一般來講,同連喻見過面的人,對他的印象都會停留在一個瞠目結舌啞口無言的狀態中。
因為這些人來求他,或多或都有著金錢上的需求,而連閣老最不待見的就是往外掏銀子。
方正同連喻匆匆的那一面,著實讓他震驚了許久。
這人不打腔,不拿架子,也不是一味的裝笑面虎。但就是字字句句不留半分余地。
方正琢磨了好些天都沒想明白,自己在商場爬滾打這麼多年,見過的大也是不。怎麼平日油的那一套在連喻這個后生面前半點施展不開?
皺著眉頭坐在書房里,他反復琢磨了一下兩人之間的對話,終是悟了。
連喻不要臉。
比大堰所有的員都不要臉。
他可以占著京郊大半的田產,以及兩廣鹽路的差還穿著打補丁的袍告訴你。他快要窮死了,窮到連奴才都養不起,窮到下館子吃頓飯還要敲別人的竹杠。
賴眉賴臉,沒沒臊,但就是讓你無話可說。
方正一連無話可說了很多天,幾乎抑郁的時候接了萬籟村土財主這麼一樁生意,不想,卻在這當口見到了同自家閨同席而座的連尚書。
他記得,方婉之出門前是說跟瀾卿公子約了作畫的。他并沒覺得有什麼,只是此時看來,他卻想方婉之最好就不要回來了。
如果他這個賠錢貨的兒能搭上連喻這麼個姑爺,他還用哭天搶地的去求朝廷那區區兩千一百兩銀子嗎?
方婉之回家的時候,天還早。一路溜溜達達的竄回府里,腳步十分輕快。
離開玉塵奉宛前,把王守財胖揍了一頓,原因是這招狗討嫌的東西無端把的手給撓了,就是因著瞪了它兩眼。瀾卿似乎是想護著自己兒子的,只是面前淋淋的事實多讓他有些啞口無言。
隔著一扇木窗,他探頭探腦的在屋中皺眉,瞪著將王守財拎到院中置家法的方婉之說。
“你下手輕著點,隨便教訓教訓就行了,它還小呢。”
方婉之便是故意在王守財屁上又是‘啪啪’兩下。
也知道它還小呢,又能用多大的勁兒去打它。無非是看著瀾卿這副樣子十分用罷了。
青柳跑來傳話說方正找的時候,方婉之上還穿著白日里著的那男裝,聞言被唬了一大跳,趕忙一溜煙的跑回屋里將服給換了。
方正平時是很找的,也不甚過問的生活,這麼驟然將過去,總讓覺得哪里怪怪的。
供著碩大財神爺的書房之,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一件金閃閃的黃馬褂。記得這是那日皇宴時圣上賜下的,尺碼很小,塞不下爹的寬肩膀和肚皮,卻日日被他憋著氣兒勒在上。最近一段時間不知怎地不勒了,方婉之也懶得心。本來見方正的次數也有限。
方家在商賈里算是稱王稱霸,方正后院不算上死去的娘和扶了正室的盧翠花,還有七房小妾。他的爹算不上花心,從三十歲到五十歲,一直專一的喜歡著十八歲的俏姑娘。姨娘一個一個的往里抬,都是清一水兒的模樣。孩子生的卻不多,只有兩個混吃等死的大哥并兩房妾室所出的三個庶。
用方正的話說,這些個小娘皮,也就長相能看得過去,生下來的全是些賠錢貨。話雖這麼說,方正卻依舊將賠錢貨養的很好,因為賠錢貨如果‘賣’的好,也是一樁價值不菲的好買賣。
就像六個子中,模樣生的最漂亮的方婉之,在家中的地位便比旁的弟妹要好上許多。但也只限于,還算不錯的穿戴。
方正老神在在的堆在書房座椅上,是一堆看不清面容的,油滿面的大臉難得見了大的笑容。
他手示意方婉之坐下了,先是詢問了最近讀了什麼書,可有要需要置辦的東西之流,繞了一大圈子之后,狀似不經意的問。
“爹記得,你今天該是去玉塵奉宛作畫了吧?你可知道,那為你作畫的瀾卿公子是何許人也?”
方婉之愣了一下。
其實一點也不在意瀾卿到底是什麼份,但是聽方正的意思明顯是知道了,便也不費力多猜,乖乖站著等著他的下文。
方正瞧著方婉之乖覺的樣子,卻是甚拿得住市面,不像六房七房生出的孩子小家子氣,心中倒是越發多添了幾分喜歡。
著青瓷翠湖的茶碗邊,他對方婉之說。
“瀾卿便是連喻,當朝正二品的朝,拜戶部尚書的那位二世祖。你平日喜好跟家圈里的小姐打個馬吊,應該是知道的吧?他們家老爺子可是自大堰開國以來被封的唯一異姓王。”
方正說完看了看方婉之的神,沒什麼特殊變化,又接著說。
“父親前些時日遇到了一些麻煩,糧庫吃,很有些困難。但是這些事都不需要你心,我今日瞧著你跟連大人聊的倒好,可見你是能得他眼的,今后更要揣著小心仔細伺候著。我這里有些不錯的古董,等下你一并拿回去,該怎麼孝敬,不用我教吧?”
方婉之就點了點頭。
方正便覺得這閨確實不錯,以前怎地就沒發現這般沉得住氣,是個拿得出手的。正要揮手示意邊的奴才將古董送進房里,就聽見不傻不傻的問了一句。
“爹,您這是打算讓我睡了他嗎?”
方正趕將屋里的奴才都趕出去了,瞪著雙不大的三角眼,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待要張口斥責吧,自己話里話外又確確實實了這麼一層意思。
方正確實是打上了連喻的算盤,但是不會現在就讓方婉之倒。今日春花節他看的出來連喻對方婉之有好,可連喻是什麼人?他會算計,他比他還會算計,急躁了,就得弄巧拙。所以為今只能試探。
方婉之著桌上的古董說:“爹,人家是什麼份,咱家是什麼份?騾子跟馬能在一個棚子里睡覺,不代表驢也能進去湊熱鬧。您時常教育兒要懂得門當戶對一說,連閣老這樣的份,真睡不了。”
方正瞧著自家閨坦然的沒皮沒臉,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連喻那日說的‘吃不吃的飽,拉出來都是一個樣’的話,再一次被堵的無話可說。
他最近好像一直都在無話可說,在連喻那里是這樣,如今在自家姑娘面前也是這樣,瞬間就涌起一陣氣惱,胖的子卡在書桌前,甩著腮幫子咆哮道。
“我讓你現在睡了嗎?你一個姑娘家,說話沒沒臊的,也不知道盧翠花到底是怎麼教你的。你現在就抱著這些東西給我滾出去,東西送不出去,你也別回來了!!”
到底誰才是爹。
連喻他拿他沒轍,自己家的閨再管不了了,這方府不是要翻了天了?
“誒。”
方大姑娘應的特別痛快,一面指使丫鬟進來拿東西,一面拍著方正的肩膀說。
“怎地這樣大的氣呢?前短時間前門里拐角劉家那位胖伯伯就是生氣氣死的。”
方正覺自己真的只剩下一口氣兒了。
用手點著方婉之的額頭,他恨不得在上面出個窟窿。
“明日開始,你帶著竹青一起去玉塵奉宛,敢不照我說的做,你給我小心著點。方家養了你這麼多年,可不是讓你吃白飯的,若是敢惹惱了閣老,仔細你的皮!!”
方大姑娘見怪不怪的一點頭,也沒覺著面前的這張親爹的臉有多猙獰。
二十年都這麼過來了,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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