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絨在上海下的飛機，王蕾在機場接。王蕾是陳絨的大學同學，幾年沒見，儼然一副上海闊太太的模樣。真的應了那句“生得好，不如嫁得好”。王蕾是蘇北鄉下的，剛上大學那會兒，還是一副怯生生鄉下妮子的模樣，一頭又厚又長的頭發，一張黑黝黝的臉上是兩道眉。班里選班干部的時候，男生們都起哄要選做勞委員。

大三的時候，當兵的姨丈給介紹了個對象。那個男孩也是農村來的，學的是航天電子。長得五大三的，腦袋特大，一個細細的脖子很爭氣地頂著，看起來就像一個ET。

那時的王蕾在城市的胭脂氣的熏陶下漸漸去了鄉村的俗氣，人也顯得漂亮起來。大家都勸，說ET太難看，干脆換個男友得了。撇撇說：“頭發長，見識短。你們懂不懂啊，人家那大腦袋里裝的都是知識。他那潛力。”

現在看來，鄉下姑娘王蕾的確比的同齡人想得多。當陳絨和丁丁還在為啊的弄得頭腦發昏的時候，的潛力已經上升為績優了。

ET不負王蕾的厚，碩博連讀，又到上海發展，在某個科研機構任職，然后迅速地在百里洋場的上海灘購置了房產，又買了小車。王蕾則給他生了個白胖小子。這最不被大家看好的一對，后來卻了同學聚會時讓人每每談起都艷羨不已的佳偶伉儷。

王蕾看到陳絨時嚇了一跳，說：“我還以為你是從盧旺達來的呢，非洲難民也就你這樣了。”

陳絨苦笑，說自己現在是心疲憊，只想找個地方睡一覺。王蕾邊拉著往機場外撤，邊連連說著：“好妹妹，可憐到這種地步了，快睡覺去吧。”

在王蕾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里，吹著黃浦江上的夜風，看著璀璨的黃浦江夜景，陳絨真的明白了一個道理：沒什麼都別沒錢。

王蕾端來一杯咖啡。一歲的兒子有保姆帶，自己現在是SOHO一族，自由自在。

“怎麼樣，你是不是失了？”

“是啊，一個月失了兩次，真是悲慘得狠。”

陳絨喝了口咖啡，竟然沒放糖，有點苦。讓王蕾給加糖，王蕾大笑，說你們以前不是說喝咖啡不加糖才酷嗎？

第一次請王蕾喝咖啡，苦得全吐了出來；然后把桌上的糖包全搜羅了過去，統統加了進去；直到咖啡的味道變得和紅糖水一樣，才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逗得一群姐妹笑得半死。

現在，王蕾已經習慣了喝咖啡不加糖，而陳絨卻不習慣咖啡的苦了。

“王蕾，現在你是我們大家最羨慕的人了。”陳絨并沒有獻的意思，而是真的這麼想。

“羨慕什麼。我倒是羨慕你們，沒有結婚，外面的世界這麼大，都是屬于你們的。”喝了口咖啡，著窗外的夜景，麗的睫在燈下閃爍。

人都是麗的，只有不會打扮的人，沒有丑陋的人。人有了錢，就有了好服，好化妝品，氣質、貌、風度也隨之而來了。

ET快12點才回家，看見陳絨來了，很是客氣，說明天他請客，去新天地。有了錢的ET也變了，人變得帥了，就是肚子又大了些，像一個變帥了的ET。

歐海洋是在陳絨到上海的第二天打電話過來的，他也在上海。在電話里，他急不可待地提出了見面。陳絨知道是媽媽了自己的行蹤，雖然不看好歐海洋，卻還是無意識地想著要快點把兒嫁出去。

陳絨不知道是見他還是不見，說實話，現在已經不恨歐海洋了，的心已全在丁恪那里。但是，歐海洋是之可及的，而丁恪卻只能放在心里。

既然不恨他了，是不是也不他了呢？陳絨最終還是決定見他。

陳絨和歐海洋，ET和王蕾，四個人在新天地喝酒后，又到湄公河越南餐廳去吃越南菜。

ET要請客，歐海洋也搶著付錢，最后還是ET付了。他很大氣地說：“你們來上海，如果還要你們請客，那把我盛國章放哪里啊？！”盛國章是ET的大名，他今天要是不說，陳絨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記起。

王蕾和ET回家了，陳絨和歐海洋站在黃浦江邊。

這是一個月多來他們第一次面對面站著，離得這麼近，陳絨卻覺得很遠。的距離永遠追不上心的距離。

“我知道你是不會原諒我的。”歐海洋說。

陳絨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路上如織的行人。黃浦江上熱鬧極了，晚上看起來比白天更熱鬧。陳絨不想為這眾多人眼里熱鬧的風景，所以，干脆選擇了沉默。此刻，也發覺，自己還是恨他的，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否定了自己不恨他的想法。那麼，恨他是不是代表還他呢？陳絨茫然。

兩人的談話自然沒有結果，陳絨當然不會就此原諒歐海洋。況且，即使原諒了，陳絨覺得他們的也會陷一個怪圈：歐海洋勢必會在面前抬不起頭來，抑著做人。男人是不能久抑的，憋屈久了，他一定會做出些什麼驚天地的事來。

看多了這方面的小道新聞，報紙和電視已經把人中最惡和最善的一面都剖析給人們看了，所以，陳絨決定不再重蹈覆轍。

歐海洋卻鐵定了心，非要把他們的關系理清。他一直試圖說服陳絨，讓相信他的行為只不過是男人一時的糊涂。他越說，陳絨越覺得難。八月中旬的上海正是熱的時候，即便是十二點的江風吹來，也吹不走的燥熱。

“你是絕不原諒我了嗎？”他很沮喪。

“談不上原諒或者不原諒，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還是讓時間來決定吧。”

歐海洋從陳絨的話中聽出了一猶豫和希，于是變得滿心歡喜，要來拉的手，卻被陳絨輕輕地推開了。歐海洋又沮喪起來，好看的臉上滿是孩子氣般的委屈。

陳絨差點就被他的孩子氣打了，但是丁恪的臉突然在心里浮現出來，便毅然決然地推開了他。

回到王蕾家時，看著黑漆漆的窗戶，陳絨有點后悔，說不定他們小兩口都已經睡了，這麼冒失地趕回來，實在不妥。可是就在猶豫著要不要按門鈴的時候，王蕾卻開門了。

“怎麼了，還沒睡！”陳絨趕進去。

王蕾的模樣讓陳絨嚇了一跳，臉上兀地多了一塊青紫，在眼睛的下方，是目驚心的紫，頭發也散在肩上，胳膊上也多了些印的牙印。

陳絨一下子呆住了，王蕾卻撲到的肩上，嗚嗚地哭起來。

那哭聲是揪心的，陳絨安著，把拉進書房仔細查看傷，一種不祥的預襲來，這是ET干的。

“怎麼了，他干的嗎？”陳絨不敢確定。

王蕾哭得更厲害，不住地點頭，一會兒又開始不停地搖頭，緒非常激。

陳絨沒法把現在的王蕾和幾小時前的王蕾相提并論，們簡直是兩個人。剛才的王蕾意氣風發，現在的王蕾弱無助。

“他怎麼能這樣，還是博士生呢，怎麼和農民一樣！”

“他連農民都不如，他是畜生！”王蕾泣不聲。

打人的男人是陳絨最不齒的，一直以為只有那些文盲、流氓才會打人，沒想到家庭暴力竟然發生在堂堂的博士生上。

“他只要一不高興就打我，往死里打，我快不了了。”

原來王蕾他們同陳絨分手后就直接回了家，王蕾接了個單子，一回家就上網工作去了。孩子卻在這時候哭了起來，小保姆哄不過來，就讓王蕾來幫忙。王蕾正在興頭上，就順口讓ET去照顧孩子，ET卻不高興了，沖著王蕾嚷道：“孩子哭是你的事！你的那份爛單子值幾個錢，犯得著你這樣賣命嗎？”王蕾一聽也不服氣了，回他：“孩子就不是你的啊？我的單子爛，你的工作能好到哪里去？上海有錢人多著呢，你算老幾。”

結婚了的人很容易在平時的吵架中，把自己的丈夫和比他優秀的人比，以此來打磨他的銳氣。哪曾想，這是男人的肋，你說他丑好，說他笨好，就是別說他沒別的男人強。ET覺得自己好歹還是個博士，沒想到王蕾說出這樣的話來，氣不打一來，打人的病又犯了。

在以前，王蕾也不是沒挨過ET的欺負，但欺負了，ET又來哄，畢竟是夫妻，哄來哄去，王蕾也就平息了傷痛。

“為什麼不和他離婚，為什麼不告他？”陳絨對王蕾的弱有些痛恨，以前的王蕾不是這個樣子的。大大咧咧，敢作敢當才是王蕾的格。

“我想過走，可是，他總是會哭著鬧著求你，說自己是一時糊涂，我便一次次地相信他。現在有了孩子，我就更走不掉了。”

婚姻就是這樣子的嗎？用眼淚欺騙善良，用孩子維系婚姻，王蕾在人前丈夫給的榮耀，在背后卻承丈夫給的凌辱。這樣的婚姻真是世界上最可悲的婚姻。

索要是破罐子破摔，王蕾也不會活得太累，可是孩子和房子，以及食無憂的生活，都了擺這段婚姻的絆腳石。

陳絨一邊聽的敘說，一邊為婚姻的真相不寒而栗。如果婚姻是這樣的，寧愿不要婚姻，不要。

“我農村的父母還靠他養活，我要是離婚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在上海也一無所有，我不想失去我現在的生活。”王蕾哭訴著。

是什麼讓王蕾變現在這樣一副弱的樣子呢？難道越是善良的人，就越容易到傷害？陳絨想ET可能就是掌握了王蕾的心理才這樣有恃無恐的。

“帶著孩子離開他，你一個大學畢業生還怕養不活自己和孩子？”陳絨有點恨不爭氣，放棄自己原有的好工作，說什麼在家做SOHO一族，實則是做全職太太。

搖搖頭：“你不懂一個做了母親的人的心。ET對孩子是很好的，只是他認為打老婆是天經地義的，是一個男人的做派。我不想讓我們的孩子失去父母中的任何一個。”

陳絨實在是糊涂了，以現在的經驗，無法給王蕾提供任何有意義的建議。搖搖頭，說：“王蕾，你讓我害怕結婚，害怕男人了！”

王蕾嗚嗚地哭起來，陳絨的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那晚，王蕾沒有回房，而是和陳絨在一起睡的。陳絨頭疼得厲害，近來發生的一些事，讓有些不堪重負。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著了沒有。醒來時，天已大亮。太過窗簾，進和的芒。今天是個好天氣。

到了客廳，陳絨卻愣住了。ET和王蕾正在用早餐，保姆在帶孩子，ET不時地和王蕾說著報紙上的花邊新聞，王蕾剛開始還笑得很開心，看見陳絨出來了，卻尷尬起來。

ET招呼陳絨，陳絨冷冷地應了。看著王蕾，陳絨覺得很陌生，和ET和好了嗎？怎麼是這樣的呢？婚姻中就沒有自尊和堅守嗎？

陳絨覺得不應該在這里待下去了，既然已經知道了王蕾的，要是還繼續待在這里，王蕾難免會繼續難堪下去。

走的時候，陳絨想打車走，可王蕾要送。車子里放著梅艷芳的《人花》，陳絨忽然覺得，和王蕾都是搖曳在風中的人花，只不過這風來得太猛烈些罷了。

“你知道，夫妻就是這樣的，夫妻沒有隔夜仇。”

陳絨不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不會和別人說起這件事的，你和ET仍舊是我們最羨慕的一對。”下車時陳絨忽然對王蕾說了這些話。本來是想讓王蕾放心，不必擔心自己會破壞他們在外人眼里的好形象的。可是，說了這句話后，陳絨卻后悔了，覺得自己像是在跟王蕾賭氣似的，口氣僵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