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開足十二個鐘頭,連午餐都是在會議室中吃外賣,氣氛熱烈,芷珊雖然剛熬了通宵,也沒有一睡意。趙承軒掉外套,只穿一件白襯,越發顯得面如冠玉。近年來流行健康,他卻是極數不惹人討厭的白凈,那白仿佛只是儒雅的干凈氣質,仿佛鈞窯里的瓷,歷經烈火的錘煉,終究胎換骨,自而外雋永非凡。他極修邊幅,但一份快餐同樣吃的津津有味,立刻與下屬十分融洽。
加班結束后,夜幕已經降臨,大家收拾東西離去,因為一打開行電話便接到客戶來電,所以反而落在后頭。正巧與趙承軒由何耀陪著出來,與搭同一部電梯下去。
室外電梯里燈火通明,仿佛一只晶瑩剔的梭子,劃破岑寂夜空。玻璃幕外已經是萬家燈火,無數佇立似瓊樓玉宇,近的車流都蜿蜒燈的河,緩緩流淌。他們自萬仞之顛急墜而下,趙承軒凝視撲面而至的萬頃燈海,仿佛是喟嘆:“真是。”
聽到這句話不由向他,正巧他亦回過頭來,落落大方的一笑:“趙先生很久沒回來了吧?臺北的夜確實極。”
他微笑:“四年,大學最后一年暑假曾經回來過。”
四年前他創建公司,從此鵬程萬里。
真是人不能不臣服于天份,旁人面對總是驚嘆:“芷珊,你真是能干。”的優秀曾給別人很大的力,可是今天終于也知了力。
他忽然道:“謝謝你,今早犧牲睡眠趕來。”
自認舉毫沒有出馬腳,眼底不由掠過一意外,他含笑道:“你目前主管國市場,自然需要晨昏顛倒,今日早上想必是犧牲睡眠趕來。”
心細如發,難得是恤下屬,沒有認為發薪水給人,就必須出生死再所不惜。
答:“趙先生客氣。”
電梯已經到了B1,何耀問:“承軒,是不是就回酒店去?”
只聽趙承軒答:“不,還是先去醫院。”
芷珊無意聽老板私事,找到自己那部小小的日本車,速速上車離去。轉過車道,看到趙承軒上了一部黑的商務車,旋即駛離車庫,匯街上滔滔的車燈之河。
車子行駛得極為平穩,趙承軒闔上眼睛,徹夜飛行之后,他只休息了幾個鐘頭,便立刻開始工作。大戰在即,他其實并不張,可是力上的支終于令他疲倦下來。雖然閉目養神,腦海中時時浮現的還是東瞿。
事前已經作足了相關準備,關于東瞿的一切都在他的研究范疇,《孫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令他興趣的不僅是東瞿,還有易志維。這個人在商業上的表現幾乎完的無可挑剔,同時,亦冷靜得無可挑剔。歷次收購戰中不乏有千鈞一發的時刻,他總是能立時權衡取舍,數次力挽狂瀾。無疑,他會是個極挑戰的對手。
他睜開雙眼,隨手打開筆記本電腦,關于易志維私人資料很全面,包括他前妻的照片,與關系固定的友。
易志維直至三十七歲時才結婚,對方是著名建筑師歐凡琨之歐雅文,未到兩年即又離婚,原因不詳。這段短暫的婚姻沒有孩子,四十二歲左右他認識現任友,兩人維持關系長達十余年,卻一直沒有再結婚。所以他將唯一的弟弟易傳東視作繼承人,悉心培養。近年來他由于陣發心過速頻繁發作,于是逐漸向易傳東移東瞿大權,但毫無疑問,他仍舊是東瞿的靈魂人。
他仔細凝視屏幕上易志維的近照,拍攝極佳的黑白半照,目炯炯,仿佛能夠過屏幕直視人心,他兩鬢已然微灰,但那蒼白是草芒上微染的霜意,襯出眉心間深深的壑,不怒自威,沉靜莫測。
這樣一個人,縱橫半生所向無敵,幾乎沒有過失敗,自己如若能夠擊敗他,必然會給他致命一擊,從此萬劫不復。
不知為何,右眼瞼突然跳起來,抑或是睡眠不足?
他很有這種不安的覺。
幸好行電話響起來,令他分神不再多想:“大姐,我馬上就到醫院了。”
“這樣晚了,何必還趕過來,你一定也累了,還是回酒店休息吧。”
他答:“不要,我已經快到了。”
到醫院時已經快九點鐘,這間私立醫院并沒有太多間病房,但環境雅致。窗外高大的凰木開著大朵大朵的紅花,夜中濃稠似墨。紅到了極原來反倒是這種。風吹過,幢幢的葉影倒映在病房雪白的墻上,仿佛拿極細的工筆描上去,一尾尾碧金的羽。滿墻這樣的羽輕輕搖著,整間屋子似有颯颯的風聲。房間里開著一盞淡藍的燈,大姐半倚在床頭,電視機線明滅,的臉于是也忽明忽暗。近來一直病著,形容略顯憔悴,但在他眼里,總覺得大姐一直容姣好如初,這麼些年來,仿佛年華不曾老去。明明知道眼角又添了細紋,可是總覺得大姐是不會老的。仿佛一棵凰木,倔強而世的佇立于歲月的長道,任憑如水,洗去鉛華。
已經抬頭看到他,只是心疼:“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今天又在會議室呆了一整天,不回酒店休息,又跑來做什麼?我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病。”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是大姐一手帶大,大姐又一直沒有結婚,所以長姐如母。他笑著說:“不來看看大姐,總覺得有點惦記。”
留意到他手中的外賣飯盒:“你帶了什麼來?”
“蚵仔面線,大姐老是說在國吃不到,所以特意買了。”
難登大雅之堂的夜攤小吃,但兒時的記憶確實難忘,所以在國外總是惦記。笑出聲來:“穿幾萬塊的西服去買面線,只有你這孩子做得出來。”心中一,仿佛他還是個小孩子,手替他拔開凌的額發,拂過他年輕潔的額頭:“司機買不就得了,還自己跑去。”
他笑:“錢財外,服更是,司機不曉得地方,買來不一定正宗。”打開飯盒來極香,面線紅,蚵仔拖過太白,鮮香,連上面撒的細碎蔥花都似翡翠碧屑,不住他聳恿,嘗了半碗:“真是香。”
他仔細端詳大姐,說:“大姐今天神還好。”
忍不住微笑:“一看到你,我神就好了。”
電視里正播放財經新聞,富升正預備發行新,資管董事經理趙筠主持新聞發布會。他見大姐凝神注目屏幕上神采飛揚的子,便笑道:“三姐真是威風凜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大姐淡淡一笑:“要做就做到只在萬人之上,人皆在我之下,方才是不敗之地。”
他沉默不語。
大姐見他默不作聲,于是說:“這次回來,別只惦記著公事。臺北的漂亮孩子很多,留意挑一個好的對象。”
他窘迫的微笑:“我太忙了,哪里有時間。”
“人家從國中就開始談,你大學畢業都這麼多年,還是連朋友都沒有一個。”
他故意嘆氣:“們都看不上我。”
“我們承軒這麼帥,人又很有本事,們早就爭得打破頭。”
“可是最后勝出者,久久不見撲上來,難道這麼久還未分出輸贏?”
終于被他逗笑了:“油舌,又不見你哄孩子。”
“大姐,我這次回來,打算對東瞿手。”
瞬時安靜下來,有夜風自窗外溫的掠過,遠恍惚傳來嬰兒的哭泣聲,或許是樓下的產科病房?那嬰兒哭得聲嘶力竭,直覺得一顆心全揪起來。是哪里的孩子在哭?定了定神,又沒有聽到,于是問:“有把握嗎?”
“我研究過易志維接掌東瞿后所作的每一項重要決策,他是勁敵。”
“那何必輕舉妄?我不是告誡過你,要麼不出手,一旦出手,就必然置對方于死地。”
他沉默許久,方才說:“我原也想多等兩年,等多些把握再手,但我看過他最新的健康報告,只怕來不及了。”
微微打了個寒噤,腦中一片麻木,仿佛要想上許久,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健康問題,哪怕幾年前就明知他已經被證實患上傳心臟病,但在記憶里,他總是舊時的樣子,偌大的東瞿,在他的掌控間永遠井井有條。
他不會老,不會病,更不會死。
茫然間仿佛有一惶恐。
只是怕,怕來不及。如同承軒擔心的一樣,怕來不及與他一決高下。
承軒替理好搭在膝上的毯,聲音很輕:“大姐,你不要擔心,我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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