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對聞泱來說，實在是有些不走運。

一年有六個月時間都在當空中飛人的聞郁竟然在家，這位生意場上以鐵手段著稱的男人本不懂什麼做心慈手，就連唯一的兒子都不能例外。

此時，翻了一半的財經雜志被擱置在茶幾上，他看一眼衫狼狽的年，淡淡道：“打架了？”

“恩。”聞泱不置可否。

聞郁連原因都沒問，直截了當：“去反省。”

聽到父親的話，他倒是沒什麼意外，冷著臉把書包放下，直接往負一層的小祠堂走，只是還沒來得及邁步就被迎面而來的人拉住了手。

“反省個屁！”聞太太救世主一般殺出，怒瞪著丈夫：“聞參瑾，你沒看到你兒子傷了啊？”

聞郁一臉嚴肅：“又沒斷手斷腳，他面壁思過而已。”

聽聽，這就是聞家男人的思維。聞太太覺得太凄慘了，三代單傳的聞家長孫，飯都沒吃上一口，頭破流地回家，居然還要懲戒。

夭壽啊！怪不得聞家的后代都給養冷了。

“我不管，我不聽，我不準。”聞太太三連完畢，看著兒子頭上的紗布，有些心疼地道：“嚴不嚴重啊？是不是破了個大口子？”

聞泱任母親捧著自己的臉上看下看，語氣很無奈：“媽，就了三針。”

聞郁點頭，一臉“我就說沒事”的表。

聞太太懶得理他，拉著兒子坐下，憂心忡忡：“你跟你爸一樣，格差勁到死，就一張臉能看了，現在破相了還會有人喜歡你嗎？”

“……”被妻子點名格差勁的聞郁只能默默拿起雜志繼續看。

聞泱也懶得解釋那麼多，掉外套，換上傭人遞來的干凈。

聞太太忽然想到了什麼，曖昧地拿手肘頂了頂兒子：“對了，和你在一塊的孩子是誰啊？”

一提到付灑灑，聞爺黑了臉，斬釘截鐵：“是護士。”

……沒勁。

沒有挖到八卦，聞太太又換了個方向，對著老公嘆氣：“以前就算是你，每天都能收到書，為什麼臨洲這麼不孩子歡迎啊？”

自從小學開始，的兒子，就從來沒有往家里拿回過一樣小生送的禮，這不應該啊，怎麼說也是校草級人，還是說現在小姑娘的審變了？

聞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哪里能想得到，不是沒有禮，也不是沒有書，只是都被聞泱無拒收了。

聞郁招架不住妻子稀奇古怪的問題，站起來，指著兒子道：“你打贏沒？打贏抄家訓十遍，沒打贏就去跪半小時。”

這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聞泱面無表地想，打到一半城管來了怎麼算呢？話說回來，要是沒有被付灑灑抱住挨了一個酒瓶子，他又怎麼會拖那麼久都解決不掉幾個小混混？

那麼勉強算是……打贏了吧。

于是他心照不宣地抄家訓去了，聞太太被聞郁拖著回房間，只來得及囑咐阿姨燒點粥給兒子墊墊肚子。

書房里，紫檀木桌鋪了宣紙，已經泛黃不知有多個年頭的《聞氏家訓》架在古風書立上，他手執羊毫，沾了一點硯臺新墨，懸著手腕洋洋灑灑往下寫。

過去都抄了幾百遍了，便是閉著眼都可以，只是這一晚，當他抄到“仁心不可失，禮儀不可廢，靜思不可忘”時，筆尖的墨滴了下來，黑幽幽在紙上渲染開來，很是突兀。

腦子里忽然就回想起方才的回答——

“要我不喜歡你，除非你現在親我一下。”

……神經病。

聞泱擱筆，難得迷信了下，是否被那個纏人急了，最近急躁易怒，連祖宗都來警示了。

接著，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什麼時候自己也會被不相干的人影響緒了？

放在一邊的手機震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點開來后，什麼家訓家規帶來的平靜buff全都消失殆盡了。

短信就一條——“我的新號碼，你知道我是誰。沒錯，就是那個你不顧流流淚都要救的心人。另：明天你還會去看學校組織的電影嗎？”

付、灑、灑！

聞泱深吸一口氣，覺頭上傷口又開始作痛了，他抿著，里的好戰因子開始囂，原本不想理會的念頭拐了個彎，他回道：“去。”

這周五的天氣，格外寒冷。影院大廳里，十九中高二年級的學生烏一大片，幾乎每個人都換上了冬裝。

當然，付灑灑是例外的。襯衫短，長靴，外罩黑針外套，不得不說，這一還顯瘦的。

“灑哥，不冷啊？”管甜著手，半張娃娃臉藏在茸茸的圍巾下面，只出一雙大眼。

付灑灑凍得鼻頭通紅，還在死要面子：“冷嗎？我覺得還好啊。”

“大佬今天絕對燥熱難耐。”陸絳梅曖昧地念起了旁白：“啊……又火辣辣的心，任你風雪再大，又能怎樣。我要見你，就是現在。”

最后一句像是有著魔力，悄悄把那朝思暮想的人引了出來。

理重實驗班的學生姍姍來遲，明明是看電影，大部分好學寶寶還是帶上了習題冊爭分奪秒。就因為這樣，走在最后空手而來的年就更顯眼了。

他雙手兜，衛運配了雙復古球鞋，還是那張致又稍嫌冷淡的臉，煞風景的是額上那一塊紗布……

付灑灑清楚聽到了隔壁班生的竊竊私語——

“天啊，他怎麼了！”

“暴殄天啊，為什麼傷在臉上……”

“怎麼傷到的呀，他那樣的人不可能打架吧？”

怎麼不可能？付灑灑回憶昨晚，他那子狠勁都能和三中那個梁變態相提并論了。

管甜把圍巾往下扯了扯，一臉八卦：“灑哥，你知道嗎？”

付灑灑一臉高深莫測的微笑，等到兩個跟班急到要跳腳，這才附耳過去，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

說得眉飛舞，繪聲繪。節跌宕起伏，好一場大戲！

“臥槽。”自詡文藝小仙的陸絳梅都忍不住罵了臟話：“你是說，他幫你擋了暗，把你摟在懷里，然后你們一起去了醫院，最后他還了你的頭發和你說晚安？”

擅自改了劇本的付灑灑臉不紅心不跳：“唔，差不多吧。”

“好浪漫，沒想到冰山小王子的心這麼火熱。”管甜一副要昏過去的樣子。

不知不覺就了浪漫電影男主的聞爺到了三束異常熾熱的眼，扭頭就看了過來。

“哇，在看你在看你。”管甜比付灑灑還張。

“我的媽，眼神很寵溺啊。”閱文無數的陸絳梅已經開始腦補了。

“你們冷靜點好吧。”付灑灑咳了一聲，本來還沒覺得怎麼樣，被們大呼小的一鬧，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前面幾個班開始檢票進場了，實驗班的幾個男生來得遲，就落在十班后面。

臉皮堪稱銅墻鐵壁的付灑灑故意磨磨，直到能看到聞泱的側臉才又蓋彌彰地放慢腳步同對方拉開了點距離。

周墨從邊走過，輕輕撞了一下的肩膀，觀察了一下前方同桌的位置，這才打探道：“搞到票了？”

付灑灑比了個OK的手勢，臉上滿是掩不住的得意。那天發帖沒什麼收獲，第二天竟然有個神人雪中送炭，還留了個紙條希務必追到聞泱，最好能讓他從此荒廢學業，一蹶不振。

看起來實驗班的競爭力很大嘛……這麼一想，果真還是做個學渣更輕松點。

周墨被的緒染到，笑起來：“我看到他的票了，是六排十七，預祝你近水樓臺先得月。”

付灑灑心頗好地彎腰福了一下：“借公子吉言。”

因為不想搞出什麼大靜怕打草驚蛇，付灑灑選擇了晚一步檢票，等到影廳拉燈正片放映再進去。

雙手搭在影院販賣零食飲料的柜臺上，掃了掃在墻上的套餐清單，毫不猶豫地下單：“套餐。”

工作人員打了米花和可樂，變戲法似的又翻出一張卡片遞過去，“小姑娘很幸運哦。”

“啊？”付灑灑接過卡片，發現是張集郵卡，上面有五個框框，第一個框已經被心紙占了位置，又翻到反面，后面印著影院二維碼。

“您是今天第三百位購買套餐的客人。按照我們影院的規定，您可以免費再用四次套餐，等到這張卡滿心后，把您和男朋友的照片上傳給客服小姐姐，還能獲得IMAX首映影票。”

還有這等好事？！

付灑灑念初中那會兒沉迷于巨款零花錢的夢想，堅持不懈買了一學期的彩票，結果連個兩塊錢的安獎都沒中過。

看來聞泱果然是的幸運男神。懷著這樣令人興的想法，付灑灑悄悄推開了百花廳的門。

里頭一片漆黑，只有大熒幕一閃一閃，上面槍林彈雨，正放著我大天.朝革命前輩們的英勇事跡。伴著大炮坦克的背景音樂前進，心莫名忐忑。

第六排中間空了個位置，電影院座椅的間距不算遠，付灑灑懷抱著大桶米花和飲料，又怕影響到別人看電影，只得彎著腰小心翼翼索著走。

屁終于挨到椅的那一刻，都有點出汗了。稍微平復了下心跳，鼓起勇氣把可樂迅速放到了隔壁那位的杯架里，對方猶豫片刻，拿起來喝了一口。

這時，電影里的先輩們已經攻了敵人的碉堡，大吼：“同志們，勝利的曙近在眼前。”

沒錯，近在眼前。付灑灑在心里猛點頭，深吸了一口氣，不聲地微微側了側臉，邊的人戴著兜帽，看不見臉，形倒是和聞泱一樣。

呃……剛才他穿的運外套有帽子嗎？

付灑灑有些恍惚，又努力低頭去辨認他的鞋子。

是黑的，一樣，放心了。舒了口氣，討好地把米花遞過去，那人出手，相當自然地抓了一把。

付灑灑猥瑣地想，你一把我一把，到最后快吃完了，兩只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在米花桶里十指相扣了……

為了目標快點達，吃得飛快，邊的人不知道是極了還是怕被吃，也拼命往里塞。

幸好這是超大size的米花，還夠吃上一陣子。付灑灑不想旖旎的氛圍變大胃王比賽，先行放慢了速度，對方看這樣，也不再狼吞虎咽了。

只是，原本想好的牽手畫面并沒有機會實現。那人開始變得非常規矩，等拿完了一顆后才會手過來。

付灑灑急得要死，眼看著電影片尾曲都響起來了，再也按耐不住，試探著了對方放在上的手。

誰知道他反應很大，騰地一聲站了起來。此時散場的燈也亮了起來，他摘下帽子，翹著蘭花指控訴：“你竟然占我便宜！”

媽蛋，這是誰啊？！付灑灑震驚地看著那張青春痘均勻分布的臉，百口莫辯。

痘痘年還在gay里gay氣地抱怨：“哼，我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零食，便宜你這個流氓了。”說完，他夸張地跺了下腳，跑走了。

周圍的同學哄堂大笑。幾個實驗班的人頭接耳：“這兩個都不是我們班的吧？”

“對啊，那個的好像在追泱神嘛，這麼快移別了？”

付灑灑聽著風言風語，無地自容，恨不能立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同一時刻，影院的最后兩排，傳來低低的笑聲，聞爺手背抵著，忍得很辛苦。

“喂，泱神，什麼事這麼開心啊？”周圍同學莫名其妙，這麼英勇凄壯的片子，不哭就不錯了。

“沒什麼。”聞泱收起笑意，目落到面紅耳赤往外走的上，幾乎是掩面而逃的姿態，外套落到肩膀，原本披散的長發也變得躁躁，明明不是小弱的類型，此時看上去卻有點可憐。

不知輕重的青春期男們一直在對指指點點，有同，有好奇，有奚落，也有嘲諷。

這些聲音織在一起，刺耳極了。

他皺了皺眉，盯了一會兒，直到人影消失不見后，緩緩收回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