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臻一進門，門一瞬只剩寂靜。

包廂里頭剩下的這一批，哪一個不是素日就玩得開的，誰不知道譽臻和聶聲馳的舊事。

趙家俊算是東道主，先迎了上來，大大方方向譽臻手：“譽臻回來了？都好些年沒見了，還是這麼漂亮。”

譽臻回應時笑意不達眼底，不知道的還以為京華酒店，尚未打卡下班。

“這麼些年，你也還是這麼好人緣。”

后包廂門開合，聶聲馳和王雅泉一同進來。

聶聲馳摟著王雅泉，一同進來，從來都是眼高于頂的聶爺，此時扶著包廂門，一手在王雅泉腰際，先等進門，這才相伴而。

像是一雙繾綣鴛鴦在后，將譽臻襯托孤零零一只箭靶子。

包廂眼神傳遞。

有人當然自以為識時務，開口：“譽臻來得這麼晚，該罰三杯才是。”

趙家俊眉頭一揚，下意識就想上去捂住那人的。

當著聶聲馳的面拿譽臻打趣，放在以前，簡直就是找死。

可人主角卻沒。

趙家俊斜眼一瞅聶聲馳，別說要護花解圍，就是開口說一句都不見得，懶洋洋的模樣，跟王雅泉在旁一起坐下。

倒是王雅泉先開口，嗔笑如泉泠泠，“怎麼回事啊？孩子一來就要灌人家酒，臭流氓。”

聶聲馳自己點了煙，在沙發上吞吐煙霧，垂眼看世事，如天上神祗。

譽臻懶懶抬起眼皮，打量那人一轉，話出口還帶著三分甜膩：“可饒了我吧，我一個人開車來的，酒駕可不是小事，我進了局子蹲著，可沒人來撈我。”

聶聲馳不說話，趙家俊也無作為，那人自然得寸進尺，“你這話說的，你等會兒要回去，這兒怎麼會沒人送你啊？”

說著，那眼神更放肆，沿著譽臻風邊沿游走，“只怕一個個爭著搶著當護花使者咧。”

趙家俊輕輕咳了一聲。

譽臻雙手還閑閑抄在兜里，輕輕歪著頭，角弧度淺淺，可目卻直白回敬，也把那人從下往上打量。

似是一寸一寸估斤算兩，被從腳看到頭，不論原來如何，此刻都是一分一毫都不時流。

那眼神，佛都會有火。

那人當即被點，“譽臻你什麼意……”

王雅泉一拍沙發起了，“哎，我剛那桌麻將，沒人給我過吧！”

紅從兩人中間過，把火.藥味都卷挾，兩步又往回退。

王雅泉挽起譽臻的手臂，笑道：“剛剛三缺一，喊聶聲馳來他都不來，正好你來了，打兩圈？”

譽臻道：“好啊。”

“誰說我不來？”聶聲馳把指尖煙按滅在桌上煙灰缸里。

王雅泉角一頓，復而更高揚起：“那你們倆自己搶位子了，我是一定要打的。”

說完便轉，風風火火朝麻將桌走：“這一圈不作數了啊！都給我重來！”

有人不識時務，自然有人會看眼，譽臻和聶聲馳下場，連忙讓出位子。

又了三缺一，趙家俊主頂上。

繞過屏風之前，趙家俊回頭瞪住剛剛挑事那人：“哪兒來的給我滾回哪兒去！”

***

四人麻將桌撐住了腳，不相干的都抱起雙手或坐或站圍在旁，只將戰火壁上觀。

牌桌分東南西北四｜風位，流坐莊，不可連莊。

王雅泉一來就搶了東風位，第一個坐莊。牌墻砌，一雙骰子從手中一拋，定出次序來。

譽臻碼著牌，隨口問：“賠率是多？”

譽臻的皮向來白皙得不像話，就是軍訓之后也如殼蛋般吹彈可破，更別提那一雙纖纖玉手。

手指細長，宛如羊脂玉雕細琢出來的，指甲修剪杏仁狀，也無額外點綴，只白上添了，如同雪里桃花。

這樣的一雙手，著翠玉麻將牌，沉腕揚指，一提一一放，一便是一風。

看得人莫名口。

聶聲馳把旁邊的酒杯拿起。

趙家俊回答：“噢，不算大，小意思玩玩就是……”

“賭錢多沒意思，換一個吧。”

譽臻三只手指夾了一張牌，吊在桌面，將發話的聶聲馳端詳。

他側把水晶廣口酒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回頭來又是懶懶散散整理他手中十三張牌，目不斜視。

王雅泉一拍手：“聶聲馳的主意好，那我們來賭點兒別的。”

笑起來眼尾飛揚，眼珠子轉了兩轉，說：“這樣吧，要是輸了，就打電話給通訊錄里頭的異朋友，約見面好了。”

趙家俊角一僵，艱難吞咽，一面垂眼理著牌，一面說：“呦呦呦，王大人這招厲害，查人手機查得心服口服。聶聲馳，就問你怕不怕？”

譽臻垂眼看著面前手牌，指間著的麻將牌碼進去，說：“行啊，只是，如果對方不答應見面，那我可不負責。”

王雅泉笑著將譽臻揶揄：“你要是約，誰會不來啊？”

一張紅中丟牌池開局，譽臻微笑不答，跟著出牌。

四方碧桌上綠玉牌游走。

王雅泉與趙家俊東西對坐，一個風風火火，牌能喊出胡牌的架勢來；一個兢兢業業，牌都謹慎，恨不得真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聶聲馳端坐北風位，手邊杯酒已經見了底，一手抄兜，一手搭在手牌末張上，一點，又一點。

到他出牌時，長臂一從牌墻長城一只，著牌一角，將另一只輕輕撞倒，清脆一聲，隨手彈推出去。

一看就是砌長城的老｜江湖。

眼不看牌，只看面前南風位的譽臻。

連在牌桌前都坐得筆直。方才嫌熱了風與圍巾，只剩一件方領線衫，長發散在肩兩側，投下來的影被鎖骨盛住，裝了滿斛。

他打量著，卻沒把注意力放一一毫在他上，閑閑推出一張牌，微啟：“南風。”

“杠。”

聶聲馳的背難得離了椅子靠背，伏去將南風探取。

牌本沒有那麼遠，他上半近乎上牌墻，險些要把牌倒。

譽臻抬起下，迎上他眼中征伐。

桌底下，王雅泉高跟鞋金屬鞋尖著毯尖絨，輕輕點，似是岸上漁翁好整以暇。

趙家俊眼觀鼻鼻觀心，自顧自把手牌里頭的條牌歸條牌，筒牌歸筒牌。

南風盡了聶聲馳的手，歸于北風位。

他順手推一只出去，牌局繼續。

譽臻過手邊煙盒，抬眼一掃屋的人，只看向王雅泉，以示詢問。

王雅泉笑：“我沒關系。他們嘛，哪個不是老煙槍。”

譽臻不笑了，把煙銜在間，打火機卻失了靈。側，往旁邊一個男同學那邊探過去，“勞駕……”

北風那邊桌面兩下點，一只打火機牌池，跟麻將牌一，聲音清脆。

旁人怎麼會再遞火，譽臻說了聲謝，起把打火機過來。

譽臻站著就把煙點上，打火機往前推，直送回聶聲馳手邊。

長發著牌池，聶聲馳朝抬眼，視線隨著鎖骨影走，直到衫的方領邊沿。

影深，風若現若，似貓尾往心頭一掃。

只一瞬，譽臻直坐回去，風景不再。

蔥白手指夾著細長煙卷，緩緩吐出一團煙霧。

聶聲馳的手從兜里出來，往旁邊酒杯，一卻收回。

他都忘了，酒已經喝完了。

連酒杯都不冷了。

東西南北各坐莊，幾圈麻將走得飛快。

牌墻眼見就要見底，王雅泉氣急敗壞推出一張東風來。

“怎麼到末了還來這種牌。”

譽臻聲音輕卻脆：“杠。”

白指尖剛要上碧綠牌，另一只手過來，指節過譽臻的指尖，奪走東風時手背還往上一抵，在手心輕輕一蹭。

“胡。”

聶聲馳雙手卡住手牌，往桌沿一扣，往前一推，牌翻轉大白于人前。

十三幺單聽東風。

只等東風，東風至，搶東風。

旁觀只剩驚呼嘆，好聲中，聶聲馳只朝譽臻不冷不淡遞一個眼神。

譽臻與他對視，笑意淺淺，隨手按亮手機屏幕，說：“不早了，我明天還得上班，要回去了。”

趙家俊點點頭，給王雅泉遞骰子的手正要往回收。半途卻一愣，心下一算各家勝負，暗不好。

他偏頭看向譽臻，笑著勸：“這麼早回？別吧，再打兩圈呀！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譽臻已經把風從旁取過來，搭在手上。

“改日再聚吧。”

趙家俊還想說話，桌底卻生挨了一腳。

王雅泉笑道：“那算算籌碼吧，看看今天是誰有艷福。”

哪里還用算，譽臻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解鎖，指尖在屏幕上劃。

“第幾個？”

王雅泉隨手起一張牌，九條。

“那就你微信通訊錄，S開頭的第二十九個異朋友吧。”

聶聲馳冷眼旁觀。

趙家俊笑意牽扯發僵，“你看看你，你不知道譽臻的子？有第二十九？放過吧，就第九個好了。字母也算了吧，不是異的話，那就第九個開始，第一個異……”

趙家俊尚未說完，譽臻早已攤開手機在王雅泉的眼前把通訊錄翻閱。

定下來時，看著那名片，笑笑說：“異倒是異，只不過算不得朋友。雅泉，早知道就不該答應陪你玩的。”

譽臻撥通電話，手機開了功放，丟在麻將桌上。

響了兩聲便被接通。

沉沉男聲從傳來，“喂？譽經理？”

一聽這稱呼，包廂男不免覺得掃興。能用職銜相稱，不是上下級便是客戶，工作相關，了無趣味。

譽臻回應：“沈先生，不知道您現在在不在燕都呢？今天時間方不方便？我想等會兒跟您見一面。”

對面沉思片刻，說：“在。那我去京華酒店的餐廳等你。一個小時后？”

爽快得出人意料，連緣由都不曾詢問。

語氣雖然溫和，可抑揚頓挫中卻帶著驚喜的語調，似是一直在等這次約。

譽臻答：“好，一個小時。”

譽臻正要掛電話，手卻被王雅泉抓住。

王雅泉無聲語：問為什麼。

譽臻擰眉，王雅泉白眼一翻，直接把手機拿過來，作勢要開口替問。

當然不肯，面帶嗔怒，瞪了王雅泉一眼，對那邊說：“沈先生也不問問是什麼事？”

那邊一瞬沉默，忽地傳來一聲笑。

“原因嘛，譽經理打電話來的，自然是譽經理想。如果譽經理沒準備，那我等會兒再替譽經理想一個就好了。”

譽臻匆匆奪回手機，說：“等會兒見。”

電話掛斷。

王雅泉笑得深意十足，拉著譽臻的手纏：“你載我一塊去京華吧，讓我也瞧瞧，這個沈先生是個什麼來頭。”

譽臻推開王雅泉的手，只把風穿好，“京華的一個客人罷了。我走了。”

譽臻抬腳要走，王雅泉卻不讓，非要逗兩句：“客人？哪里來的這麼會玩的客人？你們京華還缺人嗎？我也不是不能當個大堂經理的。”

周圍一陣哄笑，譽臻推了推的手，把桌面煙盒捎上，這才撤場。

王雅泉轉，一手扶著剛才譽臻坐過的椅子，朝麻將桌邊的聶聲馳一笑。

頭上燈往下打，聶聲馳眉眼皆攏在影里，瞧不見喜怒，只剩下兩分可怖。

男人猛地起，跟旁邊趙家俊冷聲說：“走了。”

說完，直接走到王雅泉邊，手往腰間一摟，帶著人大步走出包廂。

包廂人面面相覷，趙家俊一嗤，偏頭看北風位邊上小桌。

水晶煙灰缸里頭一只打火機，防風蓋都被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