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母皺眉,“你有幾斤幾兩我當娘的還不清楚嗎?就算你真能破了沈庭的案子,那郡主壽宴,恁大的排場,你去講那些不吉利的什麼統?屆時惹得郡主瞧你不順眼,為娘也跟著一起丟臉。”
“我要瞧我順眼做什麼。”卿如是訕訕地,“我暫時,能想到就只有這個。不如隨意在庫房挑件東西送去得了。那些悉心準備的閨秀一猜就是為了討好世子的,我又不愿意嫁去月府,實在不必費那個心思。”
卿母蹙起眉頭瞧許久,“如是,你怎地就對世子提不起興趣呢?是不是又病了?”
“……”卿如是搖頭。
卿母斂起神,“最遲明日,這壽禮你必須給我安排上。下月初七就是郡主的壽辰,你自己掂量著日子。”
言罷,卿母離了屋。卿如是想了片刻反應過來,如今已是月底,也就是說,只有六天的時間準備壽禮。六天,再掂量又能捯飭個什麼花來?人家都是沖著世子夫人的位置去的,不湊這個熱鬧,何必教郡主看順眼呢?
那還不如給郡主破個案。
“姑娘想出什麼來了?”皎皎關切地問,“這壽禮咱們要如何準備?有什麼用得上皎皎的,姑娘你盡管吩咐。”
“跑個。去照渠樓買張戲票,蕭殷最近的那場,要在上座,正對著他的位置。”
自打蕭殷被評為扈沽戲魁之后,照渠樓給他安排的場次便不大按常理出招了。要聽他唱一出戲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卿如是的運氣不錯,他的戲就安排在隔日,初一。
沈庭的案子事關照渠樓的小廝,刑部常來問話。小老百姓按捺不住好奇,也時不時來坐坐,打聽一二。這幾日照渠樓的生意甚好,卿如是進來時還被踩了好幾腳。
“姑娘,昨日奴婢來買戲票的時候人才多呢,今日都不算什麼了。”皎皎在旁輕聲道,“姑娘還是沒告訴奴婢來這里做什麼?回去時夫人定要著問壽禮的事。”
“我這就是為了壽禮忙活。”沒等再開口,卿如是抬手,示意先閉個。
上座與普通座位不同之在于,周圍要麼是富家公子,要麼是宦子弟,消息靈通。方便探聽。只是距離最近的客座還是空的,探聽的對象,旁座位的主人至今未到,怕不是哪家有派頭的貴人要軸進場。
沈庭這案子所知甚,來這照渠樓,一是為了從這些個公子口中打探消息,二則是為了從蕭殷的口中打探消息。
蕭殷是死者生前招惹欺辱的人,也是最憎惡死者的人之一。他對沈庭,該是再了解不過。若要查這宗案子,探問蕭殷這一環絕不能。
昨日給倚寒的書信中也說明了這點,不知他有何看法。
思緒一停,閑著無事,卿如是剝了個橘子,的果盤還沒端上來,拿的是旁那位貴人的。兩人本是共用一個小桌,想的簡單,一會兒果盤上來了還個回去就。
然,緣分這玩意就偏是喜歡跟鬼扯,剛剝好橘子,還沒待吃,滿堂嘩然,似是來了貴客才引得在座一片躁。正抬眸時,眼前堪堪站定一人。
應是坐旁邊的那位貴客。
靴,是紫金雙蛟浪紋靴。心中預不太妙,抬頭去,下一刻就把不太妙的覺坐得死實。好巧不巧,月隴西。
卿如是左手著橘子,右手著橘子皮,“……”該說點什麼好。讓他猜這橘子甜嗎?
月隴西垂眸掃過的臉,又掃過手中的橘子,微挑眉,“?”
氣氛微妙,皎皎忙打圓場,“請世子安。我家姑娘遠瞧著您走過來,這才拿了橘子,說是要親手給您剝一個。奴婢想手幫忙都不讓的。”
卿如是:“……”
聽及此,斟冷哼,“怕是不止罷。卿姑娘一早候在此,對我家世子爺的行蹤倒真是了如指掌。”
原本皎皎那話已將局面鎖死,正不知如何應對尷尬的卿如是在聽完斟的發言后,反倒氣定神閑起來,掰開橘子,兩口啃了。
月隴西并不同計較橘子這等小事,頗有風度地吩咐,“斟,不可胡言,敗壞卿姑娘名聲。把果盤里的橘子分些給卿姑娘罷。”
他落座,視線定在隨攜帶的卷宗上,隨意翻看著,目不斜視。
卿如是有意無意瞥那卷宗。昨日兵將這案子匯報給他,說明是由他負責的,那他手中握著的卷宗應該也就是沈庭案的筆錄。
如今正是案件焦灼時期,月隴西還揣著卷宗上照渠樓聽戲……莫非他也想到了蕭殷這個切口,打算來盤問他?
恰是時,蕭殷著好戲服上臺。
既然邊坐的是月隴西,卿如是自然沒了脖子主探問他案的興趣,只好專注地盯著戲臺。
沖著案子來,尚且不知這出唱的是什麼。唯有蕭殷那舉手投足間狂放霸道的派頭有些眼。卿如是來了些興趣。
樂起,蕭殷細著嗓子唱道,“慕他年拜稱相,意氣風發,羨煞同窗。今朝府為妾,思妄,思妄,愿與君連理雙。”
此一句,卿如是臉上的笑意沒了。
蕭殷扮的是秦卿。戲本子里慕月一鳴的秦卿。冷聲輕笑,低頭剝起橘子,余卻瞥見旁原本一門心思放在卷宗上的月隴西抬起了頭。
倒也是,他祖宗與秦卿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想必他自小就有所耳聞。昨日天橋下頭搜刮那許多話本子已是驚喜,沒想到照渠樓真唱這出戲罷?卿如是看他眼神就像看待家中沒見識的后輩。
既然這卷宗他不想看了,卿如是沉了片刻,斟酌道,“不知世子爺可否將這卷宗拿給我瞧瞧?”
月隴西默然,視線竟毫沒有離開戲臺。須臾后,似是覺得這案尚未有任何發展,左右沒什麼機之,筆錄容亦是尋人打聽也能打聽到的,便抬手給了。
所有消息瞬間一目了然。
沈庭是三日前出城的,失蹤的這兩日尚且不知去向,前晚死在茶坊,茶坊中被困的其余兩人昏迷不醒,直到被郊外一位路過的獵夫發現,撞門未果才報的,里面兩人被撞門聲驚醒,開了里面的門栓,兵來后才又打開了外面的鎖。放出兩人。
這時,他們才知道第三人,也就是沈庭已經死了。
最奇怪的是,茶坊外都被鎖住,里面只有一塊磚頭,是作案兇,別的和此案有關的件都沒有,更甚者,沒留下任何痕跡。
再說那昏迷的兩人,經過盤問,都說是被一張字條給騙去茶坊的。照渠樓的小廝拿到的紙條上寫的是“二更時,來郊外廢舊茶坊見我,有買賣,付銀十兩,勿聲張”,落款是沈庭;另一人,附近的村民拿到的紙條上寫的是“二更,廢舊茶坊有人挖銀,勿聲張”,并無落款。
那兩人都是缺金短銀的,便抱著得一筆橫財的心思去了。
誰知道剛進茶坊便被人迷暈,之后醒來過一回,沈庭那時還活蹦跳地,用腳踹門、張口大罵,三人合力也沒能把門撞開,再后來疲力盡,都睡了過去,就到了第二日,被過路的獵夫撞門聲驚醒。
他們收到紙條的當夜正是沈庭亡的那夜。
在此之前,沈庭消失的那兩日,他們并不知。更甚者,兩人都并不認識沈庭。照渠樓的小廝是外地新招來的,平日在后院打雜,知道有沈庭這麼個人,從未見過。
卿如是的思緒陷瓶頸。戲臺上的人不知咿呀唱到了何,樂聲漸囂,惹得抬眸看了眼。
蕭殷哭跪在地,十指被淺薄的刀片夾束著,鮮淋漓。
倒也沒這麼狠,彼時是被木制刑生生夾斷的,和刀不刀的沒關系。
撐著下顎,又聽得蕭殷慘聲道,“可憐我纖纖玉手,裂指銷骨,凄聲西閣窗后,無人念留。”
“停。”
這聲音朗潤微磁,一個字也仿佛在撥人的心那般好聽……卿如是慢吞吞地轉過頭去看旁這位尊貴的人兒。
一時間,周遭靜謐,氣氛詭異。
月隴西無視眾人,唯獨看著戲臺上的秦卿,緩緩道,“這句詞不好。改。”
卿如是匪夷所思:“???”相信在座除他以外所有人都一般無二地匪夷所思。
“改,‘可憐我纖纖玉手,裂指銷骨,凄聲西閣窗后,唯他念留。’”
卿如是:“……”月隴西,為了幫你祖宗捯飭個深意切的名頭,臉都不要了。月一鳴當年親自下的令廢十指,坊間人都知道的事。
無人敢否他襄國公府世子的話,蕭殷反應極快,當即示意一旁敲鑼擊鼓,重唱這句戲詞。
“你……”卿如是忍不住湊近他,問道,“你不覺得奇怪嗎?若是月一鳴憐惜十指被廢,那又何必下這道廢十指的命令?雖說那是你高祖宗,但是,凡事咱們還是要講點……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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