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朝朝

過火車的玻璃點點滴滴的進來，但卻鑽不進車窗厚厚的天鵝絨簾子，所以整個包廂還是暗暗，彷彿混沌初開，一切皆於朦朧中。

赫連靖風已然醒著，正捲在他的懷中，眉頭舒展，角微微向上彎著，彷彿亦自在做什麼好夢似的。幾個髮，輕輕的附在額上，被如蘭的氣息一拂，便微微。他心中萬千，只覺的此此景彷彿像在夢中一樣。猶記小時候夏日的夜晚，母親抱著他在園子納涼的時候，每當有流星過的時候，母親便會讓他許個願，說流星會幫他實現的。可後來母親去世了，父親將他送到了國外，他也真正知道了其實許的願只是個寄託而已，十之八九是不能實現。但他現在卻相信了，卻想許願，願此刻能長長久久。

猶記得有這麼一句詩：“兩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以前讀到的時候，還覺得頗有幾分道理，男兒自在四方，又豈可被男所絆牽呢。現在卻對此嗤之以鼻，若是真的上一個人，怎麼會不期與暮暮朝朝呢。他就想年年月月天天，不，時時刻刻分分秒秒的擁有淨薇。微紅的臉頰，猶如春日的海棠。他貪的著，心中也有些不明白，爲何旁百千無數，他卻爲了心呢。現在還能清楚的想起當日第一次見的景況，藍黑，黛未施，一副極普通的學生打扮。但他卻在那一刻才明白，素妍到極至，如雪中之寒梅，也足以奪走人間一切庸脂俗的。

或許就是那一次的短短一面，他便同意了父親的婚事。親後，還是清清的，彷彿他與其他人沒有什麼分別。對他是溫婉的笑，對別人也是溫婉的笑。他向來對自己頗爲自信，家世容貌皆爲一等一之人。自他留洋回國正式在宴會上亮相後，多名門淑媛對他趨之人禺，用盡了辦法手段想結識他，綁牢他。卻像是沒有瞧見似的，從不過問他的行蹤。一開始，他還以爲是擒故縱，到後來才知道本就是不在乎。就是這個樣子，讓人又又恨，又氣又憐。

他啞然的笑了出來，用手了的小鼻尖，喃喃的，又像懲罰似的道：“小騙子，起牀了。”是累極而眠的，模模糊糊的聽到他的聲音，只是嚶嚀了一下，將子略略了一下，卻沒有睜開眼。那作極爲嫵，就像是一隻慵懶的貓咪。他到底還是不捨得吵醒，只的在鬃邊輕吻了幾下。

張立等人是流守衛的，見赫連靖風拉開了門出來，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忙道：“大，可上早點？”赫連靖風一看車窗外的太，已然快中午的樣子，角微微向揚，說：“不用了，去命他們準備一些夫人喜歡吃的飯菜。”張立忙打發了人下去。

張立又報告了一些瑣事。赫連靖風這纔回了包廂，只見淨薇已經起了，正坐在沙發上打理一頭烏黑的青。他不覺微笑，走了過去，接過手中梳子，替梳理了起來。那天鵝絨窗簾已經拉開了，已縷縷的灑了進來，折在兩人上，像似鍍了層金。他低低的笑道“以前，有人替自己的夫人畫眉，而名傳千古。不知今日我與你梳髮，會否讓他人笑談？”別人若是知道一向冷傲的赫連大會幫其夫人梳髮，怕是難一置信的吧。淨薇不由“噗嗤”一笑，眼波流轉，咬著下脣嗔地瞄他一眼，似惱似嘖似笑，影爲之失。眼睛本是清靈，此時下更如秋水盈盈。

赫連靖風從未見過如此神，又調皮又的，簡直要奪去他的魂魄。他心中不一，手上更是輕。那車廂裡雖然封閉良好，但火車隆隆之聲始終是不斷的。此時兩人靜默不語，卻清晰的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那車窗外本已到了秋末景，高低松樹，綠格外蒼老了。而樹中所夾雜的各種果樹，葉子都有一半焦黃，風吹著樹葉，沙沙地響起來。那風吹過去，颳著那些黃葉，飄飄泊泊，一陣一陣，四飛舞。卻是班駁的，像是五彩的錦緞，流溢彩。

他慢慢的梳著，那一頭黑髮如綢緞般，就這麼躺在他手心裡，如。他想替梳一個髮型，但終究還是水平不夠，挽來挽去老是挽不好。那髮就不停的在他手上，臉上拂過，淡淡的清香纏繞在額頭，鼻尖，脣畔，惹得他心難奈的。脣角止不住的漾出了笑意，想手接過梳子，但他就是不許。低頭在耳邊，如小孩子般撒，又似發誓般的說：“我就不信我弄不好。”更是笑厴如花。也不知過了多久，彷彿就那麼一刻，又彷彿已經歷了幾個迴，他總算是替挽好了。拿了鏡子一照，鬆鬆散散的，哪裡有什麼樣子瞧得出來哦。他頗爲懊惱，卻臉如常的看著鏡中的道：“第一次弄，也還可以了。以後多挽挽就練了。”也不知道是安他自己還是安。從小到大哪裡挽過這種髮型，當真是難看的。但心裡卻像沾過糖一樣，甜得都快要發膩了。赫連靖風左看了一下又看了一下，道：“總覺得了什麼似的？”又去首飾裡挑來挑去，半天卻也挑不到滿意的。猛得看到幾臺上的芙蓉秋豔，搖曳生姿的，道：“好雖好，卻是花。西洋是無所謂的，國卻是忌諱的。不然你戴上，定是人比花的。”他雖無心，但心中卻約約總覺得不好。門上傳來了敲門聲，張立的聲音傳了過來：“大，午膳準備好了。”赫連靖風道：“送上來吧。”喜鵲和幾個聽差便推了門進來。平素喜鵲都是跟在淨薇邊，形影不離的。但這幾日，因赫連靖風在，所以只是在外面侍侯，也不方便進包廂。這時，指揮聽差將東西擺好了，看了一下淨薇，已忍不住笑了出來，走到淨薇邊，輕輕道：“小姐，今日怎麼挽了發啊？”淨薇不語，只轉頭看了赫連靖風一眼，見他臉雖如平常，但還是掩飾不住的有那麼一尷尬。喜鵲又怎會知道其中故事，笑著道：“小姐，我幫你弄過吧。”淨薇看赫連靖風的樣子，只見他也盯著瞧著，眸深幽，彷彿在等的答覆似的。起了，道：“先吃飯吧。”喜鵲卻是不死心的道：“小姐，那我吃好飯再幫你挽。”赫連靖風的臉已快鐵青了，淨薇實在不忍喜鵲撞在火山口上，微微笑道：“不用了，我吃過飯看一會書，又不是要出去見客。”這幾日，不知道怎麼的，最近好象容易疲累，越來越嗜睡了，常常一睡就是一個下午。

到了第三日，總算是到了車站了。孔家鍾自然是早已經命人警備了，比淨薇回江南之日更是多了好些士兵和隨的侍從。被赫連靖風牽著，一步一步走下了火車，當真有恍若隔世之。那日離去，大雨滂沱。今日，卻是普照的。他那麼牽著的手，那麼的溫暖，那麼的有力，就如同親那天，他帶穿過一重重房屋，繞過一個個的園子，帶回到兩人的屋子--那麼的小心翼翼，那麼的珍重萬千。彷彿這一輩子，他與就要這麼走下去了。猶記得初來時，雖然淡然，但還是抑不住的惶恐，惶恐他，惶恐迎接的未知的一切。但今日，他已牽著的手了。

督軍府邸一切如常。丫頭婆子們見時，更爲恭謹了。倒是喜鵲第二天在梳洗時已唧唧呱呱的說了起來：“小姐，二爺和四爺已經被大送出國了。二姨太也送到了別院去了。這下子小姐，你在府裡可是大大不同了。”原來他把叛的二和四送出去了，這個自然是要比留在北地好。其實一般叛的爲首之人，定是沒有好下場的。他能如此做，已足見他宅心人厚了。若是今日換作失手的是他-----猛得打了個冷，若是今日他---那幾日在火車上，問起這事，他只清描淡寫的說了幾句，只笑著道：“你又不懂這些，問它作甚？這些是男人的事。”也不好再問，現在想來，其間驚心魄是可想而知的。

但他卻在事發時將送回了江南，就爲了可以逃過叛之劫。心中酸酸的，幾乎又要落淚了。他現在待如此之好，如此之好，好的都已經管不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