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聲,初見珍瓏局(五)
他的話語之中,已經沒再稱呼我們的那位大哥為大皇兄,而直接用了很疏離的“永興帝”,對他的不滿顯而易見。我給自己的親兄長出賣一場,更是灰心,聽蕭寶溶對永興帝這般生疏,反而一陣快意。但另一件事,卻讓我很不痛快。
“三哥,你的意思,魏軍並不怕我們大齊皇族,反而忌憚顧慮著齊國大將蕭彥?難道蕭彥比大齊的帝王還了不起?”
似有水波的鱗倒映蕭寶溶的眸底,帶著暮的薄涼輕輕跳。許久,他才低聲道:“或許,是。此次見麵,他比我七年前奉旨巡邊時見到時更深不可測。父皇對他深為忌憚,臨終還吩咐永興帝防範於他。我真擔心……”
我等著他說完,可他竟沒有說下去,不確定的淡芒在眼底浮沉片刻,他輕輕歎息一聲,攜我回到艙中,沉著而清朗地吩咐:“開船吧!”
擔心蕭彥有反心麽?
我暗自揣奪,見他麵不豫,到底沒和以往那般,死纏著他追問。
任何的斥責和教訓,都不及現實的苦難更容易讓一個人長。縱然我還和以往那般,披著長發,挽著丫髻,有著俏麗稚的容貌,我終究已不是原來那個任跋扈到半點不願為人著想的文墨公主了。
從稚到的過渡,隻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我無法回答。
我隻會偶然在到蕭寶溶惆悵揪痛的眼神時,飛快地別過臉去,裝作沒看見。
而他也更小心地掩飾著,不讓我看到他格外的疼惜和憐,分明努力想我恢複原來那個縱的公主。
顰還笑,咽淚裝歡。我竟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照影,甚至比我更深沉更痛楚。
那一刻,我很想如以前那般,撲到他的懷裏,哭著鼻子告訴他,我恨拓跋軻,我恨吳皇後,我恨不顧手足誼將我給敵人的永興帝。
但我終於什麽也沒做。
他應該同樣恨著他們。如果他能做到,他一定也會報仇。
我是他一手帶大的阿墨,他像珠寶一樣嗬護著的阿墨。
我若哭了,他會更難過。所以我還是把眼淚留著吧!
我還要把哭的神收起來,留著麵對越來越不可測的未來,和那些也許從來都不可測的所謂親人。
半倚在蕭寶溶上,隨著船隻搖晃,似連心都在一浮一沉,倒是浪花拍打船舷的聲音越發清晰了。
正給那種搖晃顛得昏昏睡時,忽聽得外麵守的近衛低聲驚呼:“火!火!”
蕭寶溶驀然驚起,我忙提了,隨在他後,匆匆而出。
果然是火!
立於船舷往東眺,夜風淒中,灰白沉鬱的江麵浩浩,一無際,偏於江南的一江麵正騰起烈焰,連天空都燎亮起來,遠遠看來,仿佛天水相接的盡頭跳躍的一團紅霞,詭異而肅殺,卻不知隔了多裏的水程。
落棋聲,初見珍瓏局(六)
“三哥,三哥,齊魏兩國在打仗,是不是?”我忐忑地拳,抑不住的激。
蕭寶溶那雙水晶般的眸子似比白天更在明瑩澈,連周圍的夜都亮了許多。
“是,是在打仗。”他緩緩負起手,側過頭,沉聲吩咐:“加快船速!預備好上岸後立刻起程,務必天明前趕回寧都!”
近衛應諾,即刻去傳話。
我迷問道:“三哥,這麽急?”
蕭寶溶眸一:“很累麽?”
我忙搖手道:“沒有,隻是……”抬眼了未歇的火,我問道:“三哥看得出誰勝誰負?想提前回寧都做準備?”
蕭寶溶微笑:“難道你看不出?”
我迷惘搖頭。
蕭寶溶迎風而立,淡的袖袂帶被江風帶起,翩飛如舞,姿秀雅如仙。我的長發亦被吹起,掠過肩頭,繚飛舞於麵頰前。
霍地轉,我麵南而立,冷風帶了微的水氣撲麵迎來,惻惻地寒。而我卻歡快笑起來:“是大齊勝了!現在是南風!兩國水上對峙,魏軍逆風而行,才可能遭遇火攻!”
蕭寶溶拍拍我的後腦,微笑道:“沒錯,此次水上夜戰,必是蕭彥軍勝!蕭彥領兵多年,最擅長出奇取勝。兵家有雲,須以正兵當敵,以奇兵取勝。目前是正兵阻擋了魏軍的進攻,如果我沒猜錯,下麵該用騎兵因地製宜突襲了。不然,宋琛這般急著離去做甚?等著吧,拓跋軻一退回江北,還有一場突襲候著他!”
我心中一陣暢快,轉而想到拓跋軻鐵板一樣冷的決斷與冷厲,不由皺眉:“恐怕拓跋軻沒那麽容易死!”
蕭寶溶眸一凝,淡淡道:“最好……不要死。大傷元氣但依舊有再戰能力,才是我所預期的最好結果!”
“為什麽?”
“製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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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衡?”
“如果幾方勢力無法互相牽製,齊國……恐怕就麻煩了!”
“如果齊軍大勝,為什麽會麻煩?”我還是不解。
“阿墨,如今不是齊軍勝,而是蕭彥軍勝了!”蕭寶溶說著,再瞥一眼遠遠燃燒的江麵,轉回了艙。
蕭彥軍,不就是齊軍的一支麽?
我曾覺得自己已經懂事了,也在突然之間便懂得了很多為人世的道理和手腕,但這一刻,我發現自己還是太笨了,太多事無法理解了。
火焰依然在地吞吐著,隔了那麽遠,按理我不可能聽到任何的聲音,可夜風拂過時,我似乎聽到了許多人的哭慘呼。
猛地便想起,那火焰中吞噬的,可能是數以萬計的魏兵。
不論是齊人,還是魏人,火堆裏燃燒消逝的,都是活生生的命。
我慌地返奔回艙中,生怕那火中升騰起的冤魂順了夜風飄來,要纏住我一般。
落棋聲,初見珍瓏局(七)
我們連夜急行,果然在卯時便到達了寧都,此時天已大亮,城門依然閉著,見劍戟林立,分明正於急戒備之中。報上惠王的封號,守城將領親自到城頭看了,方才敢士兵開了門,親自迎侯。
蕭寶溶一邊領人了城,徑奔惠王府,一邊吩咐近衛:“即刻去傳雲麾將軍沈訶若來見。另外拿我名帖去請上次與我聯名的那些大臣,請他們晚間到惠王府欣賞歌舞。”
“三哥,你不先休息一會兒麽?”蕭寶溶一向並不是很好,經過了這許多日子的辛苦,本就憔悴了許多,奔波一夜,想來更是虛乏了,此時邊都泛著淡淡的虛白,不由我擔心起來。
蕭寶溶聞言,極溫和地向我一笑,看來倒似十分安一般,卻沒有答話。
惠王府的華麗富貴,一如既往。
我們方才踏府中,便有群奴婢恭敬前來,請安的請安,牽馬的牽馬。各回廊飛奔著人影,送洗漱用的,送茶的,送早點的,送更換的,絡繹不絕,穿梭於牡丹芍藥競相掩映的青石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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