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家裏各類藥品都是常備著的，顧衿吃了藥也不能再吃飯了，腫的嚇人，旁媽媽便讓旁政去廚房拿了冰塊給敷。

旁政下手沒個輕重，顧衿隻要一就又疼又，跟泥鰍似的躲著旁政，張牙舞爪的，說什麽也不就範。

旁政試著給敷了兩下，奈何顧衿不安分，他沒了耐心，手下用力把按住，低聲警告。

“別啊。”

顧衿嗚嗚著，愁眉苦臉的，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戒備的看著旁政。

“看我也沒用。”旁政拎起冰袋，毫不留的敷在顧衿的上。“媽在外頭聽著呢，要不你就出去讓幫你弄。”

顧衿眼睛倏地一下睜的圓圓的，那種又木又麻的覺把臉都憋紅了，旁政怕，一隻胳膊還橫在脖子下麵著。

可能覺著兩人離的太近了，旁政放開抵住顧衿的手，微微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自己和之間的距離。

廚房的拉門一半開著一半掩著，兩個人站在冰箱後頭，在餐廳的位置往裏看，什麽也看不到。

聽著廚房裏的聲音漸漸小下來，旁媽媽衝著丈夫會心一笑，小聲跟旁磊念叨。“我看小兩口的還行，旁政對顧衿好的，以後啊，不愁抱孫子。”

旁磊是個正直忠厚的子，聽見妻子這麽說，慢慢放下手裏的碗，臉上難得帶了點欣笑容。“衿衿這孩子不錯，起初我怕這小子辜負了，現在這麽瞧著，我對老顧也算有個代，心裏踏實不。”

“你呦。”旁媽媽又回頭往廚房探了一眼，隨即轉過來。“但願吧，這倆孩子能和和的把日子過順當了。”

旁磊夫婦的小聲對話廚房多多是能聽見一點兒的，兩個人麵麵相覷，都沉默著。隻不過，旁政是一臉的坦然自若，顧衿……則有點尷尬。

和和的過日子。

這對顧衿來說，是和旁政結婚以來，一個恥的，掩藏在心底的，可而不可及的夢。

心虛的看他，他還是之前那副樣子，沒什麽表的托著冰袋，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旁政的眼睛很黑，是那種不管什麽時候都能直視人心的，毫不躲藏的黑，和他對視著，顧衿覺得他這人就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兒的時候，都會像現在這麽坦，那種不知道是自信還是無所謂的眼神，讓顧衿覺得很挫敗。

顧衿覺得這氣氛太詭異了，了腦袋，示意旁政把冰袋拿開。“你去換一個，我自己來吧。”

旁政依言拿走冰袋，見紅腫確實比剛才消了不，才放開顧衿轉去取新冰塊。

顧衿把他的手機舉起來，左照照右照照，怎麽都覺得別扭，剛想張口說什麽，旁政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

嗡嗡的震聲一下接著一下，上麵顯示的號碼沒有任何名字備注。

“喂，你手機響。”

“你先接起來。”他背對著正在封袋子，騰不出手。

“哦。”顧衿遲疑著開鎖屏，放到耳邊喂了一聲。“您好，哪位？”

可能是顧衿還有點口齒不清，對方沒聽清楚，試探著了一聲。“阿政？”

這回換顧衿沒靜了，對方顯然是不確定電話這方的人是誰，清清嗓子換了稱呼，嗓音輕慢婉，又極為有禮。

“請問，是旁政嗎？”

“我不是。”

旁政察覺到不對，疑轉，恰好與顧衿看過來的目撞上。

他走過去從顧衿手裏走電話，順勢把手裏的冰袋遞給。

顧衿不出所料的看到旁政在聽到那人說話之後腳步一頓，隨即走到廚房後麵的臺去了，大冷的天氣，他隻穿著單站在風口，顧衿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甚至忘了捂在手裏的冰。

對話很簡單，不過一兩分鍾的樣子，旁政大多數是在聽，偶爾應上一聲，到最後，他朝那端的人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掛掉了電話。

他回來關好臺的門，還沒說話，顧衿先他一步。“是個的。”

說的神兮兮，像是抓住了丈夫小三的正室妻子，有點無理取鬧。

旁政把手機放回兜，大大方方的承認。“是。”

“什麽事？是不是約你去私會？”顧衿不依不饒，“前友？還是哪個新認識的紅知己？說！”

旁政不置可否，低頭看著。“我出去一趟。”

“一個朋友遇上點麻煩，請我幫個忙。”

顧衿像是一腳踩空了，心裏咯噔一下。以往他偶爾有事需要突然離開的時候，通常都會簡單告訴一下原因，或者是臨時會議或者是突然有應酬，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

上的過敏癥狀還沒完全消退，臉上漲漲熱熱的，這麽站在旁政麵前如果繼續問那種自討沒趣的問題，顧衿覺得自己特蠢。

了，“外麵好像要下雪了，你路上小心。”

“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趿拉著拖鞋往外走，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得知旁政忽然要走，旁磊不太高興，一連問了他好幾次到底什麽要的事，旁媽媽見顧衿一個人在這兒，心裏不忍，便極力留顧衿在這裏住。顧衿不自在，心想著要是旁政萬一晚上不回來住，第二天就該在公婆麵前餡了，拒絕了旁夫人之後，自己都被自己這麽為他人考慮的大無畏神到了。

晚上七點半的天氣預報又一次說了最近兩天有暴雪，顧衿怕晚了不好走，便跟公公婆婆告別。

回公寓的路上也不知今天是怎麽了，孤零零的隻有顧衿一臺車子在跑，看著後視鏡裏寬闊的馬路，顧衿慢慢的，把車停在路邊。

沒想到晚上的海螺竟然那麽厲害，原本消退的過敏反應此時開始加劇，顧衿覺自己的腦子正漸漸變的遲鈍，整個人都暈乎乎的。閉上眼想緩一會兒，腦中卻又忽然蹦出一道聲。

那聲禮貌又稔，對自己說，你是顧衿嗎？你好，我是白梓卿。

那把嗓音，幾乎讓顧衿在腦中構畫出了的容貌。

其實接旁政電話的時候，顧衿回答對方問題時是帶著點挑釁的，那人明知道接電話的人並不是旁政，卻還是要他的名字，顧衿氣不過，便故意給難堪說，我不是。

但是顧衿怎麽也沒想到，對方竟然能夠出自己的名字，說，你是顧衿吧？

知道自己是誰，可是顧衿卻對一無所知。那覺，真的糟糕了。

在顧衿的潛意識裏，一直覺得自己理直氣壯的，好歹也是和旁政有法律手續他明正娶過來的妻子，所以偶爾有場合跟別人介紹的時候，都會說上一句，這是旁太太，旁家的兒媳婦。

那時候顧衿不明白為什麽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帶著探究和憐憫，現在顧衿懂了，其實，在很多人眼裏，那種目大部分是帶著嘲笑的吧。

以為自己是最名正言順的旁太太，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並不是。因為對旁政這個名字以外的東西，一無所知。

海軍總院。

旁政穿著淺灰的外套，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人正從二樓的滾梯上下來，他聽的十分認真，形拔的站在高，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滾梯緩緩下降，他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一樓的指示牌下麵握手道別。

“這樣的案例很多，不能說完全活，但是後恢複的功幾率還是有一些的。”

旁政拍了拍那醫生的肩膀，好像兩個人認識很久了。“那就拜托你了，今天晚上我有事，改天聯係，請你吃飯。”

“嗨，跟我你還客氣什麽。”那個醫生隨和笑笑，從兩側的大褂口袋裏拿出一小瓶藥。“這是剛才你跟我說的敏藥，對接神經過敏效果很好。我看你也沒有癥狀啊，是老爺子？”

“不是。”旁政接過來，“是我太太。”

醫生和旁政認識有幾年了，跟他的關係也還算不錯，當初旁政結婚的時候他也是收到請柬的。他調侃旁政，意有所指。

“保重啊。”

時間不早了，旁政出了醫院大門一路往停車場走，晚上空中飄起了清雪，他心裏有事裝著，一時腳步加快了些。

車子剛剛駛出醫院大門，忽然從遠傳來一道的聲。“阿政！”

旁政聞聲瞥向後視鏡，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隻見醫院路燈下，一個穿著白羊絨大的人正朝他小跑著追來，在寒風中，纖細苗條的段顯得人楚楚可憐。

旁政下意識的踩了急剎車，車子在雪地上發出刺耳的聲，同一時間停下的，除了車，還有人的腳步。一人一車，之間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旁政麵無表的注視著後視鏡那個影，他甚至都能想象到臉上的表。

禮貌的，溫的，永遠飽含深的，或者是之前他見過太多次那種決絕的，驕傲的，偏執的。

兩人各自在原地，時間就這麽靜止了一分鍾，黑的車子忽然重新啟，毫不留的開走了。

旁政的側臉在夜中廓分明，沉靜如水，握著方向盤的手漸漸收，他終於在這個晚上，正視了那個名字。

一個曾經拋棄他就像他現在拋棄一樣的人。

白梓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