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賀予定了一家云端餐廳，約謝雪周末晚上見面，打算在那里和謝雪正式表明心意。

　謝雪接了他的電話不明所以，一聽到有的吃，嘩地一下高興得不得了：“好呀！我來呀！我肯定來！”

　“那20號晚上六點，不見不散。”

　“哎？20號晚上？”

　“怎麼了？”

　謝雪有些為難：“20號晚上我可能得稍微遲到一點，因為滬一急診科剛打給我電話，說20號晚上救助站的人就去接莊老伯去康神病院了。我也和康打了招呼，想和他們的負責人談一下帶學生來探訪的事……”

　賀予嘆了口氣：“那我改個時間吧。”

　“可這家餐廳好難訂的，我上次打電話去，對方說要提前至三個月。”

　賀予笑了：“沒事，你想什麼時候去都。這家餐廳有我家的出資。”

　謝雪：“……”

　資本好令人厭倦。它讓一切都沒有了來之不易的喜悅。

　“還是不要啦，麻煩人家餐廳經理的，而且我也不喜歡這樣。”謝雪說，“那還就20號吧，我盡量把事快點辦完，如果有任何變化，我也會提前在微信上和你說的。”

　賀予以手抵額，笑得更明顯了：“好，都依你。”

　謝雪高高興興掛了電話。

　有好吃的啦！

　轉眼到了20號。

　謝雪因為要替學校談項目，為了顯得正式點，穿了一滬大校職工的經典款小西裝，和救助站的人一起陪同莊志強老伯去了康病院。

　和宛平600不一樣，康是一家私營質的，很老舊的神病醫院，他們一下車，就聞到一熏人的臭味，原來是護工正滿臉不愿地在指揮著清運車把那些被病人屎尿污染的床單被褥拉走。旁邊還有兩個負責給運輸車加油的人在吵架，為了汽油有沒有缺斤兩爭論得臉紅脖子。

　莊老伯有些怕，往后了，拉住謝雪的手：“閨，這……”

　“沒事，老伯，只在這里住一陣子，回頭就接您去別的地方，好不好？”

　莊老伯這才慢吞吞地跟在謝雪后面進去了。

　神病院的接待倒是布置的還算溫馨，雖然設施都舊的，但好歹屋里的味道清爽，配也很舒緩人心。

　“救助站的小張是吧？來辦理莊志強老人的暫時監護服務的嗎？”

　“是的。”

　“領導和我說過了，您這邊請。”

　莊志強的病癥相對較輕，被安排在一樓，謝雪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看了房間環境，放了些心。莊老伯進去之后，一個年紀和謝雪差不多大的護工就笑瞇瞇地在陪他說話了，他又把對方當做了他閨，喋喋不休的。

　“那就麻煩你們了。”救助站工作人員隨著住院負責人回到辦公室，簽署了一系列協議。

　但和謝雪談合作的，不是下面這批招待員，而是要到樓上去。招待員本來要陪一起的，可惜走不開，于是指點了謝雪，讓去三樓24小時值班辦公室直接找梁主任。

　康神病院的第三層是重癥區，謝雪坐著電梯一上去，就本能地到一陣寒意——這里整個氣氛都和下面不一樣了。

　鐵窗，牢門，仿佛監獄，充斥在整個樓道里的尖和幽哭，又讓整個環境恐怖得猶如鬼片里的景。

　走道的線雖然很亮，常年開著白熾燈，但那燈在這種氛圍下顯出一種不正常的死白。

　“要死啦！要死啦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有病！你們才有病！”

　“我不是人，我是鬼，不對，我不是鬼，我是人！……我到底是誰？我是人還是鬼……？”

　每間病房都是被厚重的鐵門封死的，而每扇鐵門上都有一個A4框大小的鋼化防玻璃，過這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謝雪戰戰兢兢地往里走了一會兒，終于有些克制不住好奇，停在其中一個較為安靜的病房門口，踮起腳過窗戶往里面看。

　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傻笑，整個病房包滿了防止病人自殺或自我傷害的，沒有桌子，沒有椅子，連床也是特殊的那種無棱角床鋪，垂著黑漆漆的拘束帶。

　那瘋人就在那里著拘束帶，親昵地著拘束帶，把它往自己的口里塞，一邊塞，一邊吃吃地笑：“讓你和那個賤人出軌，你看，你現在啊……已經被我剁一條一條的了……除了我，還有誰愿意這麼著你抱著你呢？老公……”

　謝雪又往下一間移去。

　下一間是空的，可能病人被帶去治療了。

　再下一間是個背影佝僂的男人，面對著墻壁坐在角落里，正拿東西往墻上糊，影看上去非常安靜祥和。然而謝雪定睛一看，發現他往墻上抹的，那居然是他自己的糞便！

　再往下，下一間則是個青年，估計是自殘地太厲害，他被整個束縛在特制的床上，不知已經捆了多久，他還在不知疲倦地仰頭大笑，邊笑邊哭：“/你/媽/的！憑什麼捆我？我想死！！我想死還不行嗎！！你們不讓我死，我出來就要殺了你們……！我出來就要你們全部死！！放我出去！放我走！！”

　謝雪越看越發，越發又看得越神。

　眼睛在玻璃窗上移，移到下一個——

　“啊！！！”

　冷不防對上里面一只著玻璃窗的眼，謝雪嚇了一大跳，尖出聲，退到走道的另一邊，著另一邊的房門，大口大口著氣。

　病房里著玻璃窗看的那個男人是一雙斗眼，眼睛大的恐怖，充，瞧被自己嚇到了，在里面哈哈哈哈地大笑出聲，樂不可支，一只酒糟鼻著玻璃，油垢蹭得窗面一片模糊……

　謝雪心跳砰砰，好容易緩過來一點，忽然覺得腳踝一陣冰涼。

　低頭一看——

　“啊啊啊啊！！！”

　這次的比之前還要響！

　是手！！

　鐵門除了上面的窺探玻璃，下面原來還有一個送飯的活頁板！！

　一只蒼白的小手從門的活頁板里出來，死死抓住了著門的腳踝！！！

　謝雪差點給整神崩潰了，一下子跳將起來，又哭又，還直跺腳，小手收回去了，但里面的病人退回了屋子中央，站在一個過窗玻璃外面的人正好能看見他的位置，那是個小男孩，有白化病，整個人都像是被漂白過似的，連眼珠子幾乎都是明的，在定定地看著，咧出白森森的牙。

　“姐姐……嘻嘻嘻……”

　康的隔音不好，這樣一鬧，整個走道的病人都覺察了，全都涌到窗玻璃前著看謝雪，發出各種各樣的怪，病人和病人們對話呼應，還有好幾只手從活頁板下面出來，海草似的飄擺盲抓著。

　“有人來看我們了！”

　“什麼人？醫生？”

　“放屁的醫生！探監的！”

　“是個鬼！”

　“抓住的腳！”

　他們當然抓不到謝雪，但他們笑得特別放肆，謝雪有一瞬間簡直覺得自己闖進了夜梟的叢林，到都是魑魅魍魎之聲。

　謝雪再也不住了，正準備往回逃，不管樓下的招待員要忙多久，等對方忙完再一起上來！

　然而就在這時，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救命啊啊啊啊啊！！！”一二不過三，謝雪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噓。”

　謝雪臉都被冷汗所浸，驚恐萬狀地回過頭來，卻對上一張非常漂亮的臉。

　是一個婦。

　那婦人穿著一很有年代的復古款紅子，紅高跟鞋。年紀有點大了，五十來歲的樣子，但依然可以看出來年輕時應該驚人的姣，哪怕現在像失水變質的蛇果一樣干癟下去，也依然可以看出些當年艷滴的態。

　前掛著一個名牌：“梁季”。

　謝雪驟地松了口氣，氣皮球似的，都快虛了：“梁、梁主任……”

　梁季笑笑，但不知為什麼，面部有些僵，好像無法完全調自己的組織，只能將那笑容流于表面。

　輕聲對謝雪說：“在這里你千萬別，你越是，這些病人的刺激越大，就越要嚇唬你。來，和我去辦公室吧。”

　.

　五點半。

　賀予忽然收到了謝雪的信息：“我應該不會遲到。”

　他回：“你那邊談的都還順利嗎？”

　“很順利，對方答應了我們可以讓一部分學生來探訪，但是要求稍微多了點，我還在和磨呢。”

　過了一會兒：“對了，今天負責接待我的這個梁主任好漂亮，大一個，特別有氣質。你沒跟著一起來真是可惜了。”

　賀予懶得理了，把手機一扔，起從柜里拿服，準備出門去酒店等。

　到達酒店的時候還早，經理恭恭敬敬地將他引至預約的天臺位置。雖然有包廂，但賀予選擇了臺，可以俯瞰整個滬州的風景，而且晚風吹得很愜意，天邊的紅霞艷麗而莊嚴。他覺得謝雪會更喜歡這里。

　六點零五。

　謝雪還沒來。

　賀予給發了個消息問到哪兒了，是不是堵車，消息才剛發完，就聽到不遠侍應生的聲音：“各位士先生，請小心臺階。”

　他抬眼一看——外面烏泱泱地來了一大群人，好像是某個商務會談或者某公司的高層聚會。

　賀予覺得有點吵，正想著要不還是換個位置，目瞥過，卻掃見其中一個神淡漠的男人。

　賀予怔了一下：“謝清呈？”

　謝清呈所在的醫學院有個重要活，幾個月前學校就把地點安排在了這家酒店，現在活已經結束了，是銜接著的晚餐時間。

　賀予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點子能有這麼背，在這種地方約個會，還能遇到謝清呈。

　有這種封建大當家在，他還怎麼和謝雪表白？！謝清呈沒準會把他從頂層扔到下面的江水里去！

　謝清呈也看到他了，和同事說了幾句，走過來與賀予打了聲招呼：“等人？”

　“……是。”

　謝清呈一個好事的同事走過來，見到賀予：“喲，好帥的小伙子，謝教授，你親戚？”

　“客戶的兒子。”

　“哦……小伙子和朋友約會啊？”這世上總有煩人的自來，問著毫無邊界的問題。

　賀予好涵養，笑笑：“我在等謝教授妹妹。”

　同事更了，扭頭朝謝清呈眨眼：“你妹夫好帥。”

　賀予看謝清呈臉就知道，他今天要是敢和謝雪表白，謝清呈就敢把他桌子砸了和他現場打起來。

　……要不然還是算了，改天吧，今天和謝雪吃個飯就好。

　“您誤會了，是普通朋友。”他這樣想著，主微笑著道。

　謝清呈還是皺眉：“你約有什麼事。”

　“回國之后還沒好好請一次。”

　謝清呈剛想在說什麼，他們那桌已經在招呼他們兩人座了，同事拉了他走，他沒辦法，警告意味十足地看了賀予一眼，也就回到了自己那桌去。

　六點十五。

　醫學院教授們的那一桌都開始上菜了，謝雪還是沒來。

　不但沒來，連十分鐘前賀予發的消息，也還沒回。賀予又發了一條問，還是不見反應。

　賀予略不對勁，他干脆給謝雪打了個微信語音。

　沒接。

　再播電話。

　先是嘟嘟嘟的等待音，等了好久之后，還是沒有靜。

　他再打過去——

　真不對了。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謝雪忽然從不接到關機了！

　這下賀予確定確實出了些問題，立刻起，徑直出了云端餐廳。經理見賀這樣形匆忙眼神幽冷，嚇了一跳，有點驚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