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被葉嫻的事這麼一打岔，裴澤弼和葉一柏的這頓晚飯算是沒吃。

　“你臉上的傷給我看看。”一場架，葉一柏和裴澤弼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不，至在葉一柏看來，雖然這位裴大長眼高于頂不說人話濫用公權不講道理，但有時候也還是個人。

　至今天他二話沒說就抗下了鬧市開槍這回事，對著那個給了他一的巡警，也只是小懲大誡，沒有趕盡殺絕，比錢大強強多了。

　如果裴澤弼知道葉一柏居然拿他和錢大強這個人渣放在一起比較，那他們這段才剛剛萌芽的“友誼”，必然立刻飛灰湮滅。

　“黑燈瞎火的，等下車上看吧，葉小姐脖子上還有傷，別走了，我去把車開過來。”

　“謝謝。”葉一柏道。

　裴澤弼走遠后，葉嫻忍不住開口問道：“一柏，你跟這個裴局怎麼認識的？什麼關系？”

　葉嫻的傷口被葉一柏急理過，現在已經止住了，但說話還是會微微扯到傷口。

　“因為一次意外，我幫了他屬下，我們算是朋友吧。”雖然不知道他認不認……

　“朋友。”葉嫻看著葉一柏好似在說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的模樣，不由微愣。

　葉家百年茶商世家，對著楊素新這個杭城工務局局長的妹妹，恨不得把當菩薩供起來。趙三爺，西華飯店的老板，南京路上數得著的人，對上西城區分局的局長還是要乖乖站到門口去迎接。

　上海市在整個華國都地位超然，上海市警察局的一個長，去到杭城也是要杭城警察局局長親自招待的，何況這位裴局。

　這樣的人和弟弟是朋友？葉嫻覺得這個世界有些不可思議……

　“嘟嘟。”就在葉嫻還想再追問幾句的時候，裴澤弼的車停在了他們跟前，“上來吧，大爺。”他隔著車窗招呼道。

　“姐，你坐后面。”葉一柏先幫葉嫻開了后座車門，見葉嫻上車，關上后車門，自己又繞到前面副駕駛座坐下。

　裴澤弼見人坐定正要開車，就見葉一柏就非常順手地將駕駛座和副駕駛座頂的燈全打開了。

　“好了，到車上了，把臉轉過來給我看看。”葉大醫生面容嚴肅地盯著裴長的左臉傷口。這個時代沒有好的抗生素藥，連磺胺都還要兩年才能問世，在這種況下傷口一旦染，理起來就十分麻煩了。

　裴澤弼：……

　“真沒事……真的只是傷。”但在葉一柏嚴肅的目下，他還是不不愿地把頭轉了過來。

　隨著時間的過去，傷口慢慢變得紅腫起來，靠近下某塊被破的表皮滲著紅，看起來還嚇人。

　葉一柏的手托著裴澤弼的下，眉頭皺，警大概是著裴澤弼的下揮過去的，傷口駭人，實際卻只是皮外傷，所以裴澤弼渾不在意。

　但葉一柏看得清楚，打傷裴澤弼的那警是鐵制品，而且那子可不怎麼干凈，孫勝當時進那家小攤的時候，隨手就把它放在了油膩的桌子上，三十年代食品店的衛生條件可想一般。

　不過禍害千年，破傷風染的幾率極低，以這位裴大長的禍害程度，運氣應該沒那麼壞。

　“你頭再偏一寸，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行了，等下路過藥店，去買點碘酒和紗布，我幫你包一下。”

　“知道了，葉大醫生。”裴澤弼一邊隨口敷衍著，一邊踩下油門。

　黑轎車迅速啟，開進一片擁著人流、電車和黃包車的街道中。

　———

　岐山巷，巷子門口。

　岐山巷位于法租界和上海市區的接，離黃浦江邊不遠，這里要不就是原住民，要不就是買不起、租不起租界里的房子，退而求其次住到岐山巷的人家，小巷不深，家家戶戶抬頭不見低頭見，幾乎都認識。

　葉家租的是巷子口的一棟小公寓，是法國人買了巷子口的一棟老房子改建的，五層樓高，八戶人家，底層開了一家面包店，早上的時候面包香味能傳到老遠。

　“葉太太，聽說你們家兒子考進外事了呀，要當了呀，真不愧是約大的學生呢。”

　巷口一棵老樹下，不人搬著小椅子坐在樹下乘涼，有人看到張素娥出現，笑著開口道。

　“我平常就看這葉家小子不一般，我說著了吧，外事，不好考的耶，那啥部門來著，直接歸中央管的呢。”

　“這麼厲害的呀。”

　“可不是，葉太太好福氣啊。”

　“人家那是家學淵源，葉太太在杭州那也是太太，是為了葉小爺才來上海陪讀的，這不，心沒白花。”

　鄰居們你一句我一句，聽得張素娥那一個心花怒放。

　“哪有哪有，運氣好，都是運氣好。”

　“葉太太真是謙虛，我家有新鮮的魚啊，你等下拿回去給小爺吃，補腦的。”

　“我家今天也有新宰的牛，多了吃不呢，明天給你送去點。”

　張素娥臉上都快笑出一朵花來了，“這怎麼好意思儂。”

　常這些個鄰居太太對可沒那麼客氣，特別是剛來的時候，張素娥長了一副極富攻擊的艷麗容貌，又是獨一人帶著兩個孩子，巷子里的男人不免會多幫忙幾分。

　這不，什麼流言都出來了，那段日子張素娥想都不愿去想。好在，現在都過去了，想著將葉一柏考進外事消息傳過去后葉家的反應，張素娥不由把背得更直了。

　就在張素娥直腰板接鄰居太太們的贊和討好時，一輛黑的轎車停在了巷子口不遠。

　葉一柏葉嫻從車上走下來。

　“這不葉家小子和葉家大姑娘嘛 ，當了就是不一樣哦，都有專車接送了。”有鄰居眼尖看到了車上下來的兩人。

　張素娥聞聲看過去，“奇怪，不是說今天學校有活不回來了嗎？”里嘀咕著，腳上卻不慢，跟幾個鄰居告罪一聲，匆匆忙忙向葉一柏和葉嫻兩人走去。

　只見葉一柏和葉嫻說了兩句，葉一柏轉去敲了敲黑轎車的車窗，不知道跟車里人說了什麼，兩分鐘后，車子熄火，從駕駛位上又出來一個年輕男子。

　“柏兒，你不是人回來說今天不回了嘛，怎麼？學校的活結束了？”張素娥眼里本沒有別人，蹬著高跟鞋徑直向葉一柏走過來。

　學校活？

　葉一柏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警局的人替他找的借口，“對，今天結束得比預想得早，阿媽，這是裴，今天我和姐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流氓，幸虧他出手相助。”

　“遇上流氓了？你沒事吧！”張素娥面大變，抓著葉一柏來來回回地看個不停。

　葉大醫生哪里遇到過這麼“深沉”的母，連忙道：“阿媽，今天學校事多，我還沒吃晚飯呢，我了。”

　這話一出，張素娥立刻把什麼事都忘了，“好好好，我馬上去弄。”說著，竟直接轉頭向家里跑去了。

　一旁的葉嫻見狀，了自己的脖子，眼里閃過一諷刺。

　葉一柏把葉嫻的表盡收眼底，心里暗自嘆氣，這對母間的事，本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得清的，他拍了拍葉嫻的肩膀，“姐，上去吧。我幫你和裴重新包扎一下。”

　葉嫻看了葉一柏一眼，點頭

　十五分鐘后，葉家客廳

　葉一柏用碘酒幫兩人消了毒，裴澤弼看著葉一柏恨不得把半瓶碘酒都倒他臉上的模樣，忍不住開口道：“葉醫生，我的傷口范圍有這麼大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半張臉都毀容了呢。

　葉一柏將手上第三塊浸滿碘酒的酒棉花扔到一旁，“不好意思，習慣了。”

　外科醫生的消毒習慣都比較獷，手室里，手區的標準消毒范圍一般是區周圍15-20厘米，但是外科醫生實際作起來比這只嚴不松，甚至有的醫生幾場手下來就能用掉一瓶碘伏。

　幫裴澤弼用紗布將傷口包好，葉一柏滿意地點點頭，“三天以后，過來換一次藥，這幾天不要水，不要熬夜，不要吃辛辣油膩的東西。如果覺到乏力、頭暈、頭痛、咀嚼無力或者局部發的癥狀，立刻去醫院。”

　裴澤弼：“知道了，大醫生。”

　葉嫻奇怪地看著葉一柏和裴澤弼的互，裴局長為什麼會一柏葉醫生？

　“姐，你的傷口小，已經止了，用干燥紗布包一晚，明天就可以結痂，不會留疤的。”

　葉嫻點點頭，對這個并不在意。

　幾人說話間，張素娥也端著餃子出來了，“家里也沒別的東西，你們先墊墊肚子，裴，今天真是多虧了你了。”

　“裴，你這個名字還有趣的啊，聽起來就像個大，寓意好！”

　原來是沒搞清楚人家的份，葉嫻角浮起一冷笑。

　“裴是上海市警察局的長，所以裴。”葉嫻冷著臉開口道。

　上海市警察局的長？！就比局長小一級嘞！

　張素娥一愣，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原來是裴長啊，您這麼年紀輕輕就是長了呀，還真是看不出來啊。這可怎麼好，都不知道貴客上門，也沒準備什麼東西。對了，我想起來了，隔壁鄰居家還有點魚和牛，您等等啊，我馬上去拿。”

　說完，也不等三人說話，急匆匆就地出了門。

　裴澤弼不由失笑，這一家三口還真是奇怪的，一個忘恩負義，救命之恩說忘就忘，一個不講義氣，為了弟弟隨隨便便就能把別人推出來擋刀，至于這位葉太太，裴和裴長，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待遇了，嘖……

　“裴啊，柏兒都跟我說了，如果不是您，我們阿嫻就要遭殃了，您真是我們的大恩人。”

　“裴，您今年幾歲啊？啊，這個年齡跟阿嫻正好對上，你別看我們現在這樣，但在杭城，我們葉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我們阿嫻也是大家小姐。”

　……

　張素娥看著裴澤弼是越看越高興，葉家不是把楊素新那個工務局局長妹妹當寶嘛，就讓葉嫻嫁個長，這麼年輕就是個長了，再過兩年說不定就是局長了，難道不比楊素新那個局長妹妹強？

　“砰！”葉嫻狠狠把碗砸在了桌上，面無表地起回房，房門與門框相，發出重重的聲響。

　張素娥的子隨著關門了，面漲紅，“這……這孩子。”

　裴澤弼長長舒了一口氣，同時起借口警局有事要走了，走出葉家大門的一剎那，他給自己立了一個FLAG，他絕對不會再踏進這家門半步！

　裴澤弼離開后，張素娥收拾碗筷進廚房了，葉一柏猶豫了一下，敲響了葉嫻房間的門。

　“篤篤篤”

　沒反應。

　“篤篤篤”

　約莫過了一分鐘，葉嫻房間門開了一個小小的，“進來吧。”

　葉嫻眼睛紅紅的，大概剛剛才哭過。

　面對錢大強這種人渣都面不改的中豪杰，卻因為張素娥幾句話躲在房間里哭，葉一柏輕輕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走進房間。

　葉嫻的房間很干凈，甚至可以說沒什麼人氣，在原主的記憶里，葉嫻在西華飯店有宿舍，因此回家住的頻率不高。

　葉一柏環顧四周，房間里就只有梳妝臺前的一把椅子，他將椅子方向換了個個，在上面坐下。

　“姐，西華飯店那邊別去了吧。”他直截了當地開口道。

　“你今天也看到了，如果沒有裴長在，事會發展到怎樣的地步，我馬上就能自己賺錢了，能承擔自己的學費生活費，你不需要這麼辛苦了。”

　葉嫻有些詫異地抬頭，沒想到向來自我的弟弟會跟說這個，原來的付出還是有人看到的，心酸的同時不免有些欣。

　“柏兒，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是不一樣的，你是男的，我是的，你是葉家長孫，而我是多余的。”

　葉嫻也走到葉一柏對面的床邊坐下。

　“離開西華飯店，我能做什麼？跟阿媽一樣靠著男人的施舍過日子？還是讀書？讀書的話，讀完書呢？楊素新不就是燕京大學的學生，第一批大學生，多風啊，但最終還不是被困在后院里，跟阿媽比生兒子？”

　“現在說起來，都會說是葉太太，是葉廣言的妻子，是杭城工務局局長的妹妹，誰還記得是當初燕京大學第一批學生，績甚至比葉廣言還要好。”

　說到這里，葉嫻的臉上出一不甘，“不都說男平等嘛，難道我只有嫁人一條路？”

　“今天的事鬧得這麼大，明天南京路上的所有人都會知道我的背后是裴長，錢大強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趙三爺他最近在籌備拍電影，主角的位置很多人在爭，本來是不上我的，但是經過今天的事，那就不一定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葉嫻目灼灼地看向葉一柏，“所以柏兒，我想試試，試試不一樣的活法。”

　葉一柏完全被葉嫻的話給鎮住了，這……算是民國的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