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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意思？”

　顧如琢先暫停了電話會議。

　石亭往下指了指：“我剛看到一個人，不確定是不是他，敬城是小的，哪怕不在一個地方了，還是每天都能見。”

　顧如琢微微一怔，隨后快步走到窗前，跟著往下看了一眼。

　但程不遇已經不在那里了，只剩下一片寂靜的雨聲，外邊是煙青的天幕。

　“師哥，你不喜歡他，他是私生子，也不配這個位置。我們都知道，不過如今為了大局，倒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下這個辦法。”

　顧如琢沉默著。

　石亭看著他的表，知趣地閉了：“我知道你不喜歡他，算了，就他如今……也未必適合再回程家。我們……再看看吧。”

　*

　程不遇騎車到一半，天空中忽而飄起了細細的雨，天幕灰蒙蒙的一片。

　他才想起來天氣預報說這段時間都有雨，他出來前忘了帶傘。

　初春的雨和冷風仿佛要順著袖和領口的隙滲骨髓，程不遇打了幾個噴嚏，上有些發熱，臉上也浮出一層薄紅。

　最近換季溫差大，他又連著好幾天泡在舞蹈室，大概是冒了。

　程不遇騎車到了醫院，鎖車進門。這里依然和上次一樣，黑的一大片人。

　他去了上次的門診，值班醫生正好是上次的那一位，明顯對他的值印象深刻：“哦哦，是你，上次的傷還有什麼不舒服嗎？”

　程不遇說：“好像有點發炎。”

　醫生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倒吸一口涼氣，表也隨之嚴肅起來：“怎麼弄這樣的？你是每天在用砂紙磨傷口？”

　程不遇自知理虧，聲音雖然仍然冷冷清清的，但稍微小了一點：“跳舞跳得。”

　“還在發燒呢吧？”醫生很練地說，“著涼還染，給你開三天消炎針，每天過來掛。”

　程不遇想了想：“可以不打針嗎？我的學校離這邊有點遠。”

　醫生瞥他一眼，更嚴肅了：“小朋友，這不是圖個方便的事，是你傷在膝蓋這個地方，傷口又磨得這麼深，染了下一步你知道是什麼嗎？不要把自己弄到需要清創的程度，早點掛完水早點好，這才是真省事。”

　程不遇垂下漂亮的眼睫，小聲說：“好。”

　醫生給他開了單子，程不遇起拿去輸區，安靜坐下來。旁邊的人見他臉緋紅，不由得擔心地問一句：“你沒事嗎？”

　“沒事。”程不遇頭腦還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發燒，他掏出口罩戴上了，對那人笑了笑，“一點小冒。”

　微涼的藥輸管，程不遇把自己起來，歪頭靠在低矮的椅背上，打開了手機。

　他發送給技部的短信還沒有被顯示已讀。

　他發的幾個視頻的數據仍然在緩慢增長著，彈幕數量和評論數量都在持續上升，但點擊量似乎靜止了，爬升速度極其緩慢。

　群里有人問他：“小程小程，今晚開播嗎？”

　程不遇了自己的額頭，到有些滾燙，打字回復：“看況，到時候會提前通知大家的。”

　“好耶！！希能看到直播！好幾天沒見到你了，好想你！”

　“是的是的，這兩天我已經把視頻N刷了，昨晚深夜直播又沒趕上，唉。”

　……

　與此同時，程不遇清了一下私信和消息。鯨魚直播UP大群里，有十幾個人向他發來了好友申請，程不遇看了一下，都不認識，而且大多都是游戲區的。大約因為自己是新人，所以這些人習慣地擴充了一下列表。

　他都通過了。

　輸部在一樓，外面很吵，約可以看見又有人群圍在了一起。

　邊有人議論：“又是？”

　“對，還是來堵顧如琢的。”

　“也是不容易，這些天天來，也沒見到真堵到顧如琢真人嘛，雖然有保安維持秩序，也沒影響到咱們什麼嗎，那些一通瞎忙活，真能拍到什麼？”

　“是顧如琢了新的緋聞出來，加上顧如琢的師父說是也在這里住院，他們當然要堵了。不過傳說也有可能在其他家醫院，顧如琢到底在不在這里還未可知。”

　“緋聞，就是那個新拍了電視劇的小花？”

　“是的，今天早上才出來的消息，現在已經傳遍了。”

　“是真的在一起了嗎？那個人掏出手機看了看，點進熱搜之后一臉疑，“長得也就這樣吧，雖然漂亮，但是和顧如琢不太搭。”

　…………

　程不遇覺得有一點困。

　或許是因為在發燒的原因，也因為這兩天力消耗過度，抱著自己的書包盡力在椅子上閉上眼想要睡。朦朧間一切聲音都遠去，外邊的喧鬧聲漸漸模糊。

　最后將他喚醒的是手機的振。

　程不遇睜開眼，剛好見手機的屏幕熄滅了下去，上面顯示著幾通紅的未接電話。

　這些未接電話都來自同一個號碼，程不遇看了看，覺得這號碼有一些眼，翻開通訊錄才發現這是昨天顧如琢帶他去吃宵夜前，打給他的那個手機號。

　程不遇猶豫了一下，按了回撥鍵。

　電話剛剛撥通，對面就接了起來，顧如琢的聲音傳他的耳中，沙啞而冷淡，背景音中著雨聲。

　“你現在在醫院？”

　程不遇看了看人來人往的門診部，“嗯”了一聲。

　他不知道顧如琢怎麼知道的，但他也懶得問。發燒的疲憊和纏綿的困意仍然將他包裹著，這一聲低而，聽起來帶著一些味兒，像是剛剛睡醒。

　他打起神，準備聽聽對面是不是有什麼事找他，但是他等了一會兒，電話卻突然掛斷了，對面只剩下漫長的忙音。

　*

　“師哥，我剛讓人下去問了一下，程不遇是傷口染，好像還有一點發燒，正在大廳里掛點滴。”

　顧如琢靜靜地聽著，沒什麼反應。

　石亭掛掉電話，眉也跟著擰起來。“他又生病了？”

　他們師兄弟幾個人都知道，程不遇的一直不算是太好，他剛到程家時白凈瘦弱，覺一胳膊肘就能撂倒，輕輕一就折了。

　“我說怎麼回事呢？他兩天發了三個翻跳視頻，4個剪輯視頻，開了三場直播，這個頻率就是鐵人也不了。”

　另一邊工作人員也發來了程不遇的近況報表，石亭翻閱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對顧如琢說：“他現在應該在沖刺鯨魚平臺的破壁計劃，所以才這樣著趕著發布視頻。”

　顧如琢表沒什麼變化，他說：“我知道。”

　石亭抬頭瞥了他一眼，不他是個什麼想法。

　他接著看下去，語氣有點惋惜：“不過就他現在的數據來看，還是差了一點，娛樂圈破壁計劃只在每個分區里面選出一個UP主，如果是大熱的分區，頂多出三個。他現在只是第二，離生活區的第一還有點遠。”

　鯨魚直播生活區排名第一的主播做@李浮生，是個金V大UP，點進他的主頁，個人介紹非常顯眼——“別問，問就是做不好UP主就要回去繼承家業了”。

　他發布的容都已“帶網友領略有錢人生活”主題的紀實VLOG為主，比如播放熱度最高的系列視頻：“住在八一豪宅里是什麼樣的驗”、“有錢人的私人飛機，每分鐘幾萬上下，一起來坐嗎”、“聽說有人對我家的鯨魚骨展品興趣？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的收藏品”……

　“這個主播人氣不低，實力也有所累積。這個賬號背后所屬公司，在去年跟鯨魚直播達了一些協議，作為資源換，鯨魚直播會給他們的主播、UP主進行一些資源傾斜，比如人氣推薦、榜單扶持、首頁曝等等。

　“而且這次的娛樂圈破壁計劃，本來就是鯨魚公司上個季度提出的戰略，已經提前和一些公司簽署了協議，這個賬號也在其中，是作為生活區的唯一預選人員準備推出的。”石亭說，“生活區，本熱度也不高，這個計劃中預訂的人選也只有一個。”

　“程不遇要往上爬，估計會非常難。他現在再努力，除非有別人幫忙，否則不可能繼續往上沖了。”

　石亭翻了翻程不遇的頁面，聲音里多有些復雜的緒，“他還是這樣一筋啊……照我看，沒用的。他當初要是不走，老老實實地呆在程家多好？現在再努力，也只是做無用功。”

　他們和程氏董事會的電話會議持續了一整晚，仍然沒有達共識。

　程方雪卻在今晚醒來了一會兒。

　蒼白的病房里飄著消毒水的氣味，窗外下著大雨，顧如琢坐在床邊，垂眼著病床上戴著呼吸機、形容憔悴的老人。

　上次大手之后，他記憶中這個一直神矍鑠、行止如風的老人迅速地老了下去，這幾天他已經開始不間斷地出現神志不清的狀態，而清醒的時候，老人家大約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只是反復人確認囑。

　他們都早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因為有所準備，沒有憾，所以也并不太傷心。

　程方雪睜開布滿皺紋的眼睛，他看不清來人，不知道是他，對著他出手，顧如琢便將老人的手握在掌心：“師父，是我。”

　程方雪現在的眼神是清醒的，他的聲音嘶啞渾濁，白霧浮在呼吸罩上：“我那幾個……來了嗎？”

　顧如琢眼里帶著笑，散漫又輕松：“老頭你醒來的不趕巧，剛剛幾位叔叔伯伯剛剛走，因為探視時間到了，他們自己也忙，所以沒能和您見上面。怎麼，就我一個閑人陪著您，您不滿意啊？”

　程方雪也跟著笑了一下，他顯然是相信了他的話。他如同心愿達，神放松了下去。

　但跟著，他又抬起了眼向顧如琢，眼底有些嚴肅，像是還想跟他說什麼——但這個時候，他開始也有些不清醒，眼皮沉沉往下墜去，意識飛快地渙散。

　他握著顧如琢的手，忽而用力了一下，抓得他甚至有些疼痛。

　“你……照顧好，你的小師弟。”

　程方雪用力地看他一眼，仿佛在用眼神強調，這一眼是驚人的雪亮，也是來自師父的最嚴厲的叮囑。“你。”

　這一剎那，一如從前，他5歲時，程方雪牽著他的手回了程家，告訴金琳：“照顧好這個孩子。”

　他15歲時，程方雪牽著另一個雪白剔的小孩，親口告訴他：“照顧好你的小師弟。”

　程不遇走之后，程方雪就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過他，雖然所有師兄弟都知道，陳老一直在為這個關門弟子的離開而暗中傷心。

　之前的幾次立囑，他都沒有提程不遇的名字，顧如琢總以為他是放下了，或者想通了。

　而如今看來，程芳雪其實一直把這件事在心底，以至于到了現在，才在神志不清時吐出來。

　他知道他在他們面前飾太平，或許也看清了他從年起就對程不遇帶有的敵意。

　也看清了他那個在外邊的孫子，一副清冷涼薄的外殼之下，到底長了一個如何倔強固執的靈魂。

　*

　雨聲淅瀝，程不遇上實在難，發燒的熱度也依然沒有過去。

　他昏昏沉沉地靠在醫院冰涼的椅背上，三瓶吊針打完，護士過來給他了針。

　那如同被蝎子蟄了一下的，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下。

　程不遇往外看去，只見天已暗，灰蒙蒙的。

　他站起來，一陣眩暈從腳底蔓延至頭頂，他踉蹌了一下，邊的人被他嚇了一跳，趕問道：“你沒事吧？”

　程不遇搖搖頭，勉強站起往外走去。

　他從小到大，都對自己的況不太有數。他只憑理智知道自己現在大約還在發燒，需要回家休息。他們租房的樓下有藥店他可以買一些退燒藥，明天后天再過來打兩針，應該就能夠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