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負喊了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這是真·解放前的。

　前了好幾百年來著。

　文哥兒的求生一下子上來了，開始積極地和他爹討價還價：“一句！一句！一天！一句！”

　一天一句，不能更多了，再多對眼睛不好，對更不好，對小的心靈更不好。

　那是對嬰兒心的嚴重待，等聯合國立后或將為咱中華民族的重大污點！

　王華聽文哥兒提出“一天一句”的要求，頗有些意外。他本來只想著讓這小子每天認幾個字就算過關，沒想到這小子主要求按句來。

　既然孩子都這麼積極主了，王華也不能讓他失。

　王華一臉的勉為其難，故作勉強地答應下來：“行吧，那就一句，今天開始好了。明天我再教你的時候你要是認不出今天學的，那明天就學兩句。”

　文哥兒：？

　孩子力不能及記不住那麼多，難道不該減半嗎？！

　可怕的老爹不說話，他只是在那輕輕地微笑。

　最終勢單力薄的孩子無力反抗，只能答應這個慘無人道的不平等約定。

　王華一點都沒給文哥兒緩沖時間，直接進教學環節。

　即使文哥兒渾上下都寫著抗拒，看到王華打開書的時候目還是忍不住跟著轉了過去。

　老師要講課了，學生該好好看課本，這是后世學子九年寒窗養出來的良好習慣。

　文哥兒認真瞅了瞅第一行容，發現也不是所有字都那麼難。

　這書印刷時用的似乎是宋字，瞧著清晰明了，很符合他的閱讀習慣。印刷好，印刷妙，照顧文盲，人人有責！

　文哥兒卻是不知道，這書王華是挑便宜的買，時人藏書貴宋刻，也就是宋朝那種手寫。

　讀書人之間流藏書，要是能拿出本宋刻本來，大家都會欣然傳閱。而宋字印出來的書，讀書人難免會覺得匠氣太重，鄙夷地稱之為“匠字”。

　所以宋字雖然宋字，卻是到明朝中后期才廣泛移植到印刷工藝里頭。

　這種印刷流行開以后，一度有讀書人痛心疾首地說這種字呆板木訥不大氣，用它來印書影響國運，這是明朝亡國之兆啊！

　反正，在讀書人圈子里這種印刷的書唯一的好就是便宜，毫無收藏價值和賞玩價值！

　文哥兒不懂這些，只覺那悉的字頗為親切。

　他跟著王華認完了第一句，發現有個嚴重的問題，王華沒教他認書上的標點符號，以后他要是不懂斷句，豈不是不知道當天的實際學習量是多？

　文哥兒看了眼王華，決定不向王華求教，明兒拿著書去問他祖父。

　這個老爹信不得，萬一他為了坑兒子瞎掰怎麼辦!

　文哥兒心里有了計較，認真跟著王華把第一句認完了。

　也不知是不是現在的腦子格外好使，文哥兒一個字一個字地跟著讀了兩遍，就直接把話給記下了，連怎麼寫的都記得。

　嗐，這有什麼難的！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就這麼十來個字，還有好幾個是重復的！

　反正他爹又沒說要學是什麼意思，他把每個字的讀音和模樣記住就得了。

　堅決不做額外的功課！

　文哥兒順利完學習任務，覺這事可簡單了，一點都沒想象中可怕，頓時歡快地在榻上滾來滾去。

　第二天他還捂著本《大學》，被娘抱著去兩老那邊玩兒。

　文哥兒陪岑老太太吃完點心，找老爺子說悄悄話，對話的主要容是“您能教我認標點符號嗎”。

　古代也是有標點符號的，一般來說斷句和劃重點都在上頭圈圈點點，可圈可點這個詞就是從這兒來的。

　這些圈圈點點經過幾百上前的發展，種類已經達到三十多種，文哥兒昨天悄悄往后翻了翻，發現自己還真分辨不出它們哪個代表句號哪個代表逗號。

　這不行，容易被爹坑！

　聰明孩子，拒絕被坑！

　王老爺子搞清楚文哥兒的意思后，意味深長地看了文哥兒一眼，一時也拿不準這小子到底是聰明還是笨。

　這小子為了不好好學習，自己提前學習？

　怪不得他爹直接給他上四書，這小子鬼鬼的，得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多教育教育。

　王老爺子慢悠悠地說道：“這麼簡單你都不會？”

　文哥兒一臉“我就是不會才來找您您這是什麼意思歧視小孩子嗎”的憤怒表。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誰家小孩生來就會？

　文哥兒信誓旦旦地道：“教了，就會！”

　王老爺子道：“那你聽好了，我只教一次，教了不會可不怪我。”

　文哥兒：？

　難怪他爹那麼那麼壞，原來是隨他爺爺的啊！！

　文哥兒想想自己大哥遠在江西，二哥連雙陸都還不會打，自己還不能出門向別人求教，最終也只能屈服于現實。

　行吧，一遍就一遍，實在不行，他只學句號就好！只要認得句號，他就不會被爹坑了！

　文哥兒加學完標點符號，才被娘抱著往回走。

　一路上他閑著無聊，還打開《大學》溫習了一下剛學的“句讀”學問，提前給接下來幾天的學習容劃了個范圍。

　這樣一來，就不怕他爹暗中給他加塞學習容了！

　文哥兒喜不自勝地合上書，卻瞧見跟在后頭的金生正眼地著他手里的書。

　眼底帶著顯而易見的。

　左右王華還沒回來，回到住后文哥兒便讓金生了鞋坐到他的專屬矮幾對面，興致盎然地要教金生認字。

　金生不敢相信有這樣的好事，眼睛都睜大了。

　他力氣大，祖母早早就讓他干農活，二嬸三嬸也常調侃說他“天生就是下地的料”。

　哪怕前頭狀元公和文哥兒教了他下象棋，他還是覺讀書這種事離他很遠。

　看著被文哥兒擺在自己面前的《大學》，金生激到說話都結結：“我、我可以書嗎？”

　文哥兒當下就把書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讓他想就想翻就翻。

　金生抬手上印滿字的書頁。

　那紙可真白，襯得他手又黑又糙。

　他這手就不像是讀書人的手，哪怕已經在王家養了一兩個月，也沒法把它養得像文哥兒的手那樣白乎乎的。

　可他真想讀書啊！

　他也想像二叔那樣讀書考功名，讓爹娘提起他臉上就滿是掩不住的彩！

　文哥兒見金生眼底有著明明白白的，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也是會投胎，所以想讀書就讀書，連有個狀元爹教他學他都想耍賴。

　這世上多得是想讀書卻沒機會讀的人。

　明朝可沒有什麼九年義務教育，倒是有干不完的義務勞，可以讓你從年一直免費干到六十歲，幾十年不給你發工錢的那種。

　要知道每家的男丁長大人后都要按照府安排服役，不時還有突然安排下來的攤派任務，小老百姓被征調去協助府修路建橋什麼的，都是不給錢的！

　考科舉的好之一，就是可以給自己和家里人爭取到免役待遇，日后你仕途走得越遠，你手頭的免役名額越多。

　攤派最嚴重的時期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不人為了這些免役名額主放棄自己的良民份去給老爺當“義子義”，里喊老爺“爹娘”，實際上就是賣為奴。

　有些百姓甚至帶著田產“自愿”投靠老爺。

　沒辦法，名目繁多的賦稅徭役簡直能死人。

　這種況下，百姓家能不卯足勁供出個讀書人來嗎？

　家里有個秀才，那就翻了一半的！

　要是出來個舉人，那簡直是祖上冒青煙！

　至于真出了個老爺？那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

　文哥兒等金生到書的興勁下去了，才指著書上的字教金生念。

　他目前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教起來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教，金生正襟危坐，學得格外認真，念得那一個字正腔圓。

　王華教的時候沒避著金生，可他學得沒文哥兒快，且書也沒擺在他面前，他只能在旁邊干聽著。

　如今他可以著潔白的書頁，一個字一個字往下學，把書上的每一筆每一劃都看得清清楚楚。

　哪怕才學了這麼一句，金生也覺得眼前的天地一下子開闊了。

　他一顆心滾燙不已，只覺以后不知要怎麼報答王家才好。

　娘在旁邊看了許久，見兩個小子挨在一起讀得認真，忍不住別開臉去掏出帕子了眼角，不想文哥兒兩人發現眼里不知不覺涌出淚來。

　趙氏從外頭進來時瞧見娘這般態，悄悄看了眼坐塌上的兩個小孩兒，手拉著娘退了出去。笑著拍拍娘的手背，輕笑著說道：“金生是個懂事的娃兒，你以后的福分不會小。”

　兩人低聲說了一會話，王華就下衙回來了。

　得知文哥兒在那教金生認字，王華抬走了進去，手把文哥兒從榻上撈起來，自己坐到了文哥兒本來的位置上。

　他對文哥兒說道：“你自己都沒學明白就去教別人，可別誤人子弟。”

　文哥兒不服氣了：“不懂，不教！”

　不懂的他才不教，他教的都是他懂的！

　王華人取來紙筆，合上書給文哥兒寫了個大字。

　“這字念什麼？”

　王華指著紙上的字考校。

　文哥兒：？

　他左看右看，這怎麼看都不是昨天學的容。

　這個字昨天本沒見過！

　文哥兒抬起頭用“你不要騙小孩”的眼神控訴王華。

　王華瞅了眼紙上寫著的字，很沒誠意地“哦”了一聲，又很沒誠意地給文哥兒講解起來：“這是后面才學的，齊家的‘齊’字，你可以先記下來。”

　文哥兒：“…………”

　果然，他就是想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