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忽然坐不住了。
他慌忙搶過被拿在霧心手上的心劍,張道:“不不不不許看!”
霧心茫然:“我還沒看完……之前不是你同意的嗎?”
師弟面紅耳赤:“我反悔了!反、反正不許看了!”
“再讓我看一眼!”
“不行!”
師姐弟兩人吵吵鬧鬧。
最后師弟毫不猶豫地將心劍收了起來。
心劍從心中出,自也可以收回心里。
師弟這樣一收,世間就再尋不到那把心劍的痕跡,霧心就算想再看看,也無法耐他如何。
霧心不由泄氣,說:“只是想再看看劍而已,你怎麼這麼張?”
師弟心虛地瞥向別,上卻還倔強道:“我沒張。”
“……”
“……”
霧心無奈。
不過,頭一回聽說心劍,對這個東西倒是好奇了起來。
霧心說:“對了,剛才聽小劍說,你擁有心劍以后,原本的實力會再增強到一百倍以上,我對此有點興趣。你現在愿不愿意,和我再比試看看?”
在修仙路上,總共十重境界。
在進七重境界以前,每一重境界之間的實力差距,都在百倍左右。
進七重境界以后,便可以像師父那樣稱作是“仙”,那之后每一重境界之差,則會在千倍乃至萬倍以上。而且越是境界高深,兩重境界之間的差距就越大。
是以,師父進第九重境界已久,卻遲遲沒有進第十重。
甚至于究竟有沒有第十重,至今都難有人敢斷言。
霧心和師弟,現在肯定都在第五重之前。
師弟擁有了心劍,實力翻百倍,相當于是本能力憑空向上了一重境界,必是翻天覆地的差別。
師弟上一回答應得利落,可這一回,竟遲疑起來。
他說:“我知道師姐厲害,但我現在畢竟有了心劍,能力提升許多。再和師姐比試,會不會……”
師弟話未說完,但霧心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擔心,兩人都是劍修,一人有心劍一人沒有,這樣比試,會不會太欺負人了。
霧心卻是滿臉無所謂的,說:“就是你有心劍,所以我才想再比試呀!我知道你之前是什麼水平,現在再比一次,對比一下,自然也就知道擁有心劍之后,實力能差多了。”
“那……好吧。”
師弟猶豫許久,終于還是答應下來。
他從心中取出心劍,決定迎戰霧心。
*
一刻鐘后。
“這怎麼可能!”
師弟再度被霧心挑開武,饒是他迅速隔空收回心劍,仍是掩不住滿臉驚詫之。
霧心垂眸靜立,緩緩收劍。
霧心說:“師弟,承讓。”
師弟相當驚異地看著。
他看上去有些難以接。
半晌,師弟艱難地道:“多謝師姐賜教,我會再練練!”
言罷,他竟轉頭走了,臉上還是不可置信的神。
霧心莫名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覺得他狀態不正常,自言自語似的問道:“奇怪,他怎麼了?”
在一旁圍觀的三位仙侍也沒料到,在師弟有心劍以后,霧心居然還能這樣輕易地贏他。他們一時都瞠目結舌,半晌回不過神來。
許久,小劍才說:“他大概是沒想到還會輸給你,心里難吧。”
霧心不解:“可他上次不是也輸了嗎?都是輸,為什麼這次反應就大一些。”
“……大概是他本來知道你們兩人之間有差距,但沒想到差距會這麼大吧。他過去好歹也是天之驕子,有心劍與沒心劍……兩者之間至差了一個小境界呢。”
小劍心復雜地解釋完,再看霧心,也不由另眼相待。
他像是重新認識似的,緩緩道:“你……沒想到還真厲害的。”
“?”
霧心偏了偏頭。
并不太在乎小劍他們的反應,只是自己琢磨著剛才與師弟比試的。
其實,師弟有心劍后,還是能覺到他實力與過去不同的。至,他在手下,能撐過一刻鐘了。
不過,差距有一百倍這麼多嗎?
霧心琢磨了半天,卻說不上來。
師弟有提升是有提升,可明明,還是很普通呀。
是不是小劍他們,太大驚小怪了?
*
比劍之后,師弟似乎是去見了師父。
次日,師弟忽然又默不作聲地來到霧心面前,這一回,竟是來跟告別。
“師姐,我要離開花醉谷,回家一趟。”
霧心當時正在洗菜,見師弟如此鄭重地站到面前,不免懵了一下。
說:“哦、噢,好。不過這種事,你不用特意過來跟我說啊,讓小刀他們傳達一下就可以了。”
對霧心這樣的說法,師弟看上去并不愉快。
他撇了撇,道:“無論師姐怎麼想,我肯定是要親自告訴師姐的,怎能讓別人傳達?”
話完,他頓了頓,又抬起手腕上的靈環,對霧心說:“我這次回家,是要再解下手上一重束縛。現在我已有心劍,需要的靈環之力應該又能夠小一些了。”
“哦……好。”
霧心不知師弟特意跟說這些做什麼,茫然地回答。
然而,卻見師弟定定地注視著。
師弟說:“師姐,我會變強的。”
霧心:“……誒?”
師弟堅定地道:“我會努力變得很強,早晚有一天,我會很強。強到足以與師姐并肩而行,強到不用再讓師姐來遷就我。我……想要保護師姐,而不是再像過去那樣,孱弱得被師姐所保護。”
“那你……加油?”
霧心不明白師弟在講什麼,總之象征地鼓勵了兩句。
然后,迷茫問:“我保護過你嗎?”
師弟微微紅了臉。
他別過頭去,賭氣似的道:“你當我在胡言語好了。”
“噢……”
霧心反應木訥。
但這時,師弟貌似想了想,然后突然問:“對了,師姐,你今年十五歲對不對?”
“對。”
霧心回答。
“比你大一歲。”
師弟皺起眉頭,看上去對后面加的半句話不滿意。
他說:“我生得早,是正月初一生的。無論是你生在什麼時候,都不可能比我大一整歲,所以我們其實是同齡。”
霧心眨了眨眼,不知道師弟在較什麼勁。
這時,師弟又追問:“所以你出生的年月日呢?唔……時辰也告訴我一下好了。”
霧心自然地回答:“我不太清楚誒。我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太清楚實際的出生年月。”
“——什麼?”
師弟猛地錯愕。
霧心不知師弟為何忽然有了大的反應,只是解釋道:“以前在凡間的時候,大廚說過,我是棄嬰。對了,他是在六月十七撿到的我,當時我還很小,想來出生日子也差不多那時。”
師弟驟然沉默。
在霧心看來,師弟眼中突然出現許多看不懂的。
良久,師弟說:“對不起。”
霧心笑了。
“你為什麼要對我道歉?”
問。
“因為……棄嬰。”
“這很正常啊。”
霧心坦然地說。
“十幾年前世道很,你出生在修仙世家可能不知道,但凡間的普通人家就是這樣,家家戶戶都很窮,吃不飽飯,因此被拋棄的孩很多,更何況還是孩。我并不是特例。”
師弟卻蹙起眉頭,說:“師姐為什麼能把這麼殘酷的事說得如此尋常?!再說,孩被拋棄為什麼就更理所當然?!更何況,像師姐這樣的孩本——”
霧心看他:“你在對我生氣?”
“不是,我怎麼會對師姐生氣……”
師弟沒有說下去,卻似乎在為什麼抱不平。
他輕輕抵了下眉梢,像是在調整緒。
然后,他低語道:“反正,我知道了。師姐,等我回來。”
言罷,師弟深深地看了一會兒。
他看的時間之長,簡直讓霧心擔心自己是不是有臟東西沾在臉上。
最后,師弟對略一點頭,便轉離去。
*
當日下午,師弟便出谷了。
出于禮節,霧心去送了送他。
不過,在師弟來花醉谷之前,霧心便一直是與師父兩個人一起生活。所以對霧心來說,只是回到了過去的日子罷了,的心并無多大波。
比起師弟出谷,心劍的事更令在意。
雖然比劍還是贏了,說明還是比師弟要強的,可是,師弟這麼快就能擁有心劍,而甚至對此一無所知這件事,還是令霧心耿耿于懷。
于是,到仙居中,去見了師父。
進師父的院子時,師父正在落英繽紛下舞劍。
花醉谷中飛花無數,大庭院里種的是梨樹,而師父自己院里,種的是櫻樹。
師父的劍利落,劍氣劃破空氣,發出清脆的穿之聲。
只要見過師父的劍法,任誰都會覺得,自己的劍不值一提。
白仙人落花下舞劍,劍飛花落,可謂景。
見霧心過來,師父目清冷地一瞥,便收了劍,問:“心兒,什麼事?”
霧心看到師父這樣平靜的眼神,心莫名涌上一陣委屈,突然便不高興了。
控訴道:“師父,你騙我!”
“我騙你什麼?”
“心劍!你明明知道世間有心劍,卻從未告訴我!”
師父的眼神,仍是靜如止水。
聽到霧心會這樣說,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移開了視線。
“心兒。”
他說。
“我不告訴你,是不希你被心劍所困。”
霧心愣了一下。
師父則繼續解釋道:“心劍,固然能提升實力,但我們修劍,卻不是為了有心劍。
“有或者沒有,本應自然而。世間第一個擁有心劍的人,也不曾有人告訴他這回事。
“心劍早出,自然意味著心思通,是好事;但心劍來得晚,也未必不好。”
說到這里,師父輕霧心的頭。
他說:“越是強大的武,往往需要更多的磨礪,來得自然也越晚。雖然多費磋磨,但是待出鞘那日,也會更為彩奪目。”
霧心的想法一向直白,師父若是說得含糊,是聽不懂的。
這番話聽完,便概括道:“所以,師父的意思是說,我的心劍非常強大,所以才沒那麼容易出世,需要更長時間,對不對?!”
師父并未多解釋,垂眸道:“你可以當作如此。”
如此一來,霧心便高興了,沒有再糾結其他。
抱拳道:“我明白了,多謝師父!那我回去做菜了,師父晚上想吃什麼?”
師父說:“清蒸鱸魚。”
“好,師父等著吧!”
霧心歡快地走了。
花千州未,將玄劍背在后,靜靜注視著霧心的背影。
良久,他抬頭看花,嘆了口氣。
*
當晚,霧心心很好。
哼著小曲,回到臥室后,便將靈劍掛到床邊,然后又去關窗。
只是,當看到窗臺上的狀況時,卻不由“咦”了一聲。
前兩天風塵大,房間的窗框外側攢了點泥沙。
霧心其實在這種小細節上不太修邊幅,便沒有立刻管。
早晨開窗時,看到不知從何飄來一枚小小的公英種子,棉絮似的躺在窗框外。
經過短短一日,這種子居然就這樣生在了窗框那點泥沙里,還微微冒了點芽。
霧心不由驚訝。
這得是何等堅韌頑強的生命力,才能這種地方發芽?
手一,只覺得這小小的公英種子不太尋常,靈氣遠比普通植強大。
而且不知怎麼的,霧心這小公英的時候,會有一種非常舒服的覺。
霧心思考片刻,離開屋子,找了個花盆,就地在院子里產了點泥土,然后回到屋,小心翼翼地將剛發芽的公英種子鏟進了花盆里。
霧心說不清這是什麼覺,只覺得自己不能放著這小公英不管。
給小公英澆了水,放到臺上,然后安靜地看了它一會兒。
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小公英對地盤變大了這件事到很開心,正在努力地汲取水份和營養。
據師父說,草木中有機緣者,有可能會修怪,再如人一般修煉仙魔。
霧心笑了笑。
輕敲窗臺,道:“好好長大吧。”
言罷,轉頭去睡了。
小公英在花盆中,被微風吹拂著,輕輕擺了一下的小葉子,像是在地對霧心道謝。
*
當晚,霧心做了個奇怪的夢。
在夢中,有個茸茸的。
容清麗,兩鬢飾有公英似的白絨花,淺黃,卻蜷地坐著。
“師姐……”
在刺骨的冰寒黑暗中,滿臉是淚,絕而無助地注視著。
“……救救我。”
“我好痛苦,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師姐……救救我……”
*
霧心驟然驚醒。
坐起,發現后背已被冷汗浸。
看向窗戶,天居然明亮。
昨夜種下的公英,竟已在窗臺上長了老高,生出了許多片葉子和黃的花苞。
在清晨的下,小公英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對霧心揮著綠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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