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淩晨2點零7分

我睡不著。本在樓上，已經回到床上，而我在廚房裏記日誌。他以為我在喝他剛剛給我做的一杯可可，他以為我很快會回去睡覺。

我會的，但我必須先寫完。

現在屋子裏又靜又暗，可是早些時候一切似乎都富有生氣。我記下了我們做時看到的一幕，把日誌藏在櫃後躡手躡腳地鑽回了床上，卻仍然放心不下。我可以聽見樓下的時鍾滴答作響、它報時的聲音、本輕輕的鼾聲。我能覺到羽絨被在我的口，在黑暗裏隻看見旁鬧鍾發出的。我翻仰麵躺著，閉上了眼睛。我隻能看見自己，有人死死地著我的嚨讓我無法呼吸；我隻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回。我要死了。

我想到了我的日誌。多寫一些會不會有點用？還是要再讀一遍？我真的可以把它拿出來卻又不驚醒本嗎？

他躺著，在影裏幾乎看不清楚。你在騙我，我想。因為他的確在騙我。關於我的小說，亞當，而現在我敢肯定關於我是怎麽落到這一步、怎麽陷進了現在這種狀況，他也騙了我。

我想把他搖醒。我想尖為什麽？你為什麽告訴我是一輛汽車在結冰的路麵上撞了我？我想知道他不讓我知道的是什麽、真相究竟有多麽糟糕。

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嗎？

我的念頭從自己的日誌轉到了那個金屬盒子上，本用來放亞當照片的那個盒子。也許那裏麵會有更多的答案，我想。也許我會找到真相。

我決定起床。我掀起羽絨被以免驚醒丈夫，拿出藏起的日誌，著腳小心翼翼地走到樓梯平臺上。現在屋子沐浴在藍的月中，讓人有不同的覺。冰涼而又安靜。

我隨手關好臥室門，木頭輕輕地著地毯，門在關上時發出難以察覺的哢嚓聲。在樓梯平臺上，我匆匆瀏覽了日誌的容。我讀到了本說我是被一輛汽車撞的，讀到他否認我曾寫過一本小說，讀到了我們的兒子。

我必須看看亞當的照片。可是要去哪裏看呢？“我把這些放在樓上。”他說過。“為了安全起見。”我知道，我記下來了。但是是在哪裏？在備用臥室？還是書房？我要怎麽找一件完全不記得曾經見過的東西？

我把日誌放回原，走進書房關上了後的門。月從窗戶照了進來，在屋裏灑下灰蒙蒙的。我不敢開燈，怕本會發現我在這裏找東西。他會問我在找什麽，而我無法回答他，也沒有來這裏的借口，那樣的話要回答的問題太多了。

盒子是金屬的，灰，我在日誌裏說過。我先看了看書桌。一臺微型電腦，有著平得不可思議的屏幕，一個著鋼筆和鉛筆的杯子，整整齊齊擺一堆堆的文件，一個海馬形狀的陶瓷鎮紙。書桌上方是一張壁掛日程表，上麵滿是彩紙，圓圈和星星。桌子下是一個小皮包和一個廢紙簍，都空著，旁邊有一個檔案櫃。

我先查看了檔案櫃，慢慢地、靜靜地拉出最上層的屜。裏麵全是文件，一齊分類歸了檔，標記著家、工作、財務。我匆匆翻過活頁，再往裏是一個裝著藥丸的塑料瓶，但在昏暗中我認不清名字。第二個屜裏裝滿了文——盒子、便箋本、筆、塗改——我輕輕關上它，蹲下打開最底層的一個屜。

一條毯子，也有可能是巾，在昏暗的線下很難辨認。我掀起一角手進去，到了冰冷的金屬。我掀開巾，下麵是那個金屬盒，比我想象的要大，屜幾乎裝不下它。我用手托著它，意識到它比我預想的重，拿出來的時候幾乎摔到了地上。我把它放在地板上。

盒子放在我的麵前。有一陣子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不知道我是否想要打開它。它會帶來什麽新的衝擊？恰如回憶本，它也許藏著我甚至無法想象的真相、意想不到的夢想和恐懼。我很害怕。但是，我意識到這些真像是我僅有的一切。它們是我的過去，正是它們讓我為一個人。沒有它們我什麽也不是，不過是一隻。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打開蓋子。

它打開了一點，卻又不了。我以為它卡住了，於是再試了一次，接著又是一次，這時我才意識到盒子是鎖著的。本鎖住了它。

我努力想要保持冷靜，可是怒火冒了上來。他憑什麽鎖住這個裝著回憶的盒子？憑什麽不讓我拿到屬於我的東西？

鑰匙就在附近，我很肯定。我在屜裏看了看，打開毯子抖鬆它，站起來倒出書桌筆筒裏的筆看了看裏麵，什麽也沒有。

絕之下，我在昏暗的亮裏盡可能仔細地搜了其他屜。我找不到任何鑰匙，卻反應過來它可能在任何一個地方。隨便什麽地方。我雙膝一癱到地上。

接著響起了一個聲音。一聲非常細微的吱吱響，我以為可能是自己的。可是又傳來了另一個聲音。呼吸聲，或者是一聲歎息。

有人在說話。是本。“克麗？”他說，接著聲音變大了，“克麗！”

怎麽辦？我坐在他的書房裏，麵前的地板上是本以為我記不得的金屬盒。我開始慌。有扇門打開了，樓梯轉角的燈亮了，燈照亮了門。他要來了。

我作很快。我把盒子放了回去，為了節省時間也不管會不會發出聲音，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屜。

“克麗？”他又喊了一聲，腳步聲從樓梯平臺上傳來，“克麗，親的！是我。本。”我匆忙把鋼筆和鉛筆塞到書桌的筆筒裏，一下子坐倒在地板上。門開了。

我不知道要怎麽做，直到我有了那番舉。我本能地作出了反應，發自意識深。

“救救我！”他在打開的門口出現時，我說。樓梯平臺的燈照亮了他的廓，有那麽片刻我真的覺到了正在偽裝的恐懼。“拜托！救救我！”

他打開燈朝我走來。“克麗！怎麽了？”他說著蹲了下來。

我向後著避開他，一直退到靠窗戶的牆壁。“你是誰？”我說。我發現我開始哭了，在歇斯底裏地搖晃。我抓著後的牆，扯著上麵掛的窗簾，好像努力要站直。本沒有，站在房間的另一邊。他向我出兩隻手，好像我很危險，是一隻野生。

“是我。”他說，“你的丈夫。”

“我的什麽？”我說，“出了什麽事？”

“你有失憶癥。”他說，“我們已經結婚很多年了。”然後，在他給我做麵前這杯可可的時候，我讓他從頭告訴我我已經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