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麗甩了甩手上的水。
“大爺, 這是我媽,你放進來吧。”就他們家事兒多。
總是給門衛大爺添麻煩也不好意思的,唐小麗住進來以后給大爺買過水果,還買過幾次煙。
大爺見到是臉稍和緩一些:“你直接說找誰不就行了嗎, 我又不是不會放你進來。”
于晚枝在這方面就是這樣, 很不會做人,但凡占一點點理, 都要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評判人家。
人家不念叨, 還要叨叨別人, 當著人面認慫, 進門后一直嚷嚷著:“不就是個看大門的嗎,神氣個什麼,我婿可是個大學生。”
唐小麗翻了個白眼:“大學生有什麼了不起,這大學家屬院里誰還不是個大學生, 那看門老大爺的兒子說不定都是個教授呢。”
于晚枝仔細一想也對,鐵路上這種關系戶多了去了。
于是不說話了。
唐小麗是怎麼都沒想過于晚枝會來,畢竟剛剛才撕破臉皮,要說于晚枝這人也是能屈能的格,之前懟得那樣難看了, 但凡有點面子的人, 也會等著閨主服, 請這個老母親過來,雖說是后媽, 但養唐小麗的時間早, 上跟親生的也沒太大區別(其實有)。
可不, 這個人只要發現有利可圖, 就會不顧, 所以唐小麗猜想于晚枝過來絕對是有事兒。
不過猜不到是什麼況。
于晚枝最好奇的無非就是韓學禮到底是個什麼人,老頭子來了好多趟也不跟說,這心里頭七上八下的,干脆自己殺過來了,一路上都在問。
“婿,就是小韓,現在在讀大幾?”
于晚枝就是那種典型小市民,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若是比好太多,先會質疑真偽。
聽王明明說了,考上大專都很了不起的,但是小韓考上的可是南大,能考上這麼厲害的大學,要麼家背景還可以,要麼自己很聰明,王明明是不信唐小麗真有這個本事,于是跟過來看個究竟。
要是唐小麗吹牛,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來。
說著走到了門口。
管理吳大媽見到唐小麗,樂呵呵的打了個招呼:“王教授讓我謝謝你,你做的腌黃豆真好吃,下回也教教我做法。”
王教授是吳大媽的丈夫。
唐小麗笑著說:“好。”
兩人又聊了幾句吳大媽才走。
于晚枝盯著吳大媽離開的背影:“那是教授家保姆?”
這年頭教授可請不起保姆。
唐小麗推開門讓他們先進來:“您在外面說話可不能這樣咋咋呼呼了,吳大媽是王教授妻子,還有門崗大爺那就是門崗大爺,那是一份工作,不分高低貴賤也不要以面相示人。”
多年了,一直都是捧高踩低。
于晚枝被兒數落了一頓,有些不爽的又開始嘀嘀咕咕。
王明明有些吃味,這位平平無奇的中年婦,竟然是教授的妻子,可真是讓人意外,怎麼就沒那個運氣呢,要是唐小麗的男人出息一些,留校讀個博士什麼的,以后是不是也能留校任教啊。
編制也分三六九等,八十年代開始貧富差距拉大,事業編和行政編開始吃香,不像鐵路上那種吃大鍋飯的企業就圖個穩定。
有編制分的是福利房。
福利什麼意思,單位有補,財政有撥款的。
集資建房什麼意思,那是單位籌集資金蓋房子,本都要自己掏。
三人一道進了房。
唐小麗先招呼著于晚枝跟王明明兩人坐下,去公共洗手臺那里把碗筷迅速洗完抱著回來,回來見于晚枝已經開始上下打量著的房子了。
這屋子可真高,真敞亮。
四五十年代蘇式建筑,樓層間距就很高,一層足足有四米多,鐵路職工宿舍是單位自己建的,樓層間距只有三米,一到夏天家里熱的跟蒸籠一樣,人都不待在屋,哪有這里舒服啊。
說不定婿家里是個有門路的。
“小麗啊,你們那老師出國了,房子也不要了?”于晚枝那雙眼睛晶晶亮。
看著,就知道在想些什麼。
別人出國了回不來了,索就把房子強占了,要是于晚枝絕對能做出來。
“房子還有人會不要?”唐小麗給兩倒上白開水:“這房子還有人管呢,要是到期你不退,人家可以讓學校收走房子,再說了學禮還要讀書的,怎麼能干那種沒有臉皮的事出來?”
都是工作多年的人了,依舊很隨意,跟他們這一代人談紀律談規則就是扯淡,以前大院里面的人都喜歡開玩笑,說于晚枝沒有不遲到早退的時候,就算到了單位也是看哪里有人扯淡就往哪里掃,人的地方還不去。
混吧,吃大鍋飯這麼多年了,一輩子都這樣了,本改不過來。
“那你這房子搞這麼好,就只能住兩年了?”于晚枝剛進來以為房子裝上了,那以后肯定不退了,要是,臨時住住的,連床都不用打,隨便鋪個墊子打個地鋪睡睡得了,就是這麼不講究:“你這也太費錢了,租的房子費這功夫裝修干嘛,墻上糊個報紙不就行了嗎,還白紙,還有你瞧瞧這隔斷,自家租的房子做啥隔斷呢,到時候搬家又拆不走,你們年輕人啊可真不會過日子。”
于晚枝指指點點的,看什麼都不順眼,愣是要在孩子們面前打出個權威。
很多父母都這樣,不管好歹,先要把你貶低一頓,但其實這樣做只能取得反效果。
但他們可不管,幾十年來的習慣讓他們只學會說教,于晚枝這樣做到不是因為是個后娘,其實唐小麗也注意到了,對親兒子碎的程度沒有比對自己輕多。
唐小麗懶得解釋。
“這事兒我跟他有商量。”
“小韓家里頭,是做什麼的啊,他今天怎麼不在?”
“說了,是農民,地地道道的農民,他爸現在都在種地呢。”唐小麗有些無語:“他今天要上課,人不在。”
“哎,你這孩子,跟你聊聊天怎麼這麼不耐煩?”
這是聊天嗎?
于晚枝可真會聊天,也多管閑事,家里面用的一針一線都要過的眼。
上說的很漂亮,小時候經常哄著:“你把錢給我,我一個當媽的還能黑了自己孩子的錢了不?”
然后跟唐小麗商量,錢都放在這里,媽媽給存著,等以后拿出來的時候,給小孩兒雙倍。
這錢只是放在媽媽口袋里。
其實唐爸唐媽一個月工資不,鐵路上福利又好,怎麼著都不該看上孩子的一塊八,可于晚枝不一樣,對家里的控制達到了魔的程度,非但是一塊錢,就連三舅偶爾給孩子幾分錢的零花,都要找孩子要過來。
小孩兒不懂事的時候特別信任媽媽。
久而久之才發現,欺騙自己最多的那個人居然是這個“媽”。
上這樣的當也不是一次兩次,久而久之唐小麗都學乖了。
在媽東問西打聽的時候就該閉。
唐小麗親媽死的早,有記憶的時候于晚枝就是媽媽了,起初也是把于晚枝當媽媽的。
但就算是親,也會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消失殆盡。
有一年放完暑假,唐小麗就在三舅門口擺小攤賣茶水,小時候干過的勤工儉學可多了,這樣那樣總能尋到點錢,然后這事兒很不幸的就讓于晚枝知道了。
先是問你一天能賣多杯啊。
小孩兒嘛,媽媽問自然老實回答。
于晚枝就能估算出一天大概賺多錢,第二天會繼續問,要是沒第一天賣的多,就會不厭其煩給你力。
“你不會吆喝嗎,路上那麼多來來去去的,喊上幾嗓子啊。”于晚枝開始這樣說。
第二天還是會問你賣了多,賣多了也不會得一句好話,可賣了會遭于晚枝數落,等到暑假結束估算一下你到底掙了多錢,許諾雙倍還給你,還是會把孩子的錢騙過去,給存著。
這筆錢,唐小麗其實自己也記著的,也有小本本。
可后來要去隊了,真正到了要花錢的時候,別人都在買香皂買盆買糖果買餅干呢,唐小麗一分錢都沒有。
想找于晚枝拿回來,于晚枝非但不給承諾的雙倍,連本金都拿不回來,問急了還哭,從民國時期為老唐家默默奉獻的事開始哭,講兒不孝順,如何如何把你養大的,我養大你花了多錢,我在你上付出多心,從一句句數落,到捶足頓,到最后上氣不接下氣。
唐小麗當時就emo了。
跟于晚枝說好的,最需要花錢的時候,于晚枝一定會拿出來的,結果到里避重就輕,當時的承諾不談,現在跟你掰扯把你養到這麼大,我得到了什麼。
反思自己是不是母親說的那麼不孝順,甚至都有些愧疚。
直到臨走前無意中聽到母親跟單位的同事聊天,語氣中帶著幾分炫耀,傳授如何訓導孩子的辛:“我一哭,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這麼大點孩子就想要錢,眼里一點都沒有親沒有父母,當晚輩的怎麼能這麼自私呢,手里一分錢都沒有,就會聽父母的話了。”
所謂的教孩子,就是低本的付出,最后用金錢把孩子們一個個的都栓在邊。
直到那個時候唐小麗就悟了,信親人不如相信自己。
一直到現在才覺得,自己真正缺失和怨恨的是什麼。
就算再不喜歡陳雪華,兩人沒有脈至親的關系,對陳雪華不會有很高的期待,談不上怨恨,也不會過多的失,更不會指從婆婆這里得到無私的,可是這是自己認知上的母親,才會想從母親這里得到很多。
唐小麗整理好碗筷杯碟,走到于晚枝跟前坐下。
于晚枝還是跟以前一樣,明的眼睛掃過家里的每一件東西,在評估兒現在的經濟實力,這樣搞一下起碼一百多,兒現在又不上班,婿還在讀書,可真是大手大腳。
確認了韓家是老農民,又開始數落花了太多錢改造這套房子。
唐小麗已經習慣了。
“你過來就是跟我說這些的?”
“怎麼了,我還不能說你了嗎,你看看你工作還沒搞定,小韓還在讀書,怎麼那麼能花錢,你別以為結婚了我就不能管你了,再多大你都是我的孩子。”
看吧,隊的時候可不說這話,當時于晚枝說:“都十七歲了,難道連自己都養不活,十塊錢頂了天,再多也沒有。”
你看看,你想管要點錢,表示十七歲就不管了。
等想控制你的時候,多大都是自己的孩子。
唐小麗拉下臉來:“你來這里總歸是有個目的的吧,難道就是為了罵我一頓,爸爸都知道前幾天過來幫我收拾打掃一下,莫不是你打算罵我罵到連我都七老八十?”
小的時候你都沒管過,現在這麼大了你拿什麼資本約束管理呢。
唐小麗開口:“你要是沒事就先回去吧,來我這里是來找不痛快了不是?”
于晚枝這才想正事。
哦,今天不是來吵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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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那小床小被子的,就想起唐小麗很小的時候,外孫跟小兒長得太像了,那天都沒能好好抱一抱,瞧一瞧。
“萌萌呢?”
“去兒園了。”
“早知道就晚上過來了,我看萌萌就怪機靈的,像爸爸。”于晚枝再回憶起那小伙,雖然沒有多印象,只記得樣貌出挑,個子也很高,小孩則是一雙眼睛大大的,一進來到在看,這表示孩子很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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