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柚一本正經的跟太君后講道理，太君后就像是被人端起來，份臉面都了架著他的架子，毫放不下臉皮把“我是長皇子親爹”這話搬出來。

　好像跟譚柚剛才小到個人大到國家的話比起來，他就顯得不夠端莊面，不符合他太君后的份。

　可太君后這會兒既不想讓司牧回勤政殿，又不知道拿什麼借口阻攔，只能相互僵持。

　譚橙對長皇子屬實沒有太大好，甚至因為他為了攬權想算計譚家而對他稍微有些排斥。

　可譚橙看譚柚抱著長皇子，以一己之力站在那里，跟面不虞的太君后相持，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譚柚脊背直紋不，哪怕明知道對面是皇權力，也要履行答應出去的承諾，護著被從地上抱起來的人。

　長皇子服上蹭了泥土，搭在懷里虛握的白手掌中滿是摻了土的跡。

　在場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長皇子并非中暑，很可能是出了別的事，但沒一個人站出來幫譚柚說話，沒人主出聲說同意送長皇子回勤政殿。

　琉笙苑再近，對于現在的司牧來說都不如勤政殿安全。

　譚柚懂，所以半步不退，毫不讓。

　譚橙垂在側的雙手握拳，深吸口氣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譚柚邊與并肩，垂眸拱手朝太君后行禮，“太君后，琉笙苑離花園太近，人聲嘈雜，屬實不如勤政殿更利于長皇子休息。”

　想再給太君后遞一個臺階，也想護著自己妹妹。

　太君后臉頓時更難看了。

　譚橙跟譚柚不同，份不同，所代表的含義也不同。

　譚柚跟太君后對峙，勉強能用一個“信”字做借口。可這會兒譚橙開口，場上好像就有什麼東西變了。

　群臣神微妙，或明或暗地看向皇上司蕓跟譚老太太。

　若是這時候譚太傅也出聲，那便不單單是長皇子去哪兒休息的問題了。

　可惜老太太正專注地整理自己的袖，頭都沒抬，像是不知道一個孫跟太君后僵持不下，另一個孫站出來幫腔似的。

　場上一陣沉默，正巧這個時候，胭脂請醫回來。

　醫姓沈，今年四十多歲，跑得滿頭是汗。單手拎著掛在肩上的藥箱，另只手扯著袖筒額頭汗水，朝司蕓跟太君后行禮。

　太君后見醫過來，像是松了口氣，“既然醫都來了，還是先在琉笙苑看看，若是沒有大礙再回勤政殿。”

　太君后心里也不舒坦，譚柚懷里抱著的人是他的親骨，是他的兒子，結果就因為長皇子握權參政并非只是單純的長皇子，他才會像現在這般做不了司牧的主。

　親爹做不了兒子的主，滿朝上下真是聞所未聞，尤其他還是太君后。

　譚柚也松了口氣，同時輕聲朝面前給司牧把脈的沈醫說，“我猜殿下可能是中暑了。”

　譚柚覺沈醫應該是長皇子的人，因為看見沈醫在著司牧手腕的時候，用的醫袖袍將司牧滿是跡泥土的掌心遮住。

　沈醫把脈后眉頭擰起，隨后轉朝太君后跟司蕓說，尤其是對司蕓行禮，“殿下有中暑征兆，以臣的意思，需要靜養休息。不如先送去勤政殿，讓臣開兩副藥用著。”

　醫都開口了，太君后臉再難看也不好再堅持。

　司蕓道：“那便送去勤政殿。”

　司蕓示意醫，“你仔細照顧著，可不能有了毫閃失。”

　又看向譚柚，“你把長皇子送去吧。”

　“至于其他人，咱們去永樂宮。宮宴都已經擺好了，諸位隨朕一同過去樂呵樂呵。”司蕓最喜歡這種場合了，甚至跟幾個大臣邊走邊討論起宴上用到的樂曲。

　君臣間的談笑聲慢慢遠去，好像剛才不過是個不值得一提的小曲，掀過就算了。

　剛才圍在一起的大臣慢慢隨著司蕓離開，而柳貴君則扶著太君后一同前往。

　太君后扭頭看了眼譚柚懷里的司牧，最后低頭別開臉。

　對于太君后而言，他自然是關心疼司牧這個兒子的，只是招待群臣的宮宴也極為重要，他不出面不合適。尤其是太君后此刻心里無面對醒后來的司牧。

　柳貴君輕聲寬他，“太君后莫要疚自責，您這都是為了大司著想，更是為了皇上跟殿下的不生間隙。”

　畢竟司牧若是真如愿跟譚橙結親，那本來還算平衡的朝堂場面定會有一方失衡，到時候姐弟倆難免不會因此撕破臉皮。

　聽柳貴君這麼一寬，太君后便慢慢覺得自己的確沒做錯，心里愧疚自責隨之淡去。

　“雖說沒能如愿嫁給平妤，但譚家庶也還可以，份不高。”太君后嘆息，“你說他怎麼這麼要強，后宮權力握著，前朝也不愿意放手。一個男子家做什麼這麼累，好好的當他的閑散長皇子多好。”

　柳貴君心里極為附和，但又不能點頭明說。

　這些話太君后作為父親可以講，但他不能，他不僅不能他還得把今天所有的事都推到太君后上，畢竟他只是提了個小建議，實施的人可是太君后。

　長皇子被親爹下了催··藥，可真是有意思。

　柳貴君扶著太君后，笑著說，“您啊，就是不完的心，可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哪怕方法偏激了些，但當爹的心哪里有壞的。”

　太君后贊同地點頭，毫沒意識到下·藥一事已經被柳貴君全然推到他上，“但凡牧兒沒這麼好強，我哪至于想出這麼個法子。好在沒出什麼事兒，牧兒也沒丟了臉面。”

　司牧到底是太君后的兒子，太君后不可能讓程平妤在人來人往的路上做那事，他想的是生米煮飯，司牧就會服認下。

　誰想事跟自己預想的完全不同，接近長皇子的人也不是他安排好的程平妤，而是不知道從哪里殺出來的倔牛一頭，所以剛才看見譚柚抱著司牧，太君后也慌了。

　太君后寬自己，他也是為了國為了家更是為了司牧，等回頭牧兒醒了跟他好好說說便沒事了。

　兩人被下人簇擁著走遠，剛才還挨挨的琉笙苑，只剩下幾人。

　譚橙被譚老太太拉著往永樂宮走。

　“我——”譚橙不放心。

　“怎麼著，先前死活不愿意娶，這會兒見阿柚抱著人，你又后悔了？”老太太睨，故意板著臉說，“譚橙啊譚橙，這種心思可有不得。”

　譚橙皺眉，“祖母。”

　老太太收起玩笑臉，“沒事，阿柚雖然頂撞了太君后，但祖母的臉面還是有點用的，自己能行用不著你陪。”

　譚橙眼睛都沒往譚柚懷里看，擔心的是譚柚。既擔心因剛才一事譚柚被太君后的人為難，又擔心自己前往勤政殿。

　如今憂慮被老太太說開，譚橙隨妹妹一同前往的心只能作罷。

　老太太看著譚柚，緩步朝走過來。譚柚覺得祖母是來說落剛才行事過于板正的，畢竟譚老太太在朝中行事圓，可不會像這般。

　其實剛才完全用不著得罪太君后跟柳貴君，可以讓柳貴君掀開輕紗，也可以把司牧放在琉笙苑。

　圓行事，學會變通，挑一個既不得罪太君后也不會對自己有損的法子，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畢竟譚柚只是一個小小韓林，長皇子醒來就是氣瘋了那也是他們后宮之事，不可能把氣撒在頭上。

　但譚柚就是這麼個人，對于來說，別的事可以妥協，但這事不行。

　哪怕老太太說落，譚柚也問心無愧，更不會覺得自己錯了。

　誰想老太太卻是湊過來——

　朝比了個大拇指。

　老太太將白胖的圓手從深紫袖筒里出來，特意到譚柚面前給豎個大拇指，笑呵呵說，“是祖母的好孩子。”

　譚柚一頓，眼里慢慢也帶了些笑意，“謝祖母，那我去勤政殿了。”

　老太太雙手抄著袖筒，一抬下，“去吧。”

　老太太看著譚柚的背影，以及懷里垂下來的那抹明黃，心里微微嘆息，今天得虧譚柚堅持，場上那麼多人，沒一個比譚柚的份更適合做今天這事的。

　尤其是長皇子意識沒清醒，若譚柚真把人放在琉笙苑，一定會出事。

　老太太覺到有風過來，理了理袖子，帶著譚橙往永樂宮的方向去。

　皇宮，起風了。

　傍晚微風從面上拂過的時候，譚柚將懷里的司牧摟的更了些。他渾滾燙，若是吹了風，汗冷下來估計會著涼。

　胭脂引著譚柚往勤政殿走，那麼平坦的路，因為心急擔憂差點左腳絆著右腳。

　他是司牧手下事最冷靜沉穩的宮侍，這會兒卻是出了一掌心的汗，氣息紊，險些了方寸。

　好在總算到了勤政殿。

　硃砂著人守在外面，殿其余人等一個不留，只剩下譚柚司牧以及胭脂跟沈醫。

　譚柚小心翼翼將抱了一路的人放在床上。

　司牧很輕，倚在懷里的時候也是安安靜靜，只是那滾燙的溫度過初夏并不厚實的布料傳到上，讓譚柚有些不安。

　如今將人放下，譚柚懷里一空，連帶著人一起離開的還有那份在心口的溫。

　胭脂看向譚柚，譚柚垂眸看著司牧，“他醒了我就走。”

　胭脂不再說話，安靜地退守在司牧床尾，眼睛不離床上的人。他面上不顯，只是疊在前的兩只手，虎口被自己指甲掐到出。

　他怎麼還不夠仔細呢。

　沈醫已經打開藥箱掏出銀針，既然譚柚知道真相，那也沒什麼瞞。

　“催··藥，好在殿下喝的不多，用針就能排出來。”沈醫皺眉，“只是殿□□弱，這藥又過于霸道，難免傷了子，往后半個月，還需仔細調養。”

　“至于手上跟上都是些外傷，清洗完涂上藥膏三兩日便能好。還有腳踝崴了一下，待會兒我給你正一正。”

　沈醫說的這些，胭脂都一一一記下。

　銀針扎在司牧手背跟脖頸，片刻后，床上昏睡的人突然側趴在床邊吐起來。

　吐完之后，司牧本來緋紅的臉慢慢變的蒼白，呼吸卻已經正常。

　司牧漱完口躺在床上，緩慢睜開眸子，眼睛像是被水洗過，瑩潤清亮，眼尾微微往上翹起，緋紅中出點鋒利冷意。

　他眨了下眼睛，斂去那份鋒利，側頭看向床邊的譚柚。

　潤潤的眸子安靜地看過來，譚柚指尖微，覺得他更像貓了。

　沈醫出聲，“藥要按時吃，可別給我倒了。”

　可能還有點迷糊，司牧聽到吃藥本能的抗拒，掌大的蒼白小臉皺起來，聲音輕，“苦。”

　胭脂半蹲著床邊，小心翼翼地清洗司牧手上的傷口。

　司牧白的掌心都是細碎傷痕，尤其是保養的很好的圓潤指甲中都是泥土。胭脂看紅了眼睛，而司牧半點沒說疼，只是怕苦。

　“苦也得吃！”沈醫寫藥單，毫不會因為司牧說苦就手下留。

　殿，司牧躺著，沈醫寫藥單，胭脂站在門□□代宮侍準備熱水。司牧出了一汗，需要沐浴更。

　譚柚任務完，親眼看著人醒過來，也該走了。

　只是走之前腳步頓了一下，低頭從袖筒中掏出一塊被油皮紙裹著的飴糖，遲疑地看向司牧。

　司牧一直在看，這會兒譚柚垂眸看過來，兩人正好視線相對，司牧搭在床邊的手了，包裹著紗布的掌心朝上。

　譚柚抿往前半步，輕輕將糖放在司牧手心里。司牧眨眼睛，在沈醫轉過來時，譚柚退回遠，司牧手指合攏將糖攥在手心中，掌心朝下手背朝上。

　兩人再次對視，司牧彎著眼睛微微歪頭看，譚柚掩下眼底笑意，垂眸拱手，“那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