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浮滄山,收徒與拜師都是雙向選擇。
新人進主峰甚至拜在某個上修座下,而大部分上修也都會提前考察,早早派人游說看中的苗子加自己麾下,但每個峰的納新數量是有限制的,這自然導致激烈的競爭,不僅是在門弟子之間,峰與峰之間也暗自較量。
競爭是柄雙刃劍,可以讓人向上,也可以讓人腐壞。歷屆的門弟子間不乏勾心斗角之事,這屆自不會例外,在袁杰被罰之前,各種明爭暗斗層出不窮,自打江鋒怒罰袁杰后,眾人總算消停,個人自掃門前雪,將注意力放在修行之上。
不過提起袁杰告之事,新弟子之間倒猜測紛紛。
畢竟一個五歲沒有靈的稚,因上仙垂憐才定好去路,平時大多獨來獨往,本礙不到誰的路,袁杰為何害?
也不知哪路傳出的流言,提及那夜越安與霍危確曾悄悄找過云繁,在半路遇上慕漸惜和袁杰,有說越安和霍危確實送了代筆功課給云繁卻被那二人察覺,袁杰方在次日狀告云繁,也有猜袁杰告狀乃出自慕漸惜之意,畢竟看不順越安和云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還有說若是云繁沒出現,蕭留年座下首徒的位置非慕漸惜莫屬的,當然也有力慕漸惜的,認為此事全是袁杰自作主張,只為討好慕漸惜云云。
一時間眾說紛耘,但不管事的真相是何,這灘渾水都讓人注意到另一個人。雖然代筆之事有悖門規,但年熱,仗義行事不問對錯,越安能對五歲的稚出援手,這一舉得到不同期的欣賞與認同,再加上平時為人謙恭勤勉,本來帶進門的師姐師兄們就對贊賞有加,如此一來,倒有不同門不介意靈低下,愿與為友。
本不起眼的越安,人緣慢慢起了變化。
————
浮滄山給弟子們安排的功課十分充足,山里的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五靈試之期就到眼前。
云繁的功課雖已補齊,但這段時日仍堅持天天到千仞峰修行,江鋒的指點依然苛刻,將知難而退的功夫做足。只可惜到了最后,上落下大大小小無數淤青,也依舊沒如江鋒所愿自放棄。
這是五靈試的前一夜,也是云繁和江鋒約定的最后一天。一大一小兩個人,最終都沒向對方妥協。
千仞峰的師兄們把云繁送到崖邊,蕭留年就站崖邊,含笑聽這些看起來枝大葉的同門,事無巨細地叮囑云繁,生恐在明日的試煉考核中吃虧。
也奇怪,在門弟子中獨來獨往,可在千仞峰卻倍喜。
好不容易師兄們都離去,云繁攏襟主將手塞進蕭留年掌中,等他帶自己離開。
“云繁,你會記恨江師叔嗎?”蕭留年卻沒立刻,只溫和問道。
“恨他?為什麼要恨?”云繁不明白他何出此問。
“他總是為難你,兇你,你不恨他怕他?”
“他雖然常兇我罵我,可每次我按他罵的改了以后,就會進步,我為什麼要記恨他?”云繁回答得很直接。
江鋒確實希知難而退,所以將要求提得很高,但他的指點雖然嚴厲卻無刻意刁難,每次都直指的弱點。于而言,上千仞峰更像是一場來自化神上修的考量,益匪淺。
“他長得丑,臉上有那麼深的疤……”云繁的手比了個夸張的長度,續道,“可是長的丑不一定是壞人,長得漂亮也不一定是好人,反正,我不怕他,也不恨他。”
蕭留年被逗笑:“那這麼說來,你喜歡他?”
“才不喜歡!”云繁果斷搖頭,斬釘截鐵道,“我只喜歡留年哥哥!”
“馬屁!”蕭留年沒將這話當回事,又問,“要不要和江師叔道個別?”
“不要!江叔叔看到我老要生氣,多見幾次我怕他把胡子薅!”云繁依舊搖頭。
蕭留年笑出聲來,回頭不聲看了眼夜深沉的千仞峰,牽起的手:“好吧,送你回去,今晚好好休息,養蓄銳。”
云繁笑著點頭,旋即跟著蕭留年踏云而去。
崖邊安靜下來,不遠的半空中這才漸現一人影。
“這小兔崽子……”江鋒喃喃著,不自捋起胡子,到一半想起云繁適才所言,又猛地住手。
薅多了,胡子都薄了。
————
夜盡晝現,第一縷薄曦染上浮滄時,門弟子們已齊聚叩仙山上。
今日是門試煉的考核期,同樣也是五靈試的日子。
這對新弟子而言,可是決定往后仙途順隧與否的大日子,沒有人敢怠慢。眾人需先經門考核,將這一個月所練的浮滄步在全宗面前展示,再經滌塵、洗骨與灌頂三禮后,接五靈之試,正式分峰擇師而修。
叩仙山上生有無數小石峰石柱,這些峰柱圈而立,圍著正中一面可納數十人的巨鼓。
此巨鼓是以桑木為,熾雷的皮為面所制而,鼓漆紅,金繪百鳥朝,鼓面玄青,有五彩暗紋,乃是萬年前仙魔戰的戰鼓,喚作問天。
門弟子要在問天鼓上展示所學的浮滄步,是以這場考核又名問天試。
問天鼓四周的峰柱上下已經陸陸續續落滿修士,隨著一聲清越弦音,遠有數道華空掠來,仙如云翻海涌,剎那間叩仙山的眾弟子,不論新舊皆不自躬行禮,待禮畢仙淡去后,方敢仰。
可天灼灼,華彩耀耀,誰也看不清天人模樣,不過描得些微廓。
云繁站在人群的最后,向最正中的山峰,那峰上孤零零只站著一個人,也不知為何便讓想到“蒼山負雪,明燭天南”這一句。
浮滄七主峰一圣峰,今日七主峰峰主連同各峰強修幾乎全部到場,各峰柱都已站滿,只有代表浮滄圣峰的峰柱空空,只得一個蕭留年。
他的輩份雖不算高,卻是浮滄道祖座下唯一人。
“開始吧。”高峰上傳下清冽的聲音,如山巔冰雪,冰而實,砸在眾人耳畔。
云繁心神微震。說話這人的境界當屬全場最高,料來應是浮滄山僅次道祖的強修玄仙君凌佑安,亦是如今浮滄山的掌座,其所在的紫宸峰也是浮滄山實力最強的主峰。
“遵掌座令,問天試啟。”不遠傳來響徹全山的應和聲。
考核開始。
“許久不見,凌師兄還是這般氣勢恢弘,他的修為又進了。”玄鷹山的柳昭笑道。他在外除魔誅邪已有些時間,近日方歸。
“嗤,慣會裝腔作勢!老鷹鼻子,你可別學他這腔調,老子不喜。”江鋒捋一把赤胡子,不屑道。他向來看不慣凌佑安的作派,每每遇上都要嘲諷一二,這幾年唯一一次二人意見統一,大概就是在蕭留年收徒這件事之上。
柳昭又笑笑,還沒開口,旁邊一道音響起:“江師弟,我也覺得凌師兄太裝,可架不住外人喜歡,每回山門納新,最好的苗子都要他們紫宸山搶去。這批新人里資質最好的慕漸惜十有八、九也是要進紫宸山,真人不快。要不你們兩打一架,你煞煞他的銳氣,把人搶過來。”
那聲音熏而不啞,如梨花過風,十分聽,正出自太華山的仙君出海月。斜倚白,姿態慵懶,生得十分容貌卻有萬種風。
“江師弟肯定是不敢與凌師兄斗法的。”又是道銀鈴般的音笑起,卻是元初境的風蘭雪開了口,不比出海月無雙,卻雙腮含桃,清眸似水,如般明艷俏麗。
“你們姊妹二人,天惟恐天下不!”江鋒才不中激將之法,“我為何要與凌佑安搶人?那滴滴的小姑娘,不適合我的千仞峰。”
這話一出,出海月坐直,道:“江師弟,前段時間是誰將那沒有靈的小丫頭騙到千仞峰上的?我們可沒聾,堂堂一峰之主為難一個孩子,你也不怕人笑話?”
“你懂什麼!”江鋒倒豎眉,面上有了兩分薄怒。
“試煉已經開始了,大家莫吵。”不疾不徐的溫潤聲音響起,如春風沐雨般舒服。
說話之人端站云間,著一襲云紗僧,手扶禪杖,氣度高華不似人間客,生得俊非常,眉間有朱砂如,一雙眼眸由始至終都閉不開,正是七峰之一的伽蘭一念。
“都是修行有年頭的得道修士,還和小孩一樣,還不如師侄。”離凌佑安最近的修士目不斜視地冷嘲道。
被聚劍嶺孟不洗點到的師侄自然是蕭留年,他無奈地笑笑——浮滄山這七個師叔但凡湊到一塊,不斗法只斗。
因聽提及云繁,他不免向人群末尾,試煉早已開始,眾人都在觀試,卻心不在焉地垂頭把玩著腰間绦,也不知在想什麼。
許是心有靈犀,云繁倏爾抬頭,對著天瞇起雙眼,仿佛見他一般。
人群此刻忽然發起一陣呼聲,卻是考核過半,到慕漸惜上場。天上幾道目來,看來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慕漸惜表現。
“慕漸惜,功課甲等,文試甲等。”每個弟子上問天鼓前,唱都會報上他平時功課與門法訣等文試的績。
績以甲乙丙丁排序,慕漸惜所有的績,都是最好的。
云繁亦隨眾人的目去,只瞧見一道人影姿態輕靈地飛上問天鼓,行過禮后便旋行步,每一步都踏得干脆利落,作沒有毫滯,如行云流水一般,后殘影漸起。
比起上次,慕漸惜進步神速。的作已經減許多沒用的花槍,腳步也更加穩實,這套浮滄步練得醇,雖然仍未達到海勢,可云步已有小,速度快到驚人。
看起來,有高人指點過。
巨鼓,纖影,二者相襯,巨者越巨,纖者越纖,如舞飛天,人無法錯眼。
一套步伐展示完畢,收勢抱拳,遠隨即唱出的績。
“慕漸惜,問天試,甲等。”
仍是最高的績,加上前兩門,已是三甲弟子,遠超他人。
慕漸惜很滿意,揚著修長的脖頸,驕傲地飛下問天鼓。
若是不出意外,這一屆的門弟子,以最為優異。
天上眾人將一切都看在眼中。
“是個不錯的苗子。”孟不洗淡聲夸道。
出海月卻是輕嘆一聲,似乎還有些憾。
慕漸惜過了之后,后面雖也不乏優秀之人,但比起慕漸惜,盡皆遜,這一場試煉的高/似乎到就已終結。
人一個一個上鼓,排在隊里的弟子慢慢了,到越安的時候亦響起不聲音,好些人沖揮手鼓勵,越安回眾人一個笑,定神上鼓。
的天賦和悟都平平,一套浮滄步雖然也勤練許久,可到底比不上天之驕子般的慕漸惜,不過也沒有出錯,稱得上流利,到最后拿了個乙等。
再往后,就是小胖子霍危。在所有門弟子里,他與云繁年歲最小,他又搞怪,一上場便引發哄堂大笑。在眾人的笑聲里,他開始他的表演。浮滄步走出醉熏熏的姿態來,跟別人都不一樣。
“這小子……”將他帶回山門的柳昭笑罵道。
“自一格的步伐!”風蘭雪亦笑道。
霍危就在眾人的笑聲里耍完整套步伐,嬉皮笑臉地等自己的績。
同樣也是乙等。
一眨眼,排在云繁前面的弟子就都結束了試煉。
“到你心心念念的小徒弟了。”出海月看著邁向問天鼓的影,朝蕭留年道。
蕭留年轉施了一禮,笑而不答,只繼續專注向云繁。
云繁是最后一個上場的,霍危站在人群里沖鼓勁喚,越安亦不停揮手,卻皆視而不見,徑直走到問天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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