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蟬鳴悠長。
清荷湖中盛開的荷花隨風飄,淺淡的荷香沁心脾。
湖上三艘畫舫并頭而航,歌船隨行左右,笙歌悅耳,酒船尾隨其后,香氣四溢。
畫舫觥籌錯,笑語歡聲,氣氛熱烈,最右側的畫舫卻突然響起兩道驚呼聲──
“阿卿!”
“姑娘!”
蘇惜卿剛恢復意識,就被人從后狠狠推了一把,強烈的失重隨之襲來,心頭一,下意識轉攥住那人的手。
蘇明語尖出聲:“姐你快放開我、放開啊──”
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蘇惜卿卷翹濃的長睫微|,手中力道更甚。
櫻的張張合合,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只能錯愕的看著與自己一同跌下畫舫的蘇明語。
眼前的蘇明語比印象中還稚許多,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
蘇明語滿臉驚恐:“我不會鳧水,快來人救我!”
冰涼的湖水同時將兩人淹沒,蘇惜卿這才完全回過神來,掙扎著環顧四周。
畫舫上一陣。
有人拳掌觀,有人冷眼旁觀看戲,還有妙齡急得團團轉,指揮護衛,安排婆子下水。
看清楚自己在何及畫舫上的人都是誰之后,蘇惜卿掛著水珠兒的眼睫猛然一。
蘇惜卿記得自己已經死了,臨死前,和陸珩一起被困在火海里。
那個人人懼怕、不茍言笑的男人,用殘疾的幫擋住斷裂的屋梁、炙熱的火焰,他為擋去所有傷害,將牢牢護在懷中,即使承劇痛也未曾松手。
火舌將兩人無吞噬殆盡,再睜眼,卻又回到了五年前。
眼前場景蘇惜卿再悉不過。
十一歲那年患上啞疾之后便鮮出門,直到十四歲這一年陸珩于嶺南告捷,奉命回京述職,妹妹百般哀求,說想要和一塊參加大表哥的游湖慶功宴,才又再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
前世沒想到就這麼難得一次面,竟會意外落水。
“是誰人落水了?”
“好像是義勇府嫡與陸大姑娘起了爭執,不小心被下水。”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好奇追問:“義勇侯夫人不就是陸大姑娘的姑母?這對表姐妹怎麼會吵起來?”
“什麼姑母,京城誰人不知江氏不是陸家的親骨,本沒陸家族譜,指不定陸大姑娘早就看這便宜表妹不順眼。”
“不至于吧?陸老太太到底將江氏當親閨養大,就連蘇家兄妹都當親外孫疼。”
“這可不好說,蘇家在朝中深葉茂,義勇侯幾個兄弟都就不凡,老七更是風,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我要是陸老太太我也疼這對外孫。”
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又是幾聲“噗通”落水聲。
哪怕京城里有頭有臉的名門世家都不想娶一個啞當正妻,可蘇惜卿母家背景如此雄厚,想當義勇侯婿的大有人在。
小舟上傳送酒食的小廝前撲后繼地下水。
大齊男之防并不大,可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有了之親,即便賴不上這門親事,也能討得不好。
湖里的兩個姑娘,不論他們救了哪一個都能翻!
蘇明語的臉瞬間就白了,眼中甚至出現后悔的緒。
蘇惜卿早就沉水中。
子骨不好,掙扎沒一會兒就力氣盡失。
蘇惜卿記得前世是大表哥救了。大表哥救起之后,在的兄長及外祖母面前許諾會對負責,娶為妻。
當時高燒不退,病得糊里胡涂,只記得自己不想嫁給崔家那個紈绔,想也沒想便點頭同意。
自疼骨的外祖母為此憤怒不已,對極不諒解,甚至不允許再踏進國公府大門半步,再也不認這個外孫。
這樁婚事在鎮國公及陸老太太強烈反對下,終究沒能,可兜兜轉轉幾年后,還是嫁給了大表哥,最后雙雙喪生火海。
蘇惜卿意識開始模糊時,一雙大手握住的纖腰。
一堵溫暖堅實的懷抱將包圍,臂彎強健有力。
蘇惜卿艱難地睜開眼,年俊無儔的容近在咫尺。
果然這一次救的還是大表哥。
無意識地彎了彎,手回抱住他。
浸了水的料|,完地勾勒出年寬肩窄腰的壯魄,也同樣勾勒出千百的窈窕段。
湖水冰冷,飽滿的凝脂玉嚴合地挨著對方,年膛的線條流暢而富有發力,單薄而又的料本擋不住任何東西,他渾熱度侵襲著的。
蘇惜卿閉氣太久,全綿|無力,心中卻沒有任何害怕或是恐懼。
兩人破水而出,水珠從年發梢滴落,順著他廓分明的臉龐,沿著結,滾落到眉睫鼻尖。
劫后余生的蘇惜卿只能狼狽的靠著對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很快的,畫舫上那些或是錯愕、或是鄙夷、或是憤怒,甚至嫉妒的復雜目,一如記憶中那般化作刀子一腦兒地往上扎來。
蘇惜卿卻不再像前世那樣地恐懼或|恥害怕。
因為這個人,前世不但是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大齊最鋒鋭的劍,也是最后到死都仍護著的夫君。
雖然為的夫君時,他只能靠椅度日,再也不能帶兵打仗,暴戾、喜怒無常,再不復昔日的意氣風發,倨傲不羈。
國公府里所有人都怕他,京城中沒人敢將兒許配給他,只有不怕,還嫁給了他。
蘇惜卿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是用何等親及信任的姿態摟著年,直到對方溫熱且帶著酒氣的呼吸灑落耳邊,溫低沉地說道:“別怕,已經安全了。”
縷縷緋紅爬上了耳畔,才后知后覺的放松力道。
珩哥哥……
蘇惜卿垂下長睫,花瓣一樣的微翹,梨渦輕陷。
原本對著畫舫上打手勢,像是在待什麼的陸珩手臂一頓,似有所的看了眼懷中。
被水浸的長發垂落下來,如海藻般漂浮在水中,艷的小臉掛滿潤的水珠,落在白玉般的上,漂亮到近乎明,像是用力就能碎。
湖中芙蓉亦,卻不及卿半分。
蘇明語見到蘇惜卿被陸珩救上來,看用那雙語還休的琉璃眼眸,與陸珩含脈脈無聲對視,心中驀然涌起不甘的怒火及嫉妒,卻又很快被快意掩蓋過去。
蘇惜卿長得再、家世再好,甚至被陸珩救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個啞!
沒有哪個名門世家會讓兒子娶一個啞當主母,尤其這個人還是鎮國公世子陸珩。
陸珩剛立下大功就被皇上調回兵部任職,沉寂近百年的陸家就要東山再起,鎮國公及陸老太太不可能讓他在這個節骨眼娶一個啞為妻。
蘇明語回過神,雙目通紅,滿臉擔憂地說:“姐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拉你過去看那對金鴛鴦,否則也不會惹到陸畫那個瘋──”猛地噤聲,救起的兩個婆子卻已經浮現鄙夷神。
蘇惜卿疲憊閉眼,懶得再理這個白眼狼妹妹。
重活一回,已經知道蘇明語是在演戲。
哪是因為被陸畫刁難才會在推時“意外”落水,是這個從小疼惜到大的妹妹,為了代替嫁進崔家不惜推下水,害病得幾乎沒命。
母親臨終前曾待要照顧好蘇明語,前世遵從母命,但這一世不會再幫蘇明語了。
蘇惜卿自弱多病,蘇明語完全沒察覺出的異樣,只是看到弱可人靠在陸珩懷中,心中又升起陣陣火氣。
“對不起呀姐姐,我一急就忘了你嗓子了傷,再也沒辦法說話,幸好大表哥來得及時,否則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和爹娘待,大哥二哥也定要罵死我。”
前世蘇惜卿最怕別人提起的嗓子,那些自卑與痛苦能瞬間將淹沒,如今再聽到這樣的“關懷”,卻是置若罔聞。
陸珩游得很快,畫舫近在眼前。
蘇惜卿子骨太弱,不過在水里泡了這麼一小會兒就發起低燒,蒼白到近乎明的臉龐浮現不正常的紅。
致的五被散的發遮住,出盡失的瓣和白皙小巧的下,春蔥般的玉指攥著年衫一角,狼狽中卻又帶著無助脆弱的。
即便是畫舫上那些看好戲的貴們見了,也不免輕聲贊嘆:“果然是蘇家的兒,天生一副人骨相,饒是落水也我見猶憐。”
“的確與那有京城第一人之稱的堂妹不相上下,只可惜……是個啞。”
婆子們七手八腳地將蘇惜卿拉上畫舫,蘇明語言又止地說:“大表哥如今救了姐姐,是不是就要和親?那老祖宗那兒……”
陸珩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回頭看了眼蘇明語。
陸珩是個英俊得過分的年郎。
五俊剛毅,廓也偏朗,薄鼻,紅齒白,致的眉眼略帶野難馴的桀驁,此刻臉上掛著盈盈墜的水珠,面無表的看著人,更是著濃濃的氣息。
蘇明語心跳加快。
陸珩眉宇間浮現淡淡的嘲弄,語調譏諷:“誰是你表哥?我姑母就只生了惜卿表妹一個兒。”
畫舫上不止有拿著披風、抱著湯婆子的丫鬟婆子,還有不看熱鬧的公子貴,陸珩說這些話時并沒有刻意低音量。
雖未明講,卻不人聽出他的話外之意──你是誰?你算什麼玩意兒?
眾人看蘇明語的眼神微妙起來,像在看跳梁小丑。
巨大的難堪涌上心頭,蘇明語笑容一僵,臉頰滲出恥的。完全沒想到不過短短四年不見,平易近人的大表哥變化居然這麼大。
蘇惜卿也沒想到。
此時已經披上婆子遞過來的厚毯子,懷里抱著溫暖的湯婆子,邊兩個丫鬟忙不迭地幫整理儀容。
楚寧心有余悸的握著的手:“阿卿你真嚇死我了,快別在這吹風,回去換干凈裳,讓隨行大夫給你搭把脈。”
蘇惜卿強忍著不適,給好友一個安心的笑容,在掌心上寫著什麼。
陸珩就站在離十步遠的地方,高大修長的軀同樣被披風包裹著。
他久經沙場,上帶著氣,不怒自威,幾個世家公子想湊近點看蘇惜卿,被他冷冷地剜上一眼,立刻嚇得做鳥散。
只有蘇天揚笑嘻嘻地湊近他,揶揄道:“我就說,你怎麼喝酒喝得好好的,就突然丟下我和太子殿下跑了,原來是佳人有難,英雄救。”
陸珩不置可否的嗤笑了聲。
蘇天揚可好奇究竟是誰家小娘子,能惹得他這冷心冷的摯友春心萌,不怕死的扭頭,恰見人展。
人的眼睛就跟琉璃一樣干凈,笑起來時,頰邊兩個小梨渦若若現,比還要甜。
蘇天揚驚艷的“咦”了一聲,還來不及看第二眼,就被陸珩拽著胳膊拖走:“沒什麼好看的。”
陸珩走路的姿態有種難以言說的瀟灑不羈,貴們不敢上前攀談,目卻若有似無的投到他上。
蘇惜卿也在看他,看的卻是披風下那雙強健有力、筆直修長的。
直到年高大的影消失在視線中,才慢吞吞起。
陸珩太過于死心眼,一旦認定一個人就會不顧一切堅持到底,偏執到近乎病態。不想重蹈覆轍,又害得他悔恨終生。
這一次不需要他的負責,也不想嫁高門,只要夫君真心疼,尋常人家亦足矣……
蘇惜卿繃的緒倏地一松,整個人垮了下去。
“阿卿!”
楚寧驚呼,尚來不及手,就見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陸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人打橫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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