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殊睿這人從小是被疼大的，王落生在大兒子八歲的時候才得了這麽一個小兒子，王殊睿的娘原本對出世的孩子屬意是個兒，可來的卻是個大胖小子，雖然有些許失，但同樣也疼。王家不缺銀子，從出生起伺侯王殊睿的下人就是一大堆，六七歲時陪他讀書的小廝先生就請了好幾個，吃的用的方麵更是在要啥有啥，這樣從小的溺導致王殊睿大些的時候有些叛逆，這樣的叛逆在王落生看來就是壞，可在王殊睿娘看來，自個兒孩子，怎麽看怎麽順眼，那時的王迎鬆已經擔起了部份家族責任，他年老，深得王落生信任和驕傲，王落生把所有力放到了王迎鬆上，王殊睿的日子更是過得逍遙自在。

沒事聽聽曲，遊遊湖，逛逛百花樓，吃吃，喝喝……盛世繁華，天下太平……他這輩子不痛快的記憶很，所以對夢鸞拒絕他的表記憶深刻。

那是怎麽樣一幅景呢，王殊睿記得深刻。

夢鸞轉過之後看了他很久，夢鸞的眼睛很漂亮，清零零的，黑漆似的眼珠，眼睛不大，狹長，像是一枚樹葉。的表很平靜，看上去就像一潭平靜的池水，而他卻不知道這潭池水有多深。

王殊睿被夢鸞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接著心不由自主的快速跳，他咽了一口口水，小聲道：“怎麽樣，你覺得我這人怎麽樣。”見夢鸞沒有說話，他又補充道：“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吧。”他大氣的拍了拍脯，表示已經做好了準備。

夢鸞似乎是放心了，朝他行了一個禮。“二公子，我說了實話，你會讓我繼續在染坊工作吧。”也問得小聲，兩個人麵對著麵，倒像是在說悄悄話似的。

王殊睿怔了一下。“當然啊，我不是那種挾私報複人，你就放心吧。”

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眼皮垂了垂。“那……我實話實說吧，我不想和你扯上一丁點關係。”

“你不喜歡我。”

“嗯，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

如此直白坦白明白，王殊睿倒了一口涼氣，他就弄不明白了，他王殊睿要財有財，要貌有貌，要家室有家室，要名聲有名聲，他可是第一次如此鄭重的對一個人說這樣的話，怎麽就被拒絕了呢。

“你是說真的。”

“真的。”夢鸞不客氣極了。“我向佛主發誓。”

王殊睿的心，碎掉了，他捧著那顆碎掉的心一路跑了出來，他覺得自己難，於是決定下午不工作以療養這顆傷的心。

明樓有顆香槐，三個人環繞那麽的腰，枝葉繁茂，夏天的時候散落一地影，有涼風吹過，花香醉人，樹下擺一小幾，擺上茶水小酒，一坐下，便是快活人生。

王殊睿讓人在樹下布置了一下。

他在沉思，搖著折扇沉思夢鸞，但幾個時辰過去了，他仍然沒有沉思出來，困，乏，昏昏睡，他在這個時候就看見了文錦。

文錦坐在偏房的外麵，他就那麽坐著，也不笑，眨眼的頻率放緩再放緩，他凝神的看著某一個點，像被做了木雕似的。下午的朦朧了他周的線條，那樣安靜的神——像夢鸞極了，這個小孩子也是不喜歡他的，他恍惚記得這麽一個事實，如此一來，人突然就清醒了，原本煩燥的心不煩上加煩。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那時他大概五六歲，正是好玩好鬧的年紀，那時不知尊卑也不知富貴的和誰家孩子都能玩一塊兒，但他獨獨討厭一個孩子，那孩子和他同齡，無論玩什麽都讓著他，也聽他的話，可那孩子無論做什麽，他都覺得厭煩，甚至仇恨……

他私下裏打過那孩子好幾次。

原因無它，隻因那個孩子的是他的娘，從小到大，他都是在娘照顧下長大的。他不喜歡娘和那孩子說話的表，語氣，甚至微笑，哪怕看一眼也不喜歡。

他怕那孩子搶走他的娘。

王殊睿站了起來，原來如此，文錦對他存的，也隻是這種心理吧。

王殊睿在心裏笑了幾聲，他大步朝外麵走，經過偏房時和文錦的視線撞上，文錦眼神仍然冷淡，王殊睿卻得意的揚了揚下，走了幾步索又倒了回來，他了文錦的臉蛋，文錦覺得煩，怒瞪著他，王殊睿看了，哈哈的大笑起來。

“小屁孩……”

他去街上買了些糖葫蘆回來，又去沉香齋買了些桂花糕，然後又去樂一坊買了些逗孩子的小玩意兒，最後大包小包的拎回來一腦兒扔在文錦麵前。

文錦瞟了他一眼，不屑的移開視線。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王殊睿蹲了下來。“其實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搶走你姑姑的，相反，還會多一個人像你姑姑一樣疼你……你什麽名字……”王殊睿微笑著問，可文錦隻是防備的瞪著他，王殊睿也不惱，了頭。“我想起來了，你文錦對不對……”文錦仍沒理他。“其實這名字好聽的，文似錦來……你爹娘一定希你能中狀元……”見文錦仍然安靜，王殊睿後退了一步道：“你怎麽不說話呢，無論喜歡還是討厭我，總得吱一聲啊……”說著又斷了後半句。“哎呀，想起來了，管事兒說你是個啞吧……不會說話……不過也沒關係，你隻要知道我不會搶走你姑姑，反而會像你姑姑一樣疼你就可以了……”

文錦眼神後移，王殊睿順著他的視線朝後看，夢鸞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他後麵，的額上著汗的頭發，臉頰微紅，那雙眼睛很亮，裏麵像是燃著一簇小火苗。

在生氣。

“夢……夢鸞……你……下工了嗎？”

沒有點頭，隻是瞪著他，可大概隻是一瞬而已，眼裏的火苗散去，又變了溫順的模樣：“二公子，文錦不是啞，他會說話的。”夢鸞的聲音小小的。

“那……他怎麽……我好像從來沒聽見他開口。”

“他隻是不願意而已。”

“哦。”王殊睿點了點頭，他覺得有些尷尬，這樣當著人麵說人孩子是啞，就像做賊被逮個正著似的，他移了移視線，輕聲道：“對不起。”道完歉他又好奇心起。“既然文錦不是啞吧，那他為什麽不開口呢，像個老頭似的。”

夢鸞視線移遠。“沒什麽。”

這擺明是在敷衍，王殊睿再好奇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他隻好站著，夢鸞去牽文錦的手，看樣子是準備回家，文錦站起來後把旁邊的糖葫蘆，糕點，還有他所有買來的東西全塞回了他懷裏。

文錦的眼睛看也沒有看他一下。

王殊睿怎麽甘心在這兒坐了一下午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回家。

“今天發薪錢吧。”他問。

夢鸞點點頭。

“發了多。”

夢鸞沒開口。

“你請我吃飯吧。”王殊睿嘿嘿笑了笑，其實他的想法簡單，隻是想和夢鸞多一點在一起的時間，而吃飯這個借口是最好用的，比如說老朋友相見要吃飯，做生意談價格要吃飯，詩會友要吃飯，就連去百花樓，也是要吃飯的……吃飯這借口用著實在是順手又方便。但是他生活從小奢侈，哪知道他口裏的一頓飯對夢鸞意味著什麽，夢鸞卻是相當清楚的，了解鴻滿樓一頓飯的價錢，怕是幾個月的薪錢也不夠的。“當是我幫你解了圍。”王殊睿補充。“你應該請我吃飯吧。”

“我沒有錢。”夢鸞微微垂下了頭，其實這是事實，怎麽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可這樣的當人的麵承認開來，總是有些難堪的，以前還是小姐的時候也會賞賜給下人東西，那些東西被當了之後也能頂一兩個月的飯錢，以前那些下人總是謝，小姐小姐的個不停，那時是開心的，被人從心底仰視的覺很好，而現在，淪落到了相反的位置上，骨子裏，總是難的。“二公子，我去不起鴻滿樓。”

“那我請你。”王殊睿毫不介意。

“不用了。”王殊睿不明白，這不是去不去鴻滿樓，而是的心態，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夢鸞牽著文錦的手朝外走。

“你給我站住。”王殊睿有些氣急。“你給我站住……如果你不去，明天你就不用來了。”

夢鸞轉。“你說什麽？”

話已開口，王殊睿賭氣。“我說你不陪我吃飯，你明天就不用來上工了，我開除你。”

“你……你說過不會開除我的……”夢鸞憤怒的吼道。

大凡平順的人總有些驕傲和目空一切，這在王殊睿這個爺上就表現為有些蠻不講理，或者無賴，他耍起渾才不管有沒有人太甚，他看著夢鸞的表仿佛隻在說一件事，我吃定你了，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我反悔了。”王殊睿說得順暢，那語氣有些理所當然。

夢鸞的眼角有些潤。“你答應過我的，你明明答應我的……”反複的重複這一句話，眼角的潤更甚。王殊睿心裏覺得別扭，他是有那麽一點仗勢欺人的意思，可是的反應，需要如此嗎。

“和我吃一頓飯，能讓你這麽痛苦？”

夢鸞啞聲了，想起很久以前趙瑾源也問過，我已經放過你哥哥了，是他自己回來尋死，這種不知好歹的人死了就死了，你就這麽痛苦。

“如果你哥哥這麽死了，你不會難過嗎？”夢鸞當時這麽質問他。

而趙瑾源卻隻是搖了搖頭。“不會，王敗寇，怨不得別人。”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心裏的，隻想安安穩穩的活著，不去招惹任何人，不去招惹任何事。

“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王殊睿有些怔懂，但“認錯”這兩字可不屬於他，印象裏廖廖數次還是被“家法”打得直不起腰的時候，所以要他向夢鸞道歉，那又不太可能。

一行三個人就這樣到了鴻滿樓。

鴻滿樓的味道和它的價格是正比的，王殊睿這人吃喝玩樂，去多了，連鴻滿樓老板娘長了幾頭發都清楚，他一進去就有小二迎了上來。“二公子，樓上的雅間已經準備好了，您這邊請……”

結果在上樓的時候出了一點意外。

鴻滿樓的樓梯不窄，可要同時容納七八個人通過還是有些困難，更何況喝醉的存心找事的人。

起因是文錦不小心踩到了對方一個人的腳。

那人喝醉了，要文錦道歉，可文錦隻是看著他，沒有開口，夢鸞替文錦開了口。

“老子不是要你個娘們道歉，這個小混蛋，我要他道歉，來，小混蛋……說對不起……”

文錦仍然沒有開口。

“對不起……對不起……”仍然是夢鸞開的口，一邊說又把文錦往後護了護。

那人推了夢鸞一下。“你開口啊，要跪著才行。”

夢鸞幾站就要曲膝落地。

王殊睿當然不幹了。“沒聽到道歉了嗎，你還想怎麽樣……欺負一個人，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是壞蛋我就怕你……”

“你是誰呀？”那人醉醺醺的問。“老子還怕你了不。”

王殊睿一拳就揮了過去。

於是就這麽鬧開了，對方人多，夢鸞帶著文錦躲在了一邊，王殊睿勢單，但鴻滿樓的夥計都幫他，這一番下來，弄了個兩敗俱傷。

這樣的混當然引起了不人的注意，包括另一間房的趙瑾源。“熱鬧的啊。”他讓人微微把簾子掀開了些，端起茶杯的時候就看見了有些驚惶的夢鸞和文錦。“那個男人是誰？”趙瑾源問。

“好像是王二公子。”謝榮小聲的道。

京城家族，惟有王家可以稱之為名門旺族，謝榮沒加修飾所指的王二公子，自然就是指的王落生的二公子，趙瑾源自然明白這一點，但他還是確認的問了一句：“王迎鬆的弟弟？那個王二瘋？”

謝榮輕輕點了點頭。

“他和夢鸞在一起幹什麽？”趙瑾源把茶水送進了自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