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兩敗俱傷就是雙方都沒討到什麽好，那幾個人跌跌撞撞被請出了酒樓，而王殊睿的臉上則掛了彩，夢鸞再怎麽想裝作若無其事，或者再怎麽不想和王殊睿扯上關係，但事畢竟是因為文錦而起，是一個人，也有一顆心。

夢鸞有些愧疚。“對不起。”

王殊睿大手在麵前一揮，道：“我沒事，你別擔心。”大概因為揮手的手大了些，所以牽扯到了傷的位置，他眉一皺，角咧得老高，生生的出一個“疼”的口型。

夢鸞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王殊睿這人的心裏調適能力是極強的，推開廂房的門之後自在的坐在了當中的紅木椅上，小二拿了菜單進來，又關切的問他傷得怎麽樣，是不是需要請個代夫，或者……

王殊睿嫌煩，揮揮手打斷了他。

其實小二這麽關切，實在是因為王殊睿賠了不銀子出來，這些，是老板娘待的。

夢鸞抱在文錦坐在了旁邊，王殊睿點菜的聲調平和，隻在尾音的時候微微上揚，仿佛一尖從心底冒出的喜氣怎麽藏也藏不住，他們不過三個人而已，王殊睿大手一揮給點了十幾道菜。

“快點啊……”末了他不忘待。

其實並沒有等多久，菜陸續送了上來，夢鸞驚嚇了這麽一會兒也鎮定下來了，就把這頓飯吃了吧，這麽安自己。

文錦卻仍然小心的看著王殊睿，他的眼睛靈活，又帶著一些防備，看上去像一隻驚的小鬆鼠。

文錦喜歡吃魚，以前還小的時候，嫂嫂總是把魚蒸，再把刺挑出來，最後把弄碎拌在飯裏，然後一點一點喂到文錦裏。嫂嫂是極疼文錦的，這種事從來不肯給下人去做，有時候哥哥回來了，就會接過嫂嫂的工作，哥哥挑刺比嫂嫂更認真些，文錦顯然也更喜歡自個兒父親，每次都會多吃幾口飯，吃完之後就一直賴著哥哥懷裏，那雙眼睛，特別的黑亮。

嫂嫂以前常常和抱怨，可抱怨也是帶著開心的語氣，那時老笑嫂嫂……笑啊笑啊這麽一家人就沒了。

夢鸞也給文錦挑刺，挑好之後放到他碗裏，文錦抬頭看了一下，又垂下頭了一口飯。

“他喜歡吃魚？”王殊睿問。

夢鸞點點頭。

“你喜歡吃魚？”他又問文錦。

可是文錦卻不理他，王殊睿有些悶。

轉眼間碗裏的魚已經吃完了，夢鸞給他夾了些另外的菜，無論夾什麽，文錦都很快吃完，王殊睿瞧見了，不甘心的同樣夾了一些放到文錦碗裏，他笑瞇瞇的看著孩子，有那麽一討好的意味，文錦呢，同樣看了王殊睿一眼，然後默默把菜搶出來放在一旁的小碟子裏。

親疏立見，王殊睿眼睛瞪得老大。

“還是我來吧。”

這幾個字說得溫，王殊睿脂堆長大的，自然聽得出這語氣的變化，他把手了回來，無端的覺得開心。

夢鸞用餐的姿勢很安靜，手輕輕抬起，既不高，也不低。姿端正，筷子不遠，不貪心，輕嚼慢咽。王殊睿想起平日裏走路的模樣，也是小腳輕邁，不急不緩的模樣。說話的語氣總是恭敬而斂，笑容淡然，目平靜。還認識趙瑾源，看起來像是有些過節的樣子……

王殊睿並不笨，他想，夢鸞的份，必定不是普通的子。但是夢鸞從來沒有向他提起，甚至是不願提起的模樣，這除了對他的不信任之後，怕是對任何人都是不信任。

想到這兒，他又有些煩燥。

而在另一端的趙瑾源同樣有些失神，窗棱的紗紙本來就薄，夢鸞沒有看見他，他卻看見了夢鸞，旁邊的蘭姬溫，他有些索然無味起來，和蘭姬對他的小心翼翼不同，夢鸞對他幾乎出了所有本，喜歡往他碗裏塞許多菜，大聲的對他說話，不害臊的說喜歡他，還用這個借口在爹娘前維護他，不管有無外人都是一樣，可是很多下人卻把這些當笑話來看，還有夢鸞的父母和哥哥，他們其實是不喜歡他的，他們覺得夢鸞委屈了，他們覺得是給了夢鸞莫大的麵子。

天知道一個王爺需要他們給麵子，所以很多時候他覺得難堪，這樣製於一個人還不得反抗，他記得有一次聽見暗的護衛在討論——

“還沒看見過爺吃癟的樣子，原來就是這個樣子，那個人胖乎乎的，怎麽襯得起爺啊，要不是現在這樣的境，可算便宜了……”

當時他雖然沒說什麽，可心裏的怒氣呢，他堂堂一個王爺，屈於一個人之下，被這麽多暗衛看見，威嚴何在，麵何在……

一輩子的恥辱……

趙瑾源輕輕往裏送了一杯酒，又閉了閉跟，他似乎聽到遙遠的一聲喟歎，哀哀的調子，他用心去分辯，發現那歎息聲似乎是從自已心裏發出來的。

“王爺……”

趙瑾源回過神，裏平淡，原來他往裏送的不過是一杯空酒。“吃好了嗎？”他問旁邊的人。

“王爺您沒事吧？”

“本王沒事。”

蘭姬關切的看了看他，是極有分寸的人，知道男人的心思有時候是不得的，視線不經意的朝隔壁瞟了瞟，卻並沒有往下問下去。“蘭姬已經飽了。”

“那好，謝榮，你讓人送蘭姬回府……”

“王爺不回去嗎？”

“本王還有事。”

蘭姬垂了垂眼，福了一個禮之後告退。

脂的味道漸漸淡去，趙瑾源一直盯著手裏的杯子看，那隻是一隻普通的青花瓷杯，趙瑾源卻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他讓謝榮也坐下。“在邊關這些日子，也見了不生死了……”

謝榮話不多，他也揣測不明白趙瑾源倒底想說明白，所以怔了一會兒後道：“是啊，現在天下太平了，一家團圓的日子也到了。”

“你是說明晚太後的晚宴……”趙瑾源微微笑了笑。“隻是太後而已，不是我母親。”

這話是大不敬，被人聽見就算不會出簍子，可不得會掀些風浪起來，更何況，趙瑾源和太後可是親生的母子，這樣的話不免逆道……

謝榮這人謹慎，開口道：“王爺……”

“沒事，我隻覺得……”趙瑾源沒有自稱本王，他的聲音並不大。“隻是把我生下來而已，以的心機籌謀，一個孩子，一份親，怎麽比得上萬裏河山，至尊寶座呢……”

“後宮兇險，太後也有苦衷。”

趙瑾源搖了搖頭。“我不是夢鸞，我和太後都是心思冷淡的人，謝榮，你過慮了……”

“那明天的晚宴。”

“你放心吧，本王會去的，不是兒子，卻是臣子。”

這麽說了一會兒，對麵房間已經有了些許靜，門打開，是店小二恭送的聲音，趙瑾源站起來走到了門邊……

門被他打開了一條，夢鸞牽著孩子的手走在前麵，而王殊睿跟在後麵，一前一後，不急不徐，到有幾分寧靜安祥的模樣。

趙瑾源把門拉開了來。

視野開闊，夢鸞正在下樓梯，不知怎麽出了點意外，腳斜了一下，王殊睿手長的扶住，驚魂未定的站穩，埋著頭不知在想什麽，隔了好一會兒才抬了起來，淡淡的一個笑容。

這是這麽久以來，王殊睿第一次看見夢鸞對著他微笑，他咧開，回一個大大的笑容。

文錦不知怎麽一下掙了，猴子似的跑遠了，夢鸞驚慌了一下，跑下樓梯就去追他。

王殊睿一個人被留在了樓梯上，他的神有些鬱悶。

趙瑾源在王殊睿下樓的時候開始朝外走，謝榮跟在了他後麵。

此時的天已經暗下來了，大片大片的雲朵布滿夜的黑暗，街鋪門前掛上了燈籠，稀稀散散的行人正各自奔在回家路上，夢鸞的步子並不大，頭微垂著，手上牽著文錦。而王殊睿呢，跟在後麵，隔了一步的距離。

“嘿……”王殊睿快走上去拍了拍夢鸞的肩。

“怎麽了。”

“走路的時候……”王殊睿手支著下。“你能頭抬起來嗎……”他手去抬夢鸞的下，夢鸞被嚇住了，退後了幾步，他堅定的靠過去，用手抓住，然後抬起的下。“嗯，就這樣，抬高一點……出來，……把氣勢拿出來，不然一看就是很好被欺負的樣子……知道那個張蘭桂為什麽欺負你一個人嗎，因為你好欺負……人啊，要想不被欺負，首先就得有個不能欺負的樣子……”

夢鸞怔了怔，神呆了呆，其實以前不是這樣的，做小姐的時候也是抬頭的走路，隻是後來生活艱難，習慣了求人，習慣了道歉，習慣了彎著子不讓別人看見臉上痛苦的表，不知不覺的，也就這樣了。

習慣這東西就是這樣，麻木了，就戒不掉了。

這是這麽幾年來第一個人對說這樣的話。“謝謝。”猶豫了一會兒開口。

王殊睿咧笑了笑。“你真想謝我啊。”他自問自答，手一就把夢鸞抱了個滿懷。“那讓我抱抱你吧。”

肇興王朝民風開放，但當街摟抱這種行為還是會被人議論的，盡管這個時辰天黑人，夢鸞臉還是一下紅了，推，推不開，隻好跺，用足了勁。

王殊睿吃疼的放開了，文錦怒瞪著他又補上了一腳。

夢鸞大步朝前走，仿佛當他隻瘟疫。

王殊睿在後麵爽朗的笑。

“他們在說什麽？”趙瑾源問王榮，王榮習武多年，耳朵比常人靈活些。

“王二公子要蘇夢鸞走路的時候抬起頭，他說要想不被欺負，首先就得有氣勢，抬頭，……”

趙瑾源停了一會兒又跟了上去。

夢鸞消失在一破敗的大門前，趙瑾源站在門外朝裏看，院子寬闊，裏麵支了不的木竿，木竿上曬滿了服和被子，服大多破舊，有大有小，院子裏有幾個人在洗菜洗米，夢鸞和他們簡單打了個招呼，然後牽著文錦的手回了東邊的一間屋子。

王殊睿被關在了門外。

“王爺，我們要進去嗎？”謝榮問。

趙瑾源回過神，他抬眼看了一眼麵前的牆，斑駁的牆麵，逸靜別院幾個字已經消失，那些剝落的紅漆木門訴說著曾經的尊貴繁華，

他和，是兩個世界的人。趙瑾源輕輕搖了搖頭。

太後的宴會趙瑾源是一個人去的，他出門前見了蘭姬，蘭姬穿得很漂亮，銀紋繡百蝶度花，翠紋織錦羽緞鬥篷，璉沐蘭亭茫簪。

一個生花的妙人兒。

“王爺……”蘭姬向他福了一個禮。

趙瑾源何其聰明的一個人，他怎麽會不知道蘭姬的意思，蘭姬是希他能帶去。瑾王爺府一直沒有王妃，聖上和太後都關心過他，皇上更是私下讓公公列出適婚的家兒讓他挑選，趙瑾源次次都回絕了這個問題，所以聖上和太後難免懷疑是因為府裏這個姬妾的關係。

但姬妾出生卑賤，是不夠資格為王府的當家主母的。

所以皇上和太後一直覺得這是不是趙瑾源如此拖延的原因。

皇上和太後如此想，蘭姬也難免會這樣想，所以這是一個試探，哪怕不能為王妃，有個正式的名份也是好的。

“本王要宮，今晚不會去蘭院。”

這樣的拒絕，蘭姬不能不說是失的。

肇興王朝經曆了數百年的興衰，這皇宮也經曆了數百年的風風雨雨，深深皇城，都是尊貴和森嚴，宮燈華麗，一地安靜。

今晚的宴會是太後的私人宴會，為的也隻是幾個普通的字，一家團聚。

趙瑾源從小被養在宮外，先帝駕崩時奪權鬧了個驚心魄，皇朝穩定之後又邊疆危急，這趙瑾源一去又是長長的一段時間，如今得勝回朝，太後見著自個兒子的次數卻隻有廖廖幾次，說起來，也並不是不難過的。

延慶宮已經被布置得亮膛亮，宮一路引他前進，太後就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趙瑾源正要行禮，卻被太後一把攔住。“不用了，瑾源。”

趙瑾源便站了起來。

檀木雕花桌上已經擺上了富的菜品，太後坐了下來，也示意趙瑾源坐了下來。

“我們母子二人，不必客氣的。”

趙瑾源遲疑的點了點頭。

盡管這樣，可兩人坐的位置仍然生疏，太後有意讓趙瑾源坐近一點，但想了想，終是做罷，出筷子夾了菜，忽然想起當今聖上年的進候，那時常常抱著孩子，親自喂飯，喂水……

如今孩子這麽大了，已經不適合這樣的舉了。

“回來還習慣嗎？”

“嗯。”趙瑾源輕應了一聲。

“府裏缺什麽嗎？”

“不缺。”

“你也不小了，前些日子皇上擬給你的名單，有挑好的嗎？”

“沒有。”

“如果有什麽需要，一定告訴本宮，本宮是你娘……”

“兒臣知道。”

……

這樣無意義的話說了一會兒太後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夾了一口菜進裏轉換了一個話題。“對了……”頓了頓。“你的宅子是前康王的地方，說起來也有些舊了，本宮前些日讓人尋了一地方蓋新宅子，就是城東，原來周家的別院，改天你去看看位置喜不喜歡，如果喜歡，就讓他們早些開工吧。”

周家別院——不就是昨天他停住腳的地方，夢鸞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