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鸞搬家那天王殊睿早早就去了別院，其實他這人懶散，平日裏隻知吃喝玩樂，怕是連地也沒掃過一次。所以這樣的殷勤，這些天的跑前忙後，夢鸞並不是不明白，隻是已非昨日的千金之軀，這念想，是萬萬要不得的。

“二公子，你的服華貴，還是……”

王殊睿最見不得夢鸞這個樣子，別扭，他把外衫一，再把袖子挽起，折扇往腰間一。“這樣總是幹活的模樣了吧。”他一笑，視線往一旁的文錦瞅了瞅，文錦睜著大眼睛正在看他，王殊睿大手一揮，就把服扔到了文錦懷裏。

衫寬大，正好蓋住了文錦腦袋，幾下拉下來，文錦發怒的睜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夢鸞，最後竟然沒將王殊睿的服給扔出去。

“今天太從西邊出來啦？”王殊睿抬頭天。

文錦沒有理會他。

夢鸞在別院也住了些月份，東西不多，卻也不，早上很早起床收拾，現在散散的堆在空地上，王殊睿停在那堆東西麵前，問：“隻有我們兩個人嗎？”他出兩手指在空中揮了揮。

夢鸞點頭。“隻有我們兩個人。”

王殊睿角-搐，要知道這個地方距夢鸞的新住有兩條長街，這一去一來，怎麽也得小半個時辰，這些東西，怎麽也得來回走四五趟。

這天氣，這路程，王殊睿不幹了。

他去大街上找了一輛推車，他原本想找一輛馬車，奈何運氣有些糟，車行的馬車都被人租走了，沒辦法，隻在車行找到一輛推車出來。

推車停在別院門外，他和夢鸞把東西放到車上，又用繩子把東西固定好，夢鸞去前麵拉，王殊睿想了想，示意夢鸞去後麵推。

“二公子……這個耗力……”夢鸞垂著眼沒看他。“還是你在後麵吧，輕鬆些。”

“我是男人。”王殊睿開口，眼見夢鸞頭垂得更低了些，王殊睿深吸一口氣使出了殺手鐧。“不聽我的話，我就炒……”

夢鸞便不再說什麽了。

但事豈會像他想的一樣容易，王殊睿從小生慣養，平日裏連水桶也沒有提過，更別說像現在這樣拉車了，想著是容易，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麽難的，但做起來，卻不是那麽一回事了，繩子搭在肩上，開始幾步不覺得，走遠了些，便像刀片嵌裏似的，一用力，就是生生的疼。

他朝後麵看，夢鸞咬著牙，頭上有汗冒出，臉微紅，也是一直用力的模樣。

王殊睿忽然覺得不是那麽疼了。

上午的街市正是繁忙的時候，來來往往都是行人，王殊睿這人平日裏招搖，認識他的人可不，王殊睿雖然覺得被認出來無所謂，但鬧到他爹耳裏卻不是他的意願，所以他一路上都低垂著頭，路人隻奇怪這穿著錦頭頂玉冠的公子也在拉車，卻也沒有人去抬起他的臉看個究竟。

但別人沒有認出來並不代表一直沒有人認出來，他們經過皇宮前街的時候正好趕上下朝的時間，來往員的轎子頗多，夢鸞便和王殊睿停在一旁緩了緩。

趙瑾源掀開簾子的時候夢鸞正在汗。

夢鸞今天穿著鵝黃衫子，腰間一條繡花腰帶，頭發有些，散散的搭上額上，手上的是一張淺藍繡花帕，襯著微紅的臉蛋特別的好看，有男人和說了什麽，微微笑了笑，笑靨如花。

那個男人奪過了手上的帕子，不幹，想搶回來，男人舉高，試了幾次沒功，最後隻得做罷。

趙瑾源把簾子放了下來，他閉著眼睛問：“周家別院的住戶都搬完了嗎？”

謝榮回道：“今天最後一戶也搬走了，務院說擇個良日吉時就正式開工了……務院還說今天會把修改好的圖紙送過來請王爺過目……如果王爺還需要修改，可以在圖紙上做記號……”

他們一邊說已經一邊走遠了些，趙瑾源忽然睜開眼睛，道：“停轎。”

“王爺？”

趙瑾源掀開轎簾走了出來，他徑直朝剛才的方向走回去，謝榮不解，但也隻能趕跟上去，哪知走了兩步趙瑾源又停了下來。“你不用跟著我。”

謝榮是趙瑾源的近侍衛，平日裏幾乎可以說是寸步不離。“王爺。”

“本王沒事。”趙瑾源頓了頓。“你應該知道，本王有自保的能力。”

這點謝榮是相信的，他們師承同一派，都是從小開始習武，如果不是趙瑾源後來因為雜事分心，他的武學上的造詣是會高過他的。既然趙瑾源如此吩咐，他是主，他是仆，謝榮便不好再堅持。“王爺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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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東西整理好之後已是下午，王殊睿進院子後就直接癱在了地上，疼，全像散了架似的，他看著香槐的片片綠葉，腦中隻有一個念頭，終於搬完了，他王殊睿也是有潛力可挖的。

不容易啊。

夢鸞問他有沒有事，他直接擺了擺手。“死不了，不過——別管我——我得睡一下——緩緩氣——”

夢鸞笑了笑，蹲在他麵前道：“那好，我不煩你，不過我現在要去買菜，晚上在這兒吃飯吧，你想吃什麽。”

原本閉著的眼睛一下睜開了，他笑了笑，就盯著，也不說話。

“你倒底想吃什麽。”

“你做什麽我吃什麽，我不挑的。”他笑，瞟了一眼不遠的文錦。“我又不是小文錦。”

堂堂王二公子不挑，這話誰信吶，他隻不過是不想說出來增加的負擔而已，他知道最沒錢又窮自尊。夢鸞點點頭朝外走，其實，是明白的，所以夢鸞在走到門邊的時候回了一下頭，又輕輕歎了一口氣。

夢鸞離開後王殊睿徹底閉上了眼睛，遠的文錦還抱著他的外衫，那孩子從過來後就一直呆在井邊，就抱著他的外衫，看著他，也不。王殊睿不怎麽習慣文錦的眼睛，太冷，太淡，像針似的尖銳，這樣的眼神屬於一個小孩子，著實恐怖了些。

在他翻的時候文錦邁開了腳步，文錦停在他麵前，停了一會兒又輕輕踢了他兩腳。

王殊睿睜開眼就看見文錦疑的眼神。“我還沒死吶。”他大起來，因為疼，文錦位置沒找好，踢在他肩上了，雖然力道不大，可對他傷痕痕累累的肩來說簡直是致命的一擊了。

他坐起來，文錦把服遞給他，王殊睿打算穿上，可一扯肩膀就是疼，他齜牙裂的時候文錦掀開了他肩上的服。

紅腫的肩襯著其餘結實白皙的皮格外的刺目。

除了紅腫之外，還有些破皮，繩子勒過的地方小小的痕跡，文錦想去，但在剛挨著的時候又了回來，他小心的給他蓋上，又沿著原路回了井邊，坐下來，仍然支著手看他。

王殊睿覺得莫名。

夢鸞買了一點，又買了兩樣素菜，素菜頭切炒，葉子用來清炒，另一樣用來燒湯，這樣端上桌的時候倒也有二菜一湯。

文錦盛了三碗飯放在桌上。

夢鸞這些年做飯都簡單，除了鹽之外甚放其餘的東西，所以在王殊睿連連稱讚味道不錯的時候夢鸞和文錦都直瞪著他。

王殊睿怔了怔，頭發道：“好吧，仍然有改進餘地，下一次一定會更好吃的。”

三個人都笑了。

可笑對他來說也是痛苦的，牽著肩膀，的疼，雖然能忍，可到底是不怎麽舒服的，側眼的時候看見文錦仍然盯著他，王殊睿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便夾了些放進他碗裏。“小文錦要多吃一點才能長大吶。”

文錦盯著碗瞧了一會兒，也夾了些放到他碗裏，然後又看著他，那眼神，卻是溫和的。

這個作讓王殊睿和夢鸞震驚極了，王殊睿震驚是因為文錦對他從來都是橫眉冷眼的，他還踢過他幾腳呢，這個舉，分明是友善的，關懷的，讚同的，這個含義，代表他接了他，接了他對夢鸞的舉。

夢鸞的震驚差不多和王殊睿是同一層意思，隻是更為深刻些，文錦吶，就這麽支持王殊睿了麽，可是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呀。

夢鸞垂下了眼，躲在房頂朝裏窺視的趙瑾源同樣垂下了眼。

吃完飯，洗完碗，再收拾了一下時間已經不早了，文錦一向早睡，這個時候眼睛已經閉得很了，夢鸞把他放到床上，又給他蓋好被子，文錦臉小，掌大似的，睡著了格外的安靜。夢鸞看了看他又朝外看，王殊睿正站在院裏，夜朦朧了他的形，看上去像竹竿似的……

夢鸞看了好一會兒才站了起來，拉開房門的時候想，不能再拖下去了，這樣是錯誤的。

“二公子，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王殊睿皺了皺眉。“你能不能別我二公子了，別扭死了。”

夢鸞垂頭，的影被月拉長，長長的一，清冷，有些猙獰。“二公子，謝謝你今天的幫忙，但是以後請你不要再在這個地方來了……”

王殊睿隻覺得腦袋被人悶悶的敲了一棒，敲得他挫手不及，他覺得蘇夢鸞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封閉，孤僻，自卑，倔強。“你說什麽，你說清楚吶。”

夢鸞閉上眼睛。“我說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也不想和你扯上任何的關係，你和我兩個，是不可能的，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門不當，戶不對，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你怎麽知道？你試都不去試一下。”

“不去試我也知道，你是王家的二公子，我隻是一個工，你說，你父親怎麽同意我們在一起，我這二十幾年已經夠痛苦了，我不想再痛苦一次，所以，你不要來找我了，也不要幫我什麽的，我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

王殊睿冷哼一聲。“我是一個人，他們還能勉強我不。”

夢鸞苦笑。“不是這個樣子的，事不會這個樣子的，你不了解……”

“哼，我隻知道你不能這個樣子，嗯，上午才幫你搬了家，剛才一起吃了飯，現在就這樣告訴我，蘇夢鸞，你在逗我玩呢？”

夢鸞不語。“我們兩個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你怎麽知道有不可能，我現在隻知道，你不願意去試……”

“我什麽好的啊……”夢鸞退開了一些。“比我漂亮，比我段好的人大把大把的排隊等著嫁你們王家，你何苦來糾纏我呢，你隻不過是新鮮而已，等這子新鮮勁兒過了，自然就放下了，王殊睿，你說，你喜歡我什麽吶……”

是啊，他喜歡什麽吶，王殊睿有力的想，最初見麵，也隻是普通而已，頂多就些好奇而已，然後呢，怎麽就著要幫似的，他這些年活得如此恣意，對這個人，不是自已找罪嗎，是啊，他喜歡什麽吶，既然不喜歡，那答應不再見麵又有什麽關係呢。

如此一想，王殊睿張開了，可張著，那個“好”字就像卡在間的一魚刺，他怎麽吐，也吐不出來。“反正，反正我現在就是喜歡你……”他揚了揚頭開口，眼見夢鸞的臉又沉了下去，他退遠了朝外走。“你不想看見我，我走就是，反正你總得上工的，看你能躲到哪兒去。”

人走，茶涼，夢鸞癱坐在了地上，地麵涼，寒意沿著的爬到了心上，那端文錦已經被吵醒了，他站在夢鸞麵前，也坐了下來。

文錦坐在地上看著，看了一會兒手去的臉，他的手停在眼角的位置細細的，越意卻越洶湧，夢鸞看著他，忍不住的手把他抱在懷裏。“文錦，我該怎麽辦吶，我們該怎麽辦吶。”

屋頂上，一人影掀而起，夜飛過，落下森森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