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殊睿和夢鸞爬出懸崖已是一個月之後，這一個月的時間過得並不是不漫長。

上來之前的那天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天氣睛好，穀底的霧氣被驅散之後呈現出一種炫麗的景，夢鸞在溪邊洗服，王殊睿則做了一木叉魚。

穀底的水清澈，魚，遊來遊去煞是好看，王殊睿的傷才好，行並不是太利索，他是在跌下來的時候扭了腳，平日時一拐一拐行不便，這幾天養好了傷像個正常人一樣走，於是便嚷嚷著要一條魚給吃。

其實穀底的日子是平靜的，他們住在崖裏，用枯枝落葉生火，用野果野菜充，才秋，天氣並不算涼，所以夜間搭幾件服便能抵風寒。他們跌下來時雖然馬車全毀，可夢鸞裝服的包袱卻完好，說來他們真是天大的幸運，埋葬了多白骨的葬穀，竟然連他們的一手指頭也沒有奪去。

這樣過了幾日，王殊睿倒有些羨慕起穀間的日子來。

沒有他大哥的絮絮叨叨，也沒有趙瑾源強權相，他一睜開眼就能看見夢鸞，閉上眼之前也能看見夢鸞……

神仙眷一般的日子，除了夢鸞有些心事重重。

夢鸞在一個打雷的晚上被驚醒了，揮舞著四肢，裏哀嚎著不要，的聲音淒厲，仿佛有人掐住的脖子，王殊睿被驚醒了，他把夢鸞抱在懷裏，他一直安說沒事了，可夢鸞卻像被扔到岸上的魚似的掙紮不休，醒來已是許久之後，看著他的眼神著些迷茫，王殊睿的臉被夢鸞抓傷了，道道痕看起來有些恐怖，夢鸞看清是他之後眼淚卻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王殊睿平日時金貴，從來隻有別人哄他，他哪兒哄過別人，再說夢鸞一直對他冷若冰霜，他一直隻有吃癟的份，哪想到真有一天，真有一刻這頑石一般的人也會不堪一擊，夢鸞的淚水隻讓他覺得心尖的，可要他說點什麽，似乎又詞窮了，他隻好把夢鸞抱在懷裏，不斷的輕拍著的背。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吶。”夢鸞像隻兔子似的倚在他懷裏，王殊睿抱著隻覺得心裏缺失的一角仿佛被盈滿了，他這輩子恣意，這人便是他的劫數。“我會一直在的，真的，一直在。”

夢鸞漸漸安靜下來。

“還記得我們跌下來時我說過什麽嗎？”王殊睿抬起的頭。

夢鸞的神有些恍惚。

“我說如果我們大難不死，你就得和我在一起，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絕不退。”

夢鸞微微垂下了頭。

“夢鸞你答應過我的，你不能反悔的……”

想起一個故事，說是很久以前天下大，一對小夫妻住在山裏，有一天兵進山裏抓壯丁，麵前未知的未來兩個人都有些心惶惶，他們不得不分離，於是小夫妻便約定，三年的時間，如果三年後丈夫還沒有回來，便說明丈夫回不來了。

三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但是丈夫卻沒有回來，子堅信丈夫已經戰死，不顧村裏大娘的勸執意尋死，死了，男子卻在三個月之後回到了家鄉。

這個故事是娘說的，這是娘教給的第一個道理，退一步，海闊開空，人活著，永遠要給自己希。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做了什麽夢？”夢鸞往他懷裏靠了靠。

王殊睿怔了怔。

“關於我，我的父母以及文錦，我想你大哥一定告訴了你許多……”夢鸞道。“但是卻沒有說到最深刻的那——”停了一下看著他，看了看又手去他的臉，王殊睿的皮極好，像玉一般，哥哥也有如此好的皮，隻是——

夢鸞著漸漸停了下來。“我也有一個哥哥，他像你，卻又不像你。”

夢鸞想，之前一直覺得趙瑾源好看，對他的恐懼，怕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蘇家禍起於先皇五子對皇位的爭奪，那時朝廷部分為兩派，一為太子派，一為三皇子派，兩派相爭，不死不休，朝廷部大大小小員在這場權力爭奪中被迫做出一個選擇，左還是右，蘇家散淡，本想置事外卻不得法，三皇子底下的人過來遊說，說是遊說，不如說是危脅，夢鸞那段時間忙著討好趙瑾源，隻在分出的極力中發現自個兒父親心不太好，表示過關心，但這關心隻是上的並切。

當然不知道趙瑾源一直冷眼看著蘇家的滅亡。

太子得勢，斬草除，有一天晚上趙瑾源失蹤了，夢鸞現在還記得失蹤前他的神，淡淡的，卻又多了抹微笑，像是素淨的月多了一抹溫暖的輝芒。“夢鸞，我想你一定會記得今天晚上……”他說。“我想你會恨我的。”

第二天他手執聖旨的出現在麵前，他宣布蘇家被誅，抄家問斬，連座九族。

夢鸞傻了。

“蘇夢鸞，是你害你家人的。”他冷笑著告訴。“本王說過，你會後悔的。”

夢鸞求他，表示什麽條件都答應他，他抬起的頭，輕佻的剝掉的賞。“你現在還有什麽呢，這子，可惜，這本王也是不興趣的……”

夢鸞隻覺得吹得上的風寒到了骨子裏。

最後他戲弄的要磕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頭。

這些頭，夢鸞一共磕了一天一晚，不敢停，每磕一下，對於他的好便減去一分，恐懼增加一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頭下去，強撐著對他道：“王爺，賤婦知錯了。”

趙瑾源當時隻是端起一旁的茶杯輕啜了一口。“哦，本王忘了說了，這九千九百九十九個頭隻值蘇家一條人命，你想要誰的命呢？”他問得雲淡風清。

夢鸞這樣跪在蘇府的園子裏磕頭，暈了過去，醒來時趙瑾源坐在榻邊，他心極好，頰邊有淡淡的笑容，夢鸞想出手去他，卻在半空時回籠了所有思緒，跌撞著跪在了他麵前。

趙瑾源輕輕抬起了的頭。“所有罪臣已在一柱想之前被死。”

傻了，揪著他的服問。“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

他像拎小似的把扔在一邊，夢鸞頭撞上榻角，額上鮮紅的，他踩在的腰上。“九千九百九十九，你一共完了兩次，本王已代你做出了決定，我放了你，以及你哥……”

“趙瑾源，你是故意的。”

他笑。“沒錯，我是故意的。”

說這話時忽然從門外衝進來一個人，那人頭上蒙著黑巾，手上持著一把利劍，他分明是想刺殺趙瑾源，所有的作招式都指向了趙瑾源，那時謝榮不在，況萬分危急……

夢鸞幾乎是下意識的擋在了趙瑾源麵前。

男人的劍在刺中之前停住了，他被衝進來的侍衛抓住了，侍衛掀下了他臉上的黑巾，是哥哥。

趙瑾源的臉沉得像是快下雨的天空。“不識好歹。”他說。

夢鸞是見過趙瑾源發脾氣的，不敢想像趙瑾源會怎麽對付哥哥，替他擋了那一劍，而那個刺殺者是哥哥，而舍命相救的男人卻是不肯罷休的模樣，夢鸞覺得真是諷刺。“我求求你，放過我哥哥吧。”不知道到了這樣的時候，除了求他之外，還能怎麽辦。

“本王已經給過他機會，他不走，反而要回來送死，這能怨誰呢？”

夢鸞隻有不斷的磕頭，一下一下，一聲一聲，偌大的屋子，安靜得可怕。

“妹妹，你不要求他……”男人的聲音高。“恨隻恨當初有眼無珠救了這麽一個人回來，爹娘已死，我也沒什麽好再活於世的了，妹妹，你自己保重……”說完揮劍抹向了自己脖子。

夢鸞大聲著不，臉頰溫熱，手了，紅的，帶著些腥味，是。

文錦就站在門邊。

夢鸞尖了起來，恍惚中，隻聽到趙瑾源淡漠的聲音：“這能怪誰呢？”

是啊，不能怪他，但又能怪誰呢？

“他是這麽一個人，他見不得我過得好，殊睿，你選擇和我在一起，也許就得麵對這一切，我一直不想連累你，真的不想……趙瑾源不想我們兩個在一起，所以我才收了你哥的銀子……殊睿……”

王殊睿的回答其實很簡單：“我不怕。”

“那又能怎麽樣呢，京城之地，是不會有我們的容之地的，殊睿，王家家業百年不容易，難道你要做王家的罪人嗎？”

王殊睿沉了一會兒。“那我們兩個就不在京城，等我向爹娘告別，我們就帶著文錦離開這個地方，天大地大，總有我們兩個的容之地的。”

“沒那麽容易的。”夢鸞垂著眼。“和我在一起，你會過著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王殊睿有些生氣。“你為什麽總是這樣，連試也不試一下就否定我呢？”

夢鸞無話可說，所以他們決定爬上山穀，帶上文錦，然後再躲到另一個地方去。

回到王家時已是半夜，王家還沉浸在悲痛之中，王府裏還掛著白布，王殊睿沿著石子小徑走到了王母窗邊，他把窗紙開了一個小朝裏看。

房裏並沒有人，王母坐的八仙桌旁，蠟燈並不太明滅，隻看見王母手拿著錦帕，一雙眼睛癡癡的看著桌上的一樣東西。

王殊睿是認識那樣東西的，那是屬於他的鞋子，小時候的鞋子，可他卻一次也沒有穿過，因為沒有完。

王母年輕時也是大家小姐，這紅學過，但並不，生王迎鬆時差，所以對孩子並沒有用上多心力，可王殊睿出生後調理得極好，所以恢複得不錯，閑時便有了為孩子做點東西的念頭，這雙小鞋，從針線到樣式，都是親力親為，可以說用上了所以的心思……最後王迎鬆不穿是因為上麵的繡工差了些……

以前想起總是微笑的東西，現在想來，卻隻覺得心酸。

王母拿錦帕了眼角。

王殊睿推開門走了進去。

王母聽見了推門的聲音並沒有太在意，隻以為是王落生或者王迎鬆進來了，可現在無論什麽事也提不起的神了，的兒子死了，沒有了……

“娘。”

王母怔了怔，覺得自己大概聽錯了或者太過悲傷所以出現了幻聽，可沒過多久這“娘”字又被了一遍，疑著看了手裏的小鞋一眼，再緩慢的抬起了頭，眨了眨眼睛，想出手，可怕，於是在空中便住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王殊睿跪在了王夫人麵前。“娘，恕兒子不孝……”

王夫人過了好久才回過了神。“你這是幹什麽……”說著就要朝外走。“你們等等，我告訴你爹去……”

王殊睿攔住了。“娘，我來是向你告別的，我和夢鸞……打算離開這兒。”

王夫人怔住了。“你說什麽。”

事經過被王殊睿大概說了一下，末了他道：“娘，請恕孩兒不孝，但老天都不讓我們死，我相信我和夢鸞是有緣份在一起的，京城地重，我不想再在這個地方白白招惹麻煩，我打算和夢鸞離開這兒，也許這幾年都不能再見麵，娘吶，請你和爹多保重……也請您轉告爹，我從小到大闖了無數的禍，也讓他了不的心，現在二十幾歲了，連見他的勇氣都沒有，我如此的一走了之，請他……一定保重自己的，有一天再見麵，我一定跪下來向他請罪……”

夢鸞也跟著跪了下來。“夫人，對不起，是夢鸞自私……”

王夫人的站了起來，緩慢的走到了窗邊，窗外黑，此時連星辰也無，默默的站了很久。“你們走，又能走到哪兒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趙瑾源知道你們還活著，是不會就此罷休的……”說著就轉過了，語氣也漸漸了起來。“你們兩個就留下來吧，娘會替你們做主的，你是娘的兒子，娘不讓你走，誰敢讓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