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萬誠戈再恨,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權利,也沒有能力再當一個霸王了。
葉氣的直哭,連踢帶打那些男生,卻被人抓著頭髮按住,哭著看向萬誠戈,可後者渾抖,青筋都起了,卻始終蹲在那裏沒。
「老萬,怎麼生氣啊,生氣就來打一架,可打了這一架,你可就坐實野種了啊。哈哈哈哈。」
那些男生為自己的小聰明和語言的藝沾沾自喜。
葉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急得嗚嗚著。在喊萬誠戈,想喊他站起來,不是為,而是為他自己。
那天時間過得極其漫長,每一聲嘲笑,每一句他名字的聲音都像刀劍在葉和萬誠戈的上。他不再是個霸王,也不再是霸王的人,他們只是兩個被人唾罵的小丑。
場上的人越圍越多,也有人看不過去要上前幫忙,卻被同伴拉住,彷彿和「野種」沾了邊就要被孤立和唾棄,所有的善意都在從眾心理下小心的藏了起來。
明明只是十幾分鐘的課間,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直到上課鈴打響,那些人才散去。
葉哭著爬到萬誠戈邊,他此時雙眼通紅,可使勁瞪著眼不肯流淚,就好像他哭了就是認輸了一樣,他脊背僵直,臉上管分明,下一刻就要炸。
葉哭著手去拉他,萬誠戈卻毫無預兆的一把將甩開。
葉驚訝的跌在地上,萬誠戈的雙眼瞪大,嚇人極了。那目讓葉想到了挨打時候的葉小梅,王大慶每次喝了酒先把葉丟出去,鎖上門就開始打葉小梅,打完了就服按在桌子上,一面婊子,一面生兒子。
葉拍著門大哭,就會換來葉小梅更大的哀嚎。
葉爬到窗戶上,和母親的目相遇,葉小梅死死盯著,彷彿痛覺已然在那個備待的人上消失了,只剩下一樣的絕。
葉小梅目複雜的如同深淵,葉一直不懂那是什麼,只會怕極了的不敢去看,捂住耳朵在窗外哭。
可現在看著萬誠戈的目,葉卻突然明白了,那是怨,是恨,是對這世間一切的不滿。卻無法翻轉黑白和枷鎖,所以只能恨,葉小梅也好,萬誠戈也罷,了他們痛恨世界的出口。
但葉心裏始終存留一個希冀,那個曾經把護在後,把背在背上,焦急的看哭看笑,那個把帽子扣在頭上說真好看的年,他只是暫時的落難。
早晚有一天他會再次把自己背起來,牽起的手,告訴,葉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你是我的開心果,我會永遠保護你。
所以葉沒有生氣沒有不開心,小心翼翼如以前一樣跟在萬誠戈的後,始終覺得時間會治癒一切,以前都熬過來的,現在又算什麼。
這樣無數次的自我催眠,直到那天三中的炮子又一次把堵在衚衕里,葉遠遠的看到萬誠戈竟然和那群打球的人走在一起,只他沒再像以前走在中間而是走在最邊上,拎著別人的書包,迎合著別人的笑意,裝作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的吆五喝六的一大幫人走過。
葉和他有一瞬的目錯,萬誠戈匆忙的轉過頭去,可他落後了,在隊尾,走的極慢,葉知道那一刻只要喊出他的名字,他也許會回頭,可卻不想賭。
更害怕萬誠戈會裝作沒聽見,不想承認自己已經被拋棄,只怪自己。那些人的冷眼嘲笑,都在提醒一個事實,這輩子也許都翻不了了。
所以當三中那個炮子調笑著問不煙的時候,沒掙扎,乖巧的接過對方手裏的煙,聽著那幾個男孩子不懷好意的起鬨笑聲,學著他們的樣子叼起香煙。
只是遞過來的火柴還沒等點燃,就被突然過來的手一把拽掉,下一秒鐘,就聽那炮子大一句,「我草,哪來的。」隨即一個書包砸過來。
分秒之中,葉沒等看清來人,就被一隻消瘦卻有力的手抓住手腕,聽到一聲,「愣著幹什麼,跑啊。」
有人拉起,力的跑出衚衕。
前面的人背影清瘦,穿著洗的發白的牛仔服,在安城九十年代末的衚衕里拉著奔跑,看不見前面人的臉,只記得那天傍晚黃昏天空是橘的,遠的晚霞連一片,衚衕里充斥著垃圾袋和大雨過後泥濘的水坑,流浪狗被驚到飛奔跑走,還有衚衕上方縱橫錯的雜天線,這所有一切的瑣碎組了葉第一次見到鍾明的場景。
很多年後葉每每回想那天,都是不清晰的,彷彿一個夢,如同他降臨在的生命里,那樣橫衝直撞,錯愕,直接,以及刻骨銘心。
鍾明從小就明白父親本不喜歡自己,甚至達到了恨的程度。因為很多次,鍾明被母親的咳嗽聲驚醒,看父親開簾子將痰盂拿出去,黑暗中著明月灑進來的亮,父親會看向他,在黑夜裏四目相對,那是很深的怨恨的眼神,讓鍾明甚至以為自己做了噩夢。
可當第二天醒來,照在他上,又像一場幻覺。
那些年鍾明都在努力證明這是錯覺,可當自己那滿分的想要給他們展示的試卷,出現在引火堆,自己在學校集做的手工筆筒出現在了生活垃圾里,鍾明再也無法騙自己。
可從什麼時候起呢?是一出生嗎?也許吧,他的到來讓健康的母親差一點死亡,從此落下月子病,常年臥床,家裏逐漸拮據開始。還是從那年夏天,他給母親喂葯,不小心將小蘇打,打落到藥罐中,差點毒死母親開始。
鍾明已經不記得了,而父親的漠視,母親是看得見的,總愧疚的著鍾明的頭,沉默著對著同樣沉默的孩子,最後眼淚收場。
可鍾明覺得母親所以為的,不過是父親對於母親生產留下的病痛遷怒了孩子,實際上母親並不知曉,鍾懷對兒子的恨源自於,他始終覺得鍾明想害死自己的妻子。
鍾明不知誤會是如何造的,也許對一個人的偏見,可以上升到任何細節的聯想。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亦或者,鍾明仔細回想這十六年的點點滴滴,自己確實有那麼幾個瞬間想過如果母親死了,生活會不會有所好轉,父親會不會將自己當做唯一的親人而不再漠視他,可這種危險可怕荒謬的想法,也只稍縱即逝。
但極了妻子的鐘懷還是察覺到了吧,哪怕後來為了彌補這一秒的想法,鍾明將自己變一個毫無怨言的護工,都不能打消鍾懷對他的防備與恨意。
可來安城的火車上,母親靠在父親肩頭,將父親的手蓋在鍾明手背上,咳嗽著什麼都沒說,卻又好像什麼都說了。那一刻鐘明真的開始恨母親,原來什麼都知道,可這些年就看著,什麼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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