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明雨傘留在狄玥手里,也想過要還。
一連帶著雨傘去酒吧街幾天,都沒能再遇見他。
遇不到,也沒辦法。
燕城不僅僅是繁華擁的一線城市,也是古都,坐擁名勝古跡不在數,連這條酒吧街都是國頂有名的。
二三百家酒吧餐廳云集于此,除去本地居民,中外游人也是絡繹不絕。
想在這里找人,實在是太難了,大海撈針一樣。
狄玥沒抱太大希,不見就算了,雨傘也就不再帶了。
“漚珠槿艷,不必多懷”。
從小到大的每一次不能參加的運會、春游、藝節,每一頓被用來說教的早餐、午餐、晚餐,每一個不能出書房的周末,每一年寒假和暑假......
回到狄家近20年的時里,失的、不如意的事太多太多,早就麻木了。大概不會因為想要尋找誰,對方沒出現,而再心起什麼波瀾。
可狄玥萬萬沒想到,在沒有帶傘的第二天夜里,會再遇到梁桉一。
-
那天是2月22日,星期六。
微風小于三級,霧轉霾,天氣不怎麼好。
傍晚,狄玥在酒吧里小坐,收到了導師的信息。
導師要幫忙補充修改一下研究課題的資料,要得急,捧出平板電腦,開始一點一點翻看資料,做整理。
在這種娛樂場所里,長相好看的孩子獨自一人,邊沒有其他朋友,是會有人來搭訕的。
忙碌期間,確實有兩個男人拎著啤酒來過,同說了幾句,類似于“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之類。
說了什麼,狄玥左耳進右耳出,本沒認真聽。
狄玥在小學和高中各跳過一級。作為15周歲參加高考,并以數學單科第一的績考名校的人,哪怕并不喜歡自己現在的生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些年的抑生活中,確實養了專注的習慣。
無論在什麼樣的嘈雜環境,都能認真做自己的事,心無旁騖。
太冷漠,那兩個搭訕的男人自覺沒趣,又拿著酒水走開了。
“糖苷鍵對酸的敏”、“pH2.8,100℃,1h可完全去除嘌呤”、“轉換是同類堿基的置換”......
忙完這些再看時間,已經超過11點半,錯過了末班地鐵的時間。
酒吧外,夜霾霃。
商肆作坊失于霧靄之中,連路燈線也模糊不清。
狄玥用外套袖子掩著口鼻,時間太晚,安全起見,避過小巷只走大街,打算去前面叉口的路邊,打一輛出租車。
手機里停留著幾條繼母發來的信息,多半又是給介紹父親手里帶的男研究生。
沒看,也沒回復。
也許是天氣不好,半天等不來一輛出租。
狄玥站在街邊翹首時,后有人同說話:“嗨!又見面了!”
猛然轉頭,當看清對方兩個人的陌生面孔時,才約覺到,自己好像也不是對任何事都不會再失的。
起碼剛才回頭去看時,以為,會是那把傘的主人。
“記得我們嗎?”
狄玥搖頭。
“忘很大啊,剛才在酒吧里和你說話你也不理,捧著個平板電腦裝忙人,怎麼著?這會兒忙完了?”
稍矮一些的那個陌生面孔抬起手,指了指后繁華依舊的酒吧街,“有沒有興趣和我們來個第二場啊?”
想起來了,是在酒吧里和搭訕的那兩位。
“再和我們喝點?咱走著?”
他旁邊的男人也在幫腔搭訕,每說一句,都更靠近狄玥一些。
狄玥已經聞到兩人上濃重的酒氣,明顯是喝多了,不著痕跡地向后撤了半步。
“不了,謝謝。”
不擅長委婉際,一心只想著拒絕,可喝多了的這兩位就像牛皮糖,怎麼甩也甩不掉。
“,現在才不到12點。”
“大周末的,這麼早回家多沒意思,遇見就是緣分,留下來再玩一會兒多好?”
“就是,來個準話兒,痛快點!”
“走吧走吧,我請客。”
狄玥依舊搖頭:“不了。”
表面上不聲,其實心里張得要命,本不知道怎麼才能擺眼下的況,只能用余瞄著街道,希能有出租車經過。
雙方人馬都沒注意到,他們不遠的街邊路燈下,一直停著一輛白的越野車。
霾靄沉沉,哪怕是白的車子也隨夜朦朧,像海市蜃樓,并沒有多顯眼。
兩個陌生男人不依不饒,狄玥有些急了,正不知所措,一道車燈閃過,白越野車發,緩緩停在他們三個邊。
車窗降下來,出一張悉的臉。
明明他也算陌生人,但不知道為什麼,見到是他,狄玥松了一口氣。
這張面孔,心里是有那麼一點惦念的。
只不過他今天戴了眼鏡,氣質比上次見時更斯文些,第一眼有些沒認出來。
男人向副駕駛位半降下的車窗這邊探,語氣稔,居然還帶著點遲到后的討好,顯然是在扮演的男朋友:“有點事絆住了,等半天了吧?”
說完,他下車,大步走過來,幫狄玥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副駕駛座位上堆疊了一沓樂譜之類的紙張,最上面是他的份證和駕駛證,他分明早已經準備好為解圍,狀似無意地把這些東西拿起來,都放進狄玥懷里,連同他的證件一起。
他給足了安全。
狄玥會意,順應他的劇抱著那沓東西坐進車里,兩個醉鬼也就識趣地走開了。
車門關上,閉空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
車上有淡淡的清香,很像有人沖泡了雨前龍井的味道。
狄玥偏頭去看他,他像是知到未出口的問題,邊發車子邊說,他是停在路邊接電話,剛好看見和那兩個醉鬼,覺對方有些難纏,擔心一個小姑娘難以招架,過來幫個小忙。
“謝謝。”
頓了頓,沒忍住,“你已經幫過我一次了,記得嗎?”
男人偏頭看一眼:“記得。”
“謝謝。”又道謝。
狄玥還以為,自己會像個木訥的傻子,憋出兩遍“謝謝”之后,再無他話。
后來想想,那天晚上,坐在梁桉一車子上說的那些話,簡直是社的巔峰。
甚至要到了梁桉一的聯系方式,說是要留著,方便日后還雨傘給他。
電話號碼輸好,狄玥舉起他的證件看上面的名字,夜里線不太好,走上長長一段,才偶爾經過路燈。
車子里忽明忽暗,看了半天,也沒看清他的名字:“渠?渠什麼一......”
“梁桉一。”他說。
其實狄玥很心虛,的還傘本就是心懷鬼胎。
Live House場券兌換的免費雨傘而已,質量相當一般,還不如他們大學旁邊超市做活充卡送的雨傘結實。
拍照凹造型也許有用,長期用肯定是用不住的。
當天演出散場,門外那麼大的垃圾桶,雨傘都已經多到塞不下,有幾把傘甚至立在旁邊的墻角。
可以還傘為借口要聯系方式時,他沒拒絕。
這是否說明,對于的心思,他也是默許的?
隔天下午,狄玥跟著導師在學校。
閑暇時,拿出手機,開始猶豫要不要聯系梁桉一,也就是這個時候,繼母打了電話過來。
之前幾天繼母發來的信息都沒回復,終于東窗事發。
繼母在電話里語氣嚴肅,質問:“我問過王教授,他說你最近并沒有那麼忙,項目上的事也很順利,你每天回家的時間有些過于晚了,狄玥,你到底在干什麼?”
狄家人都擅長說教,狄玥舉著手機走了半個小時的神,電話里喋喋不休的人終于結束了的演講,引正題:“你父親帶的那個研究生很不錯,杜卓航,我把他的聯系方式推送給你。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找他請教。”
杜卓航麼?見過,那男生有點駝背,眼睛里都是明算計。每天像狗一樣,跟在父親邊搖尾。
想學怎麼拍馬屁的話,確實可以找他請教。
狄玥不想聯系
但家里人的決定,狄玥是不可以說不的。
電話里,繼母仍然在安排的時間:“下星期三晚上,你父親約了卓航一起吃飯,你也來。”
繼母說陸卓航考了沈教授的博士生,在等績,應該是沒問題的。
“明年你也是要考沈教授的博士的,考得上,卓航就是你師兄了......”
手機舉在耳側,狄玥又想起博爾赫斯的那首《我》。
自嘲些想,如果要分析自己是什麼東西,應該沒有任何詩意可談吧:
和一家子博士或者教授生活在一起,正在被培養下一個博士,將來要嫁給博士,最好再生出一兩個小博士。
按照目前的安排走的話,生出來的小博士,應該是要姓杜了。
要怎麼擺這些被擺布的命運呢?
導師抱著筆記本電腦,推門進來:“狄玥,來,這個ppt整理一下,我要加一些容。”
“好的王老師。”狄玥放下手機,投工作。
導師在一旁安排的任務:“晚上我要去實驗室,你和我一起,不會太早,記得和家里說一聲。”
狄玥轉頭,看向導師,聽見他說:“今天接到你媽媽電話,問你最近況呢......”
羅布的被安排和被監視。
喜歡的一位作詞人,曾在歌詞里寫過,“不過是煙火人間的行尸走”。
寫得一點都沒錯。
狄玥迫切需要一點其他的、和現在的生活不相關的人或者事。
想到了梁桉一。
這一晚依然是重霾。
夜里10點多,狄玥從實驗室出來,告別導師,給梁桉一發了條別有用心的信息:
【還傘的話,該去哪里找你?】
時隔幾分鐘,手機屏幕亮了。
梁桉一發來一個定位,以及三個字:
【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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