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唐良說，他是剛失不久，還沒從打擊里完全走出來，沒心打理收拾，所以家里頗為雜沓。

　這間房子，確實像是很久沒有人打理過的樣子——

　吃過的快餐盒、飲料空瓶都在垃圾桶里；臟籃里的服堆積山，還有幾件掉落出來，堆在地上；窗外上的不知名植蓬頭垢面，掛滿干黃的葉子，看上去快枯死了；臺的燈泡是壞的，忽閃忽閃，像恐怖片拍攝現場；仔細看的話，地上灰塵也多，還有一兩唐良的長頭發......

　也許因為唐良是梁桉一的多年老友，除了最開始見面時的短暫拘謹，狄玥幾乎迅速和他悉起來，飯后主請纓，準備幫唐良把他這個雜無章的家，稍微收拾一下。

　其實是自己心事重重，想要做些別的事來分散心緒。

　總覺得來西雅圖的這個晚上，仿佛有什麼曲解已久的真相，即將浮出水面，令人久不能平靜。

　在進工作模式之前，梁桉一曾心地詢問過，問狄玥在這里會不會不自在或者無聊，也問要不要先送回酒店休息。

　狄玥搖搖頭，拒絕了。

　喜歡看梁桉一認真工作的樣子，這會兒兩個人已經開始工作，外界的聲音他們完全聽不到。

　狄玥拎著垃圾袋路過、推著拖把路過......兩人毫無察覺。

　唐良辦公用的房間，就在客廳一角，門留著一道隙，能看見里面堆放著滿滿的音樂制作設備。

　狄玥對那些東西一竅不通，偶爾回眸，看到梁桉一認真思忖的側影，心里揣的卻是：

　如果唐良說的才是真的，如果梁桉一邊真的沒有出現過人......

　可當初的所聞所見都是誤會嗎？

　戒指和頭像是烏龍，難道那盆玫瑰花也是烏龍？

　那，關于的事呢？

　-

　梁桉一敲了下回車鍵，音響里隨之傳來一段旋律，語氣不怎麼滿意：“你說這樣？”

　“我總覺得還差點，是吧？”

　唐良的長頭發早已經被他自己抓窩，煩躁地說：“你聽著是不是也差點意思？”

　梁桉一若有所思，只“嗯”了一聲。

　隔半晌，他才說自己手機里有一個小靈，問唐良要不要看一眼，也許能有新啟發。

　“當然要看啊！”

　唐良說自己腦子里像攪了鋼筋混凝土，都快結塊了，一點靈都沒有。

　說完一手：“哪兒呢？快拿來我看看。”

　但唐良這工作間，東西實在是有些多。

　兩個人周圍都是樂譜和歌詞的草稿紙，手機放過去在哪兒，一轉眼就不知道被埋沒到什麼東西下面，找不見了。

　唐良先到自己的手機，給梁桉一打了個電話，幾秒鐘之后，音樂聲響起來。

　來電鈴聲是很簡單的旋律，而且，在唐良聽起來并不怎麼好聽，不像是他這種音樂人會用的。

　非要評判的話，很像初學者隨便弄個什麼樂，瞎彈的。

　梁桉一倒是沒什麼反應，習慣了似的，掛斷唐良的來電，垂頭找手機里那段靈記錄。

　唐良忍不住問他：“你這鈴聲哪搞來的？誰編的啊......”

　被問的人微不可聞地笑了一聲，吐出兩個字：“狄玥。”

　外面忙活著的狄玥，可能是聽見梁桉一提了的名字，應了一聲：“欸，怎麼了？”

　梁桉一反應三秒，覺得聲音不對，像在吃力做著什麼，他猛然拉開門去看——

　客廳已經變了個天地，之前丟一堆的雜志碼一摞，靠枕整整齊齊放在沙發上，但狄玥仍不見蹤影。

　“人呢？狄玥哪去了？”

　唐良也探頭朝著客廳瞧，被久違的整潔給搞愣了，“我去......”

　臺窗子敞開著，夜風瀝瀝，裹挾著雨后的。

　那件掛在臺的大被吹，搖搖晃晃，像鬼影。

　“梁桉一，這里。”

　狄玥的影就在大之后，探出半個頭，和他們打了招呼，然后跳下椅子，介紹自己的新果，“臺燈一直在閃，覺像是接不良，我重新擰了一下燈泡。”

　這樣邊說著，邊走到開關旁，重新打開燈。

　燈明亮，狄玥笑得出淺淺酒窩：“看，不閃了吧？”

　窗外云散去，一滿月當空。

　不及笑容可。

　唐良錯愕半晌，扭頭和梁桉一嘀咕：“難怪你會心，很厲害嘛，田螺姑娘似的。”

　明明是夸獎的話，梁桉一卻皺了眉，嚴肅地糾正唐良：“不是因為這個心的。”

　怕狄玥累著，其他的活兒梁桉一便不再讓做了。

　他把人帶到工作間去，讓靠在小沙發里休息：“歇會兒，我們盡快，早弄完帶你回去休息。”

　狄玥上說著不困，但出來旅行，車馬勞頓好幾天，沒一會兒，便歪在小沙發里睡著了。

　的手機落在地上，被梁桉一拾起，他幫蓋上了的外套，才轉頭繼續忙。

　等真正忙完，已經將近夜里12點，梁桉一回頭再去看：

　月從外面灑進來，落在狄玥臉上，蓋著自己的外套蜷貓咪一樣，睡得正香。

　想到言語間不經意流的、對初識時某些事的耿耿，梁桉一從唐良桌上了一沓便簽，撕下一張，提筆寫字。

　工作已經結束了，之前一直沒手的曲子改到了滿意，唐良終于放松下來，了個懶腰，開始和梁桉一閑聊：

　“不都弄完了，你又寫什麼呢？”

　“對了，那會兒在咖啡廳，狄玥給我講你倆認識的過程時，你聽了沒有？我覺有幾個點在意的，你和在一起時，看手表干什麼？”

　“還有，你那盆什麼紅玫瑰花，哪來的？能解釋的話，還是稍微解釋一下吧。”

　“我和你說，這次分手我算是悟出來了，平時很多小事兒我都覺得無關痛，懶得和我前友解釋。結果等到我想解釋的時候，人家不給我機會了。”

　“我說梁桉一，你聽我說話了沒？我這是忠言逆耳......”

　梁桉一沒理他，任他叨叨。

　寫完，他才用食指和無名指夾起那張便簽，給唐良看。

　字跡不長，唐良看完，張了張。

　他想問梁桉一，怎麼這些話當時不和狄玥說，但轉念想起梁桉一過去那些經歷，話到邊，又咽了回去。

　梁桉一看他一眼：“我是人。”

　“誰說你不是人了......”

　梁桉一把那張便簽，輕輕放進狄玥的外套口袋里，外套下面蓋著的人渾然不覺，還睡得香甜。

　他是人，不是神。

　畢竟第一次，哪兒那麼多經驗可談。

　-

　狄玥只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夢里都是梁桉一。

　再醒來，居然是聽見了蟋蟀的蟲鳴。

　那聲音像是梁桉一家那座鐘，恍惚間像是又回到了2014年的燕城。

　迷迷糊糊睜開眼，唐良工作間那些靠攏在一起的設備們，眼簾。

　再抬眼，瞧見梁桉一正一臉無語地看著唐良。

　而唐良，他滿眼無辜：“我不是之前去你家，看你那個鐘好看，才想著買個一樣的，提高的我格調，聲音又不大，吵不醒的......哎呀，狄玥你醒啦？”

　“嗯，醒啦，你們忙完了？”

　午夜12點多，街道上萬籟俱寂。

　唐良送梁桉一和狄玥到樓下，打著呵欠和他們揮手道別，并約定明天中午，請他們吃飯。

　臨告別前，唐良指了指梁桉一：“去年就到一起了，到現在才讓我知道，真不夠兄弟。”

　狄玥看看手上的鉆戒，沒說話。

　其實他們也分開過幾個月，這次出行前，才又重新在一起。

　夜風微涼，狄玥把手揣進外套口袋，意外到一張紙。

　拿出來看，是一張淡藍的便簽，是梁桉一的字，上面記了一串時間：

　2014年2玥24日，8點16分。

　起初狄玥沒反應過來，畢竟才剛睡醒，意識混沌，還當是梁桉一記下來有用的時間，誤裝到了的口袋里，懵懵地甩甩手里的便簽，扭頭問他：“梁桉一，這個時間是干什麼用的？”

　不料他這樣回答：“那是我第一次對孩心的時間。”

　梁桉一說，后來那天下午，他去買了一盆盛開的紅玫瑰。

　因為總是在想念，一個站在他家客廳里，翻看《深沉的玫瑰》的孩兒。

　原來他抬腕看表，是這個意思？

　原來那盆紅玫瑰，是這樣來的。

　狄玥站在異國他鄉的陌生街道，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像要迫切抓住夢境一樣，迫切地出手。

　“山月不知心里事”，可梁桉一知道。

　他在出手的同時，把手遞過去，指尖溫暖，任憑握住。

　記憶好像真的出現了偏差，梁桉一他剛剛說什麼？

　第一次對孩心？

　梁桉一的手在眼前擺兩下：“走吧，回去睡了。”

　狄玥被他牽著，走幾步，垮著臉和他說：“我今天可能睡不著了，我要好好想想。”

　想想到底是怎麼對梁桉一留下，“場老手”這樣深固的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