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馬場出來后，明鸞徑直去了長公主府。

長公主府位于長安城中達顯貴聚集，宅院建造之是由陛下親自督促的，雕梁畫棟，貝闕珠宮，流水般的銀子落到了長公主府，陛下還尤嫌不夠，給長公主優渥的封地，給與比皇子親王還高的尊崇地位。

史臺勸諫陛下天下未定，如此奢華不利于民心安穩，陛下才稍稍收斂了些，否則如今只怕長公主府的河里淌的都是銀子。

香爐一縷薄煙將滅未滅，侍見狀上前添香，端坐在書案前的長公主擺手，“不用了。”

侍退至一側：“是。”

相比于明鸞喜歡穿戴艷麗明亮的服首飾，長公主則顯得素凈得多。

不各錦綢緞，更不喜金銀珠釵，時常一淺素服以金線點綴淺花紋，若非必要，頭上發飾永不超過三支，幸而長公主生得明艷大氣，不用以外之來點綴的威儀。

陳尚儀捧著一疊素箋進偏殿，“稟長公主，奴婢從七公主府上回來了。”

長公主對手中的書卷迷，不曾抬頭，只低聲應了一句：“嗯。”

陳尚儀將明鸞抄寫的經文放在長公主的桌案前，“這是七公主抄寫的經文，您看看吧。”

“不用看了，必是秋娘替抄的。”

陳尚儀笑道：“長公主還沒看怎能如此斷下定論，若真是七公主抄的，您豈不是冤枉了七公主。”

長公主搖頭失笑，翻過一頁書卷，“那日那不服輸的樣子能抄寫經文？罷了，若能老實一段時間，就算不給我添麻煩了。”

“可我聽七公主說知道錯了，并說要親自上門向長公主請罪呢。”

“請罪？”長公主無奈嘆氣，“不上門和我鬧就不錯，還請罪？除非這太從西邊升起，你且看著吧，還有得哄呢。”

陳尚儀笑著給空置一半的茶盞添上茶水，“七公主年紀小，什麼事都還不懂，長公主您是長姐，方方面面自然得多擔待些，等過兩年七公主大了，會懂得您的苦心。”

“再過幾月就及笄了，還小呢？”說完嘆了口氣，“我若是不擔待些，也不會命人快馬加鞭將那匹汗馬送來。”

“長公主對七公主的疼之心，我這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七公主又怎能不明白。”

“只盼懂點事吧。”

“對了，”陳尚儀言語躊躇，半響才笑道：“聽聞駙馬病了，長公主可要去看一眼？”

“病了就召太醫，我又不是太醫去了又有何用。”長公主淡淡看了陳尚儀一眼，“陳尚儀，最近你倒是常為駙馬說話，他是給了你什麼好。”

陳尚儀心上一驚，連連下跪請罪：“奴婢妄言，公主恕罪。”

日頭漸升，明熾熱的日映照廊下，滿院生輝。

有侍稟報：“啟稟長公主，七公主求見。”

長公主一怔，“來了？還以為這冤家得生我好一陣氣，讓進來吧。”

“是。”

陳尚儀忙將殿外的明鸞喚進。

還未到跟前，殿中央的明鸞看著桌案后的長公主，眼眶已然紅了一圈，“長姐。”

明帝膝下三子三，其中長公主與七公主乃一母同胞為皇后所生，明帝溺，皇后嚴厲，深覺明帝寵會把孩子慣壞，是以，七公主從小是被長公主帶大的。

長公主于七公主而言，如姐如母。

本想冷著明鸞一段時間，可見孑一人站在殿中，卻又了心腸。

“怎麼了？這才幾日，就和長姐生分了？”

明鸞搖頭。

“到我跟前來。”

明鸞走到長公主面前，眼前的長公主風華正茂，鮮眉亮眼，不怒而威，不是五年后那個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病骨支離的模樣。

跪坐在長公主側，忍不住攀住了的頸脖，“長姐，我好想你。”

龍涎香撲鼻，夾雜著一書卷墨香，明鸞貪地聞著。

長公主于建元二十一年的前夕離世，至今已有五年未曾見過長姐，每當深夜輾轉反側之際，不僅僅只有思念，還有無窮無盡的愧疚在折磨著。

一直以來長姐對關心備至，可卻對長姐關心甚，甚至時常因為長姐熱衷權勢，與意見不合而爭吵。

熱淚溢出眼眶，啜泣聲溢出角。

一副備委屈的姿態，斥責的話到底沒說出口。

長公主不由得嘆息一聲，“到底是怎麼了，不過讓你閉門思過幾日而已，委屈這樣？”

明鸞搖頭。

“那是有誰欺負了你？告訴長姐，長姐替你做主。”

明鸞哽咽抹去淚痕，“也沒有人欺負我，我只是……太久沒見到長姐，想長姐了。”

“前幾日也不知道是誰在我公主府大吵大鬧，不僅說自己無錯，這輩子都不會低頭向我認錯，還差點掀翻了我的案桌。”

“之前是我魯莽，不懂得長姐的苦心，冒犯了長姐，我知道錯了，長姐原諒我這一回吧，我發誓，以后絕不會再給長姐添麻煩，我為從前的事給長姐請罪！”

明鸞起站在長公主面前，極為鄭重的給長公主行了一份大禮，長拜不起。

是真心誠意，謝長姐多年以來對的庇護之恩。

長公主疑看著與以往大不相同的明鸞，不聲往下瞟了一眼，殿中的奴仆紛紛低下頭去。

“今日太真打西邊出來了？”

“長姐，我是真心認錯的，昨晚我一夜未眠，反思良久，從前是我年輕，不懂得母后和長姐的苦心，這些年以來肆意妄為，給長姐和父皇母后添了不麻煩，每每想起，很是疚，我不愿為長姐負累，我也想為長姐出一份力。”

“你能為我出什麼力？正經玩你的去吧。”

“長姐怎麼小瞧人。”明鸞故作委屈，一副小兒憨模樣看著。

從小便是如此，慣會賣乖討好，實在是這張臉長得太好，無論做了什麼錯事，一見這張臉便什麼都給忘了。

長公主笑而不語。

明鸞知道，長姐這是原諒了，們本就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沒有什麼隔夜仇。

厚著臉皮坐在長姐側，看著面前桌案上疊放在一塊的書信與書卷，“長姐最近在看什麼？”

手去拿，剛想展開卻被長公主不聲奪下。

“不過是封地上的一些雜事，你也看不懂。”

每位皇子公主都有各自的封地，若想知道某位皇子公主得不得寵，看的封地富不富足便可知曉。

長公主的封地一直是所有公主皇子中最為富足遼闊的，且長公主不像其他公主，將封地的事宜扔給自己的屬臣，事事躬親，每日忙碌不已。

“長姐，我不小了，再過幾月我就要及笄了，長姐怎麼還總把我當小孩看，我也想為長姐分憂。”

“是啊，再過幾月你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了。”

“不嫁人，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輩子陪著母后和長姐。”

“不嫁人可是會被人笑話的。”

“我是母后的兒，誰敢笑話我？”

廊下有侍言又止，一側的陳尚儀瞧見后悄然來至廊下，低聲詢問：“何事？”

那侍湊在陳尚儀耳邊低聲幾句后便躬退下，陳尚儀進屋擔憂的目看向長公主，“啟稟長公主，陛下宣七公主進宮覲見。”

長公主似笑非笑看著明鸞，“又干什麼壞事了？”

“我能干什麼壞事，長姐放心，這次我不會讓人抓住我的錯的。”

—

前來傳召的宮人雖然沒直言所為何事，但從宮人那言又止的目中明白，估計是今日在馬場之事事發，可從馬場到長公主府不過一兩個時辰，父皇與母后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在長公主府洗漱一番后，明鸞乘車來至宮門前。

明德殿外陳公公已等候多時，遠遠瞧見明鸞，連忙迎了上去。

“奴見過公主。我的小祖宗，您怎麼才來。”

“我從長姐那過來，陳公公，到底所謂何事？母后今日……”

“還不進來！”一聲頗有威嚴的怒斥聲從殿傳來，兩人噤聲。

陳公公垂首低眉領著明鸞進殿。

明德殿一直是陛下私下召見大臣，理公務之所在，但那金漆雕龍的寶座上，時常是皇后在為其理政務。

皇后出自將門世家，在當年還只是一位并不寵的藩王時嫁與陛下為妃，十八年前八王之，各地藩王紛紛起兵時，陛下與一雙兒還在都城赴宴，九死一生回到屬地后，在皇后的支持下起兵勤王。

如今朝堂之下提攜的大部分朝臣是當年在屬地的屬臣，若非皇后當年力排眾議起兵勤王，堅守城門，哪還有如今的建元盛世。

明鸞于殿中行禮，“兒臣參見父皇母后。”

“阿鸞來了，快快免禮。”

明鸞抬頭看向寶座上沖眉弄眼的明帝，又看看明帝一側肅然危坐的皇后。

陛下文弱，奈何皇后實在驍勇。

皇后每次想置的時候，陛下是攔不住的。

“不知父皇召見兒臣所謂何事？”

“父皇今日召你前來，確實有一件事要問你，你今日可是去了馬場？”

果然是這件事。

“回父皇的話，兒臣確實去過馬場，怎麼了？”

“怎麼了！”皇后厲聲道：“你還問我怎麼了，陸衫，你來說！”

史臺侍史陸衫，建元十四年，科舉第八名，為人剛正不阿，翰林院，后得皇后賞識，史臺任侍史，上任三年，他上奏彈劾的員有上百位，其中被他功彈劾的員近四十位。

前幾日子陸衫上奏，參了長公主一本，稱其行事放浪，事不端，在家豢養男寵，縱容惡仆仗勢欺人，有損皇室威嚴，明鸞找了個機會，當街狠狠了他幾鞭子，使其面掃地。

這才幾日，上鞭傷只怕都還未痊愈，又來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