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姚書寧在姚府上吊自盡的事翌日一早便傳遍了整個都城。

從姚府里傳出來的消息，說姚書寧那日在平侯府赴平郡主的百花宴，不經意間落了水，雖被侍衛救起，但大庭廣眾之下被外男沾了，回府后便一白綾吊死在姚府里，以死明志。

對此，民間百姓議論紛紛。

有人說為了清白以死明志，是貞潔烈。

也有人說因為此等小事就尋短見，如何對得起父母的養育之恩，實在不該。

消息傳到明鸞耳邊時正在用早膳。

秋娘從疾步走殿中，讓殿一干人等退下后俯明鸞耳邊，低聲道：“公主，姚府傳來的消息，姚書寧沒有死。”

“怎麼回事？”

說到這秋娘憤憤不平，“這事原本不該臟了公主的耳朵，實在是這姚府辦事太齷齪了，他們竟然著那姚姑娘尋死！您說說看，這多大點事，竟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人來了嗎？”

“公主放心，來了。”

明鸞的早飯是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安排馬車，我要進宮。”

“是。”

前世姚書寧上吊自盡后，此事被陸衫上書到了前，引起軒然大波，守舊派朝臣一致認為是為了清白而自盡，沒想到姚書寧的死竟然是姚家人所為。

明德殿。

明帝正看著手中的捷報大笑出聲。

“九微，你來看，定安王大敗西戎，西戎向朕發來了求和書，不日定安王便會帶著西戎的使臣回都城商議求和之事！”

皇后將捷報接過一瞧，不茍言笑的臉上也約有了笑意。

“這一仗打了足足有十年，定安王功不可沒，我聽聞征戰這些年，定安王已不如從前，都城還有許多驍勇善戰的將軍，等定安王回都城后，便讓他留在都城頤養天年吧。”

陛下連連點頭稱贊，“皇后說得對，定安王為朕安定了西北，是該好好修養了，只是這定安王立下如此汗馬功勞，朕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可賞賜的，九微，你可有什麼好主意？”

“定安王已位列親王，再無可封，金銀又上不得臺面，或許陛下可以為定安王之子李冀賜一門婚事。”

陛下的臉倏地落下。

“那……那李冀是個不氣候的，莫非你要把咱們的阿鸞嫁給他？這萬萬不可，他連馬都上不去，哪能配得上咱們的阿鸞，算了算了，這件事先不提了，等定安王回來再好好商議商議。”

皇后臉不變，“陛下做主便是。”

殿外忽而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陳公公進殿稟報：“啟稟陛下皇后，七公主求見。”

“快，快讓進來！”

“是。”

不多時，明鸞從殿外走進。

“阿鸞給父皇母后請安。”

“到朕邊來，”陛下春風滿面，“今日怎麼進宮來了？”

“兒想父皇母后了，所以特意進宮來，給父皇母后請安。”

“你有這份孝心朕就心滿意足了，你傷還沒好，要多多休息才是。”

“父皇，我傷勢已經好了。”話還未說完，明鸞單手掩低低咳了兩聲。

“你看看你，還咳嗽著就跑，陳德海，去太醫來。”

“父皇，不用。”明鸞連忙住陳公公，“在府中醫給我看過了，沒什麼大礙，就是昨日有些著涼。”

“著涼？怎麼會著涼的，可是你府中的人伺候不好。”

“不怪們，昨日我見湖邊的花開得艷，本想摘一朵送去給平郡主，卻不小心落了水，被府中侍衛救起后染了些風寒，睡了一晚不妨事了。”

“落水？”皇后皺眉，“落水這樣大的事怎麼不稟報？陳德海，去！傳醫過來。”

陳公公也不敢耽擱，連忙去讓人傳醫。

“母后，我真沒事，說起來昨日落水，救我的那名侍衛我還沒好好賞賜他，不過有件事兒不太明白。”

“什麼事？”

“兒今日聽聞昨日平侯府有一個姑娘也落了水，可沒想到那姑娘回府后竟因為落水之事尋了短見，說是要以證清白，兒不明白這麼小的一件事，為何要尋短見證清白？”

明帝疑：“還有這樣的事？”

明鸞點頭，“他們說姚姑娘被侍衛救起，被外男沾了子，所以沒了清白，所以要尋死，那照這樣說，兒也落了水，也被侍衛救起，那兒是不是也要以死自證清白？”

明帝皺眉：“胡說什麼！這樣的話以后不許說，誰敢讓你以死自證？朕誅他九族！”

“多謝父皇，我就知道父皇最疼我了！”

一側的皇后沉思片刻，“那姚府的姑娘如何了？”

“母后放心，沒事，聽說發現得早，被人救了下來。”

話音剛落，殿外陳公公稟報道：“啟稟陛下，史臺侍史陸衫求見。”

明帝一聽陸衫的名字就頭疼，可又不能不見，幽幽嘆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陸衫一青衫走進，于殿中跪下行禮，“臣陸衫，參見陛下，皇后。”

“起來吧。”

陸衫起，抬首瞧見陛下側的明鸞，平直角輕抿，低聲從容稟報道：“啟稟陛下，臣今日要上奏彈劾姚尚儒老將軍之子姚恩與中書舍人張長德治家不嚴，幃不修，姚恩之妻趙氏，張長德之妻王氏，人自盡！”

“什麼？人自盡？”

“寄養在姚府的姚書寧乃是已故姚尚儒的外孫兒，昨日平郡主百花宴上不幸落水，幸而被侍衛所救，姚書寧回府后趙氏以被外男沾了子為由，與王氏退婚，并自盡，今日一早臣聽聞姚書寧已自盡在姚府。”

明鸞適時開口道：“父皇陸大人所言非虛，昨日平郡主的百花宴兒也在，那姚書寧被救起后也曾向兒哭訴，說今日被外男沾了子，回府后那舅母一定不會放過，定親的中書舍人家業一定會與退婚的，我當時見可憐，便應承了此事必不會殃及的婚事，如今想來，昨日突然自盡，這其中必然有蹊蹺！”

“既然有蹊蹺，傳人一問不就知道了嗎？”皇后看向陳德海，“陳德海，傳旨下去，讓姚恩與其夫人進宮面圣。”

“是。”

明鸞走到陸衫側，問道：“陸大人真是神通廣大，家宅后院幃之事陸大人也能知曉得如此之快。”

陸衫毫不避諱看向明鸞，“多謝公主夸贊，這是臣為史應盡之責。”

“……”

“阿鸞，那姚書寧……”

“母后放心，姚書寧沒死。”

“沒死？”

此言一出，陸衫也不由得側目。

“不知公主從何得來的消息，今日一早那姚府便傳出了姚書寧剛烈，以死明志的消息，如今尸正躺在姚府后院中。”

明鸞看向皇后，“回母后的話，今日我進宮的路上遇到一婢攔車，是姚書寧邊的婢，告訴兒臣，昨晚姚書寧其舅母自盡，幾經周折逃出姚府，恰巧遇到了兒臣。”

“原來如此，那婢現在何？”

“就在宮門外候著。”

“讓進來。”

“是。”

—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陳公公帶著巍巍的姚恩與其夫人趙氏進了明德殿。

“臣姚恩，參見陛下，娘娘。”

“臣婦趙氏，參見陛下，娘娘。”

“起來吧。”

兩人復又心驚膽戰謝了恩。

姚府自姚尚儒老將軍走后便已不復從前，姚恩自知自己無才無德，不得重用，渾渾噩噩了許多年，忽然被召見面圣，心下自然惴惴不安。

“朕今日傳你來，是想問問侍史參你之事是否屬實。”

“參……臣？”史臺的名聲朝野上下誰人不知，史臺里的人別說平日里，就是在路上遇著了，都不愿與其說上兩句，唯恐言行不當就被上奏彈劾。

姚恩當即跪地痛哭流涕，“陛下！臣對陛下之心蒼天可鑒，臣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陛下您要明鑒吶！”說完他看向陸衫，“不知我何錯，史臺竟上奏彈劾于我！”

皇后看向陸衫，“陸衫，將你今日彈劾之言再說一遍。”

“是，臣今日要上奏彈劾姚尚儒老將軍之子姚恩與中書舍人張長德治家不嚴，幃不修，姚恩之妻趙氏，張長德之妻王氏，人自盡！”

姚恩的哭聲剎那間斷了，他看向側的妻子趙氏，“人自盡？何來的人自盡吶？”

“杏兒，你來說。”明鸞看向一側的杏兒。

杏兒膽小，跪伏在地不敢抬頭，支支吾吾地將昨日趙氏是如何威利送來白綾讓姚書寧自盡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陛下，娘娘，奴婢絕無虛言，們以為小姐死了，我進去之后將小姐放下來才發現還沒死，是小姐讓我來找七公主的，求陛下娘娘救救我家小姐，只是不幸落水而已，為什麼非死不可呢！”

“趙氏，說的是不是真的？”

在陛下皇后面前趙氏哪還有說謊的膽量，戰戰兢兢許久，威之下，突然哭出聲來，“還請陛下娘娘贖罪，臣婦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不得已而為之？”

“書寧落水被外男沾了子，傳出去悠悠眾口，哪還有什麼清白可言，臣婦膝下尚有一子二，我那兩個還未出嫁的兒若是因為此事而嫁不出去，這一生可就毀了！”

“胡說八道！照你這樣，本公主昨日也落了水，也是侍衛救起，難不本公主也要以死謝罪？”

“臣婦不敢！臣婦也曾與書寧商議，若愿意嫁給那名救的侍衛為妻，此事便罷了，可是不愿意，我才……”

明鸞皺眉，“那侍衛是平侯府的家奴，你讓你的外甥兒嫁給一個家奴？”

“與有婚約的張家聽聞了此事當日就來與我商議退親之事，臣婦實在想不到解決的辦法，是臣婦糊涂，不關臣婦夫君之事，還陛下明鑒！”

姚恩著發妻怒目而視：“你你你……你糊涂啊！那可是我的外甥兒！你怎麼能忍心死！”

“我都是為了兩個未出嫁的兒，正在于大兒議親的陳家聽聞了此事，翌日便取回了庚帖，皇后娘娘，人言可畏，臣婦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皇后端坐在案桌后，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