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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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從他的黑發上流下來，流過無聲的眉眼，冷銳的廓在秋雨綿綿中逐漸清晰。

忽然想起了今天清晨，男人抿著，執拗遞給冒藥。他看上去很乖順，也讓有些無措。

小貓被他抱到路邊，很機靈地鑽回灌木叢，消失了。

孟瓊司機下去接他。

雨滴在黑傘麵出道弧線，啪嘰一下落回地麵。

隔著擋風玻璃，孟瓊睨見紀聽白猶豫的神，好一會兒，他才抹了把臉側的雨珠，邁著步子朝走過來。

車門聲響起，男人高瘦的形進後座。

“為什麽淋雨？”

這秋雨打在上，頗有幾分古詩詞裏寒氣骨的滋味，滴滴澆在心尖上，很不好。

“沒帶傘。”

紀聽白全滴著水，雪白的羊羔絨坐墊被染大半，已是暮秋，他穿的不多，襯衫薄，沾了水幾乎在他上，能窺見結實的理廓。

他手肘抵在雙膝，修長有力，此時也垂眸看。

孟瓊找了條巾遞給他：“你去哪兒？司機送你。”

“下個路口就行。”

紀聽白低聲說了句謝謝，低頭幹淨上的水漬，沒再說話。

絨絨的發頂正對孟瓊的視線，乖順又可憐，不知怎麽，看出來幾分委屈。

孟瓊翻了翻手機，猶豫一下才開口解釋：“昨天晚上我很抱歉，但確實是——”

男人打斷，“你不用和我解釋這些。”

紀聽白的表在暗看不真切，語調生冷，像個賭氣的小孩兒。

孟瓊的話還是沒說出口，側頭看了他好一會兒。

靠在椅背上，嚨腫脹，嗓子發炎，此時不太想開口說話，索閉上。

車的氣流有些涼，一下不來，又咳了好幾下。聲音很輕，被人掩著，隻是車寂靜，被人聽得清楚分明。

紀聽白側頭看，才注意到人麵是不正常的紅，像是雪山上不自然的紅霞。

他用幹淨的手心上的滾燙的額頭。

“有按時吃藥嗎？”

“吃了。”

孟瓊沒騙他，早晨衝了一劑小柴胡顆粒，舌尖到現在還能想起來的苦味。

“你又發燒了。”男人瞳孔微。

紀聽白幾乎強製地朝司機說：“先去醫院。”

語氣很張。

孟瓊躺著不，神倦怠，現在連手指頭都是綿綿的，任憑男生上手檢查。冰涼的手掌上額頭，稍微舒緩渾的熱氣。

質如此，病起來如山倒，高燒反複是常事。

雨裏，無人馬路上，紅邁赫駛出一道水痕，司機往最近的醫院開。

急診室很冷清，走廊地麵漉漉的全是小水灘，來來往往的小護士蒙著口罩從上麵掠過，流下彩的倒影。

天昏沉，遠雷聲霹靂，偶爾掠過幾道驚天閃電。

孟瓊闔著眼，躺在病房白茫茫的床上。

耳邊是醫生和男人低低的談聲，悉的男聲很兇很嚴肅，明明近在咫尺，卻聽得模糊。

人在發燒的時候總是很脆弱，孟瓊側頭看向就差吵起來的兩人，忍不住歎口氣。

昏昏睡的神經很囂張地占領大腦皮層，拽住紀聽白手扯一下，男生張地湊過來詢問，年邁老醫生才得以推推眼鏡走出去。

輸的吊瓶像個萬能能源箱，順著極細的管子導的每個命脈，仿佛一切都會重新充滿力量。

孟瓊想起來很多年前，幾乎是醫院的常客，甚至在醫院頂樓擁有自己的專屬套房。

記得最清楚的是某次被綁架後的大手，工廠炸的碎片嵌白的的深，大大小小的手把健康的變得衰敗，渾被綁滿繃帶，苦的藥丸比一日三餐來的更及時，鼻息間永遠是濃重的消毒水味道。

天一個人待在幾乎閉的白的病房裏，整個人瘦如醫院研究室櫃子旁的那架骷髏，雪白到連口紅都遮不住的。

這樣的經曆數不勝數，如今記憶減退，已經記不清了。

而在很多年後的傍晚，重新躺在這張白的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病床上。

空氣裏倒多了幾分溫的味道。

——普通單人病房裏，窄小的臺和洗漱間相鄰，桌麵上擺滿食，溫熱的香味順著流通的空氣雜在消毒水裏，像是尋常百姓。

而床上的人聞到近在咫尺的苦藥味，皺眉頭，朝輸的方向轉了個。

濃濃的冒藥衝劑從咖啡小顆粒變眼前浮著白沫的藥，孟瓊把頭埋進被子裏，一聲不吭。

“你的燒容易反複，必須吃藥。”

牆麵滿束影，男人的聲音聽上去一點餘地都沒。

孟瓊捂著被子悶悶地咳嗽兩聲，才在他不輕不重地拍打下出頭來，長長歎口氣。

隻是臉皮再厚，也沒辦法在一個比年紀小的年的沉默目下裝死。

紀聽白笑彎眼：“藥不苦。”

孟瓊麵無表地掃他一眼，看在這小孩兒送來醫院的份上不和他計較。視死如歸般仰頭，紙杯的藥被人一飲而盡。

紀聽白變出來兩顆餞，撕掉包裝紙遞到邊，甜膩膩的，才漸漸代替口腔苦的味道，餘溫甘甜。

“……”算他識相。

孟瓊閉眼睡了一覺，再醒過來已經是晚上九點。

隔著玻璃窗有風吹進臺，卷起窗簾妙曼的簾，天黑的沉可怖。

大抵是藥效起作用，這覺睡得很沉，仿佛四肢百骸都得以舒張，渾輕鬆。——當然，前提是忽略左手小臂被人麻的酸。

病房的頂燈很明亮，床頭有個影半趴著，籠罩在他周圍，腦袋枕在一隻雪白的臂彎裏，雙眸閉，睡的很香。

男人的手指牽住的指尖不肯放，抓住，似乎怕手裏的人下一瞬消失。

隻是時間很長，不暢通，手臂得有些麻，孟瓊嚐試輕輕往回收，卻無意間到他的，溫熱的與鍾那款鴛鴦布丁很相似。

和的暈下，小孩兒的黑發下出小片淺淺的額角，亮。

莫名不抵這樣的親，倒沒再收回手。

飽滿的額間暴在空氣裏，正對孟瓊的視線，距離很近，甚至能看清男人分明的長睫，以及眼角下的一顆，小小的淚痣。

孟瓊的目停頓一下，凝著白皮上淺淺的一點，看得出神。

命理學上說，擁有淚痣的人孤星如命，會孤獨一生。

也有其他說法——這是老天垂憐苦難的孩子留下的淚痕。

孟瓊覺得麵前這個姓紀的小孩兒哪種都不是，他像古早話本裏會咬人的狼，烈日酣睡、黑夜捕殺，眼神鋒利，十足的叛逆厭世。

一時不知道被他纏上究竟是好是壞。

床頭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打斷的思緒。

看了眼來電顯示，床頭的人有反應般了一下，孟瓊利落地把電話掐掉。

怕吵醒睡的人，出手來，掀開被子下床，走到臺才回撥過去。

單人病房的裝修簡單，天臺上還留著上一任病號心栽種的綠蘆薈，青翠滴，健碩的紫羅蘭延的牆角攀爬，被雨刮倒大片。

“小王說司機送你回白鷺灣了。”電話那頭很嘈雜，“怎麽不在？去哪兒了？”

“我在家。”

手指撥弄蘆薈上尖銳的刺，孟瓊睜著眼睛說瞎話。

孟瓊等了兩秒鍾，隻重重聽見一聲響起，對方似乎轉移了地方，背景更嘈雜，約能聽見車流聲。

“正好，我在你家樓下，你下來吧。”

“……”

電話這頭，孟瓊陷長久的沉默。

在孟瓊徘徊在是掛電話還是接著忍著種折磨的念頭時，電話那頭終於又傳來一句話：“你在哪兒？”

孟瓊還是沒開口。

“玫玫你回家吃頓飯，非得我親自來請你。”

“好，我來了，你在哪兒？”

容還算溫和，隻是這咄咄人的語氣一如出現在孟瓊生命的二十八年裏那樣，擺明不給毫退路。

抬頭朝窗外看去，住院樓正對著的是條江，兩岸金黃，霓虹閃爍，煙霧彌漫的夜裏，江麵偶爾閃爍過行駛船隻的燈火。

孟瓊的注意力被一隻飛躍的斑鳩吸引，忽然開口。

“我有事，和朋友在外麵。”

“——沒時間，不用別找我，就這樣。”

孟瓊的語氣算是心平氣和，當然，電話那頭會怎麽想就不是能左右的。

又吹了會兒風，手機叮的響一聲，是一條短信。

而號碼的主人正是剛才被掛斷的那位士。

【明天空，回家吃飯。】

得，還不死心。

手機屏幕被掐滅，孟瓊想起那張和孟玫八分相似的士的臉，陷沉默。

總算收拾好緒往裏走，才發現睡著的人已經醒了，正隔著一扇厚重的玻璃門看。

男人靠門邊，垂眸，不知看了多久。

室的燈打在他沉默的臉上，有種難言的溫之。

“睡醒了嗎？”

孟瓊反應快，更先撤回視線，拉開玻璃門進去。

心裏卻輕歎，想來這小孩兒也許不知道剛才差點把枕到截肢的危險。

這樣想，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