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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皆偉大》第十章

當盧伽爾班達還沒完全被政務纏,有空閑拖著一起周遊列國時,他們曾經路過一次杉樹林,那也是緹克曼努第一次知道芬原來是以野為姿態的——在此之前,一直以為那是一隻樹

“芬是森林的守護者,傳聞當夜幕降臨時,照在杉樹上的月將映出芬的影子。”

“傳聞。”地回答,“你不如直說那是媽的床頭故事。”

“好吧,那確實是床頭故事……不過是我的父王恩爾卡1告訴我的,所以至是一個可信度很高的床頭故事。”盧伽爾班達聳了聳肩,“父王還說人類絕不能踏的杉樹林,若它向你呼出吐息,你的皮就會像火燎般灼痛皸裂,然後以眼可見的速度腐爛,芬的呼吸既是烈火,也是毒。”

緹克曼努思考了一會兒:“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殺了芬當儲備糧,在上烤架前得先去除它的毒腺?”

“……你這話聽起來好可怕,我的宰相。”盧伽爾班達裝模作樣地肩膀,但語氣很快變得認真起來,“不過真的別去,緹克曼努,芬對自然而言是守護者,對人類而言卻是瘟疫與噩夢,我見過它的畫像,它的臉像是一團盤在脖子上的腸子,你不會想吃它的。”

“……沙皮狗?”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我總覺得那個稱呼把芬變得可了。”盧伽爾班達作了一個幹嘔的表,他那時早已年,但做一些孩子氣的表也不顯得違和,“可得讓我有點想吐。”

回憶至此,緹克曼努忍不住輕笑出聲。

“猊下?”車夫似乎把的笑聲聽了咳嗽,關切地問道,“您不舒服嗎?”

的寒熱還在持續,不過這算不上什麽大事:“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一些開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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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已逝,但他的告誡猶言在耳,靠近芬鎮守的地界後,緹克曼努讓車夫停了車,由一人前往杉樹林,車夫明顯對的決定抱有疑問,但他習慣了服從。

杉樹林的模樣與緹克曼努記憶中的一般無二,葳蕤的樹林在視野所及的範圍不斷延錯的樹蔭織就了一座幽暗的牢籠,唯有零星的幾道束能過樹葉的間隙進來,像是這片樹林被燙傷後尚未愈合的傷口。

緹克曼努停了一會兒,等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才試著走樹林的影中。

“不必刻意尋找,一旦你走杉樹林,它就會到你。”回憶著故人的話,“杉樹林是芬意誌的延,你在它的雙眸中窺伺,它的肺腑中呼吸,它怎麽可能不知道你的存在呢?”

然而四周安靜得嚇人,緹克曼努不僅沒有找到芬和夏哈特,連鳥都沒聽見一聲,除了樹枝被風吹時細微的簌簌聲,這片杉樹林幾乎是死了。

也許芬確實死了……緹克曼努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許多猜想,其中最可笑的版本是伊什塔爾命令夏哈特去這位森林的守護者,當芬天真地縱妙時,埋藏在夏哈特的祝福了它的催命符,於是它了第一個死在人肚皮上的神明。

“愚昧!/媾的意義在於繁衍,源源不斷的新生命使族群之火永不熄滅,這是一份莊嚴的使命,任何誕生於自然的生命都該明白它的重量,而非像人類一樣沉溺於那些低廉的/之中,真是可悲至極!”

那聲音出現得毫無預兆,悠長而縹緲,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令人肅然起敬,不敢旁生出任何一點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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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緹克曼努並沒有這種——如果把一隻放到山穀的懸崖邊,它的聲聽起來也會莊嚴得猶如神諭。

“多麽傲慢的想法啊,人類的賢者。”如果芬的呼吸真是烈火與毒,那沒有聞到焦味,也沒有覺皮被腐蝕,“折下幾樹枝,再用你那兩塊小小的黑石頭把它們點燃吧,升起那人造的火焰,你將會看見我的真容。”

爾卡並不算太出的君主,但他給長子講述的床頭故事還是有幾分真實的,此刻在芬的意識之中,對方能讀到心的一切想法,這可比當麵壁者麻煩多了……

等等,麵壁者是什麽?

緹克曼努到了一陣迷茫,從未聽過這個詞,也不理解這個詞的涵義,但它出現在腦海中時是那麽的理所當然,仿佛這是生而知曉,並且將從此伴隨這一生的。

樹枝點燃後,殘餘的灰燼在某種力量的引導下向上飄去,四周的樹枝仿佛也被這蒸騰的熱意所融化,一束穿過樹蔭的缺口,照在火堆上,勾勒出森林守護者的廓。

的腦袋看起來很像年的公鹿,但沒有口鼻,隻有中央的一隻紅巨眼,還有數隻細長的小眼如冠冕般點綴在它的額前,小眼眨的頻率與巨眼並不同步,讓芬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完整的個,而是由很多零散的碎片合而的。

將用打火石點燃的柴火稱為人造的火焰,可它自己更不像是自然的產

“如此,我們才算是真正見麵了,人類的賢者。”芬並沒有這個,它的聲音也不像是從這個位置上發出來的,“我知曉你的到來,亦知曉你此行的目的,伊什塔爾派來了的使者,如今已經完使命,諸神的兵早已降臨人世,你終是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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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吧……緹克曼努心想,如果阻止不了兵,那我就會去阻止那個拿兵的人。

“看來諸神確實算準了你的秉。”芬低聲道,“人類的賢者啊,恐怕一切不會皆如你所願。”

差點忘了,它能夠讀到的想法——這讓緹克曼努很不適應,不喜歡向別人坦誠自己的心所想,但目前看來也沒有別的選擇了:“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我想與你做一筆易,人類的賢者。”

答非所問——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謹慎地回答:“你可以說說看。”

“你應該很想知道,為什麽沒有任何神明統的你能夠不老不死。”芬說,“當然,我無法解答這個問題,但我可以告訴你去找誰獲得答案,而你永生的,也是為什麽諸神憎惡你,畏懼你,卻無法對你做什麽的原因……人類的賢者啊,我給出的籌碼,你意下如何?”

很好——好到遠遠超出的想象,乃至於令到了一不安:“有時候,事的價值得通過比較才能得到定論……比如說,我需要支付什麽來換取你的籌碼。”

“一個承諾。”它說,“承諾你會待他很好。”

“他?”

“恩奇都——阿魯魯的傑作,諸神的兵,天之鎖……他有許多偉大的名字,但對我而言,他隻是一個孩子。”

用蹄子撥了撥地麵,地麵隨著它的作長出了幾朵小花,花瓣小而,花細長卻堅韌,這種花很適合拿來編織花環。

它盯著那些孱弱的花朵,忽地歎息一聲:“這對你而言應該不難,諸神賦予了他人類的外貌,應該能很順利地融你們的生活。”

“……這些神明在做決定前是不是不太腦子?”緹克曼努很想委婉一點,但那太難了,對和自己外貌相似的族群產生移,這是世間萬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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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源於傲慢。”芬搖了搖頭,“諸神認為那孩子的存在能解決一切,但我不這麽認為,你們已經長得太過強大,強大到離了他們的掌控,也遠遠超過了我能抵的範疇……”

這一次,芬沉默了很久,這期間它上的幾十隻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一個非常恐怖的場景,不過緹克曼努到異常平靜,甚至能覺到對方的焦慮。

“你令我到恐懼。”它說,“在過去,我從未有過這樣的,人類是多麽脆弱啊,一場大洪水就足以奪走你們的一切……然而你出現了,人類的賢者,你們不再滿足寄於自然的庇佑,你們征服,從我上攫取更多,森林被一寸一寸地變了你們的農田,河道被你們分流用於灌溉,曾經沃的土壤,如今變了貧瘠的鹽地,從此自然與人類再無和平的可能,如果我無法遏製你們,你們就會摧毀我。”

說到這裏,它無來由地沉默了很久,像是陷了某種難以言說的緒之中。

“照理說,我應該憎恨你們。”它輕聲道,“可事實是——你們的年輕,你們的活力,你們那永無止盡的好奇心和創造力——這一切的一切,都妙得令人目眩,那孩子一定也會有同樣的,你們上還存在著無限的可能……而我已經老了,枯朽了。”

說到這裏,芬低下頭,在那張可怖的臉上,竟然流出了一草食的溫順。

“人類的賢者,我並沒有什麽怨恨,唯獨那孩子……命運向他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無論他選擇了哪一方,注定都會被痛苦啃噬……他是一個非常、非常溫的孩子……”

“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得不做出那個決定……請代我照顧好他。”

“……好。”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謝你的承諾。”芬閉上眼睛,一滴眼淚落在白的花瓣上,那朵小花很快就枯萎了,“關於你的靈魂,隻有一位神明能為你解答——冥府的主人,埃列什基伽勒。”

“我的靈魂不會抵達冥府。”

“你的靈魂和/之間存在著一種特殊的因果律,隻要你的靈魂尚未湮滅,就一定存在可以容納它的容。”芬說,“下一次死亡後,你可以試著控製靈魂不要那麽快回到容裏,隻要你能稍微維持一下這樣的狀態,埃列什基伽勒就有留住你的辦法。”

一陣微風吹過,樹枝簌簌搖曳,沒於厚重的雲層中,地上的火堆熄滅了,芬影也重新融了黑暗。

“時間到了。”芬說,“那孩子正在等你,記住你的承諾,人類的賢者。”

緹克曼努四掃視了一番,除了淒冷的黑暗,一無所獲:“……所以我現在應該幹什麽?”

“醒來。”

…………

……………………

緹克曼努睜開眼睛,視野裏有昏黃的暖在跳——是燃燒的柴堆,因為柴火的而發出細碎的聲響,灰燼被熱流帶著向上升騰,最終融化在月裏。

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夢中,但隻有一雙眼睛過火看來……眼睛的主人是緹克曼努所悉的,但知道對方不是記憶中的人。

“你終於醒了。”對方朝笑了一下,語氣稔得仿佛是的某位老朋友。

他的容貌是一種剝離了別的、充滿神,猶如被供奉於廟堂之上的神像,讓人難以想象任何一種態出現在這張臉上的景象——但當他微笑時,眼底的火便如同某種靈智的啟迪,讓他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有了人的覺。

我恩奇都就好了。”他的目穿過融融的暖對視,“終於見到你了……人類的賢者,緹克曼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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