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了一條白的走廊。

周圍悄然無聲，卻莫名知到了機械的韻律，知道周圍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運作著，燈很亮，但牆壁上沒有的影子，廊道在視野可見的範圍不斷延，盡頭是一扇白的金屬門。

當靠近時，金屬門就自打開，於是又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白走廊，廊道的盡頭又是一扇白的金屬門。

疑在口彌漫，但所做出的決定依然不容置疑，在蒼白而漫長的循環中，逐漸迷失了對時間和空間的知，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穿過了多門，有一次試著回頭朝來時的方向折返，可穿過金屬門後，又覺得自己好像還是在朝原本的方向前進。

“噓——”

四周的壁燈暗了下去，在一片漆黑中，覺到有人拍了拍的肩膀。

“別不耐煩啊。”那個聲音如是說道，“現在正是彩的地方呢。”

話音剛落，聽到哢噠一聲，然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鞋底踩過枯葉時會發出的，古老的放映機正在咬合膠卷，照在白的牆壁上。

電影的畫麵異常昏暗，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淒冷的灰霧雨中，到都可以看見五十的熒燈，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但隻是加重了那種難以言說的冷峻。

屏幕中央，金短發的男人走進了一間小屋，門的上方鑲嵌著一個巨大的塑料眼球，牆壁上用油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方塊字“中國人好，國人不”1。

盡管一進門就見到了自己的目標，男人還是慢條斯理地環視了一圈，最後才將目落到對方上。

“fierytheangelsrose（天使如火般墜落）。”他低道，“deepthunderroll\"daroundtheirshores,burningwiththefiresoforc（海岸四咆哮著雷聲，燃燒著人的火焰）。”

忍不住嗤笑一聲。

“怎麽了？”那個聲音問道。

“你不覺得這很蠢嗎？”回答，“莫名其妙開始念詩什麽的，像是這個角在賣弄自己，反而一點也不像是有學識的人。”

“這幾句詩改編自一本《國一個預言》的詩集。”對方說道，“有趣的是，這本詩集的作者威廉·布萊克是一位英國詩人，他用神話寓言的方式講述了整個國從民地獨立為一個國家的故事。”

“所以？”

“如果角的臺詞與電影的核心主題有關，那麽無論它多麽裝神弄鬼，都算不上賣弄。”那個聲音回答，“人類因為不甘屈服於造主定下的命運，選擇通過抗爭獲取獨立和自由，是一種合理且必然的曆史過程，羅伊作為複製人想要突破人類給予的壽命枷鎖，獲得真正的自由，也是合理且必然的，它就像世界上的任何一條真理那樣正確，不容置疑。”

“人類按照自己的模樣創造出了複製人，就像神明按照自己的模樣創造了人類一樣……”

那個聲音愈來愈輕，屏幕上的投影也愈來愈暗，唯獨那個金發男人的聲音依然清晰。

“但願你能目睹我用你設計的這雙眼睛看到的東西……”

…………………………

…………

“猊下？”

緹克曼努一回過神，就對上了西杜麗充滿憂慮的表：“您覺還好嗎？是哪裏還沒有痊愈嗎？”

晃了晃腦袋，試圖把那些縈繞的夢境碎片拋之腦後，“我沒……”

一道驚雷般的巨響打斷了的話——據說這種靜已經持續了三天三夜（如果白廟供奉的安努神像不是一座純粹的石塑，那他可真是一個大瞌睡蟲），烏魯克上空的瑪那濃度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空氣中的有了一蜇人的覺，縷縷地滲進皮，的每一都擴散出陣陣綿的痛。

在這樣抑又折磨的環境下過了三天三夜，烏魯克的百姓居然還沒有拿起棒衝進王宮裏造反，真是一個奇跡……如果是的話，第一天就要拎著樹脂浸過的鞭子，把這個國家的主人得滿王宮跑。

緹克曼努抑著緒走過了大半個王宮，但怒火還是在看到白廟現狀的一刻不可遏製地發了。

與其說那是白廟，不如說是一堆白建築的殘骸——甚至更刻薄一點，建築廢料的堆積場。眼可見之沒有任何保留完好的建築，如果不是知道實，緹克曼努差點以為在離開的這幾天，有一個迷了路的獨眼巨人在這裏不小心摔倒了，而且屁不偏不倚地坐在了白廟上。

神廟部的穹頂已經被損壞得半點不剩，仿佛它本來就是按照一個沒有蓋子的罐頭設計出來的，幾石柱孤零零地立在一旁，長短不一，較高的石柱大多沒在影中，原本致的浮雕已經被飛走的砂石磨損殆盡，而矮的幾乎就是一個樹墩。

緹克曼努著每次大地震後從殘骸上落下的灰塵和碎屑，乒鈴乓啷，像是砸在地上的錢幣。

“你們兩個……”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從一頭暴怒的母獅嚨裏發出來的，“都給我滾下來。”

時間仿佛一瞬間凝固了，那兩道影倏地僵住——盡管上一秒他們還像迅般在空中疾馳，幾乎要撕裂整個天際，並且在短暫降落時給予這片大地（以及烏魯克的財政）毀滅的打擊——但在下一個剎那，硝煙、空氣中的瑪那、皮上蔓延的刺痛，還有那些讓人永無寧靜的轟鳴，忽然間都消失了，就連緹克曼努自己都到驚訝，一直知道自己是一個有權威的人，但也從未試過用一句話消融一場戰爭。

那兩道影以很快的速度降落了——緹克曼努以為他們會像炮彈一樣砸在地板上，但他們落地時不約而同地減緩了速度，如同羽般輕盈，甚至沒有激起半點塵埃。

他們都看著。

恩奇都要平靜一些，他早就知道平安無事，臉上依然是那種輕快的，如小鳥般無憂無慮的笑容，隻是因為多日的分別增生了幾分熱切，而吉爾伽什……

緹克曼努強迫自己不要挪開視線，將視線的落點控製在了對方的鼻尖，這樣既不像是在逃避，也不會因為無言的對視而滋生出更多尷尬的氛圍。

於是看著吉爾伽什克製地向走來（這種特質出現在對方上時顯得尤其可怕），越來越近，直至他手擁抱了，直到到對方皮下熱奔流時的溫度，直到聞到對方上汗水和的氣味，整個過程都是悄然無聲的，他們誰也沒有說話，連呼吸都收斂了，緹克曼努唯一聽到的聲響就是對方的心跳。

半晌過去，吉爾伽什才打破了死寂。

“以後……”他說，“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他的手臂向施力，像是要收攏這個擁抱，但最後化作了一陣輕。

“不許再離開，也不許再說那樣的話。”他的語速不自覺地加快了，“我命令……我要你一直留在這裏，留在王座旁邊，你隻能留在烏魯克，這裏就是你唯一的歸宿，盧伽爾之手，聽到王的話了嗎？”

越過他的肩膀，緹克曼努看到恩奇都無奈地搖頭，聽見西杜麗哀愁的歎息，他們都知道他搞砸了，也許吉爾伽什也知道自己搞砸了，但他習慣了將真心藏在驕傲的甲胄下，這種執著是其他人都無法理解的，因為很多況下，那些驕傲並沒能保護他，反而讓他在困境中越陷越深。

如果在幾天前，緹克曼努可能會推開他，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再一次），然而遇見埃列什基伽勒之後，開始有了新的悟……或許也稱不上是新的，是曾經會過，但在故友過世後漸漸泯滅了的。

想起那個人說：“你以為我變了——其實沒有，緹克曼努，是我隻剩下這些了。我的心幹涸了，我試著找過很多讓人刺激而快樂的事，可沒有任何一件事在我心裏留下痕跡，我是一個除了驕傲一無所有的乞丐……盡管很多事都淡去了，但我依然知道你是我最的那個人，所以我寧可失去一切也不想失去你。”

“其實我們是一樣的，緹克曼努。我們都忘了自己最熱忱的時候，變得越來越冷漠，但你忘不了那場戰爭，所以整個烏魯克都是你的寄托，你試圖從子民的幸福中汲取一點快樂，而你寧可去死也舍不下這點快樂。”

知道——一旦到了足夠高的位置，他就不可避免地離他曾經所的一切愈來愈遠，曾經令他的不再令他心生喜悅，曾經令他哀愁的無法再喚起他的悲憫，而越是妄圖逃避這如瘟疫般蔓延的空虛，他就越是被拖這孤獨的深淵之中。

他們都在尋找著維係自己和這個世界的東西。

就像現在，緹克曼努知道自己有太多種手段都能傷害到對方，知道他的驕傲之下沒有再能抵傷害的東西，甚至連他的驕傲都那麽不堪一擊，輕易就能摧毀他——也許不那麽嚴重，但也足以讓他被心深某個填滿了空虛的泥沼吞噬，而這世上再也沒有比看著一個驕傲的人被擊潰更有戲劇的事了。

可隻是歎了口氣，手回抱了他。

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得不在很孤獨的時候想起，腦海裏或許就會浮現出今天的這一幕。

“真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