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下一瞬，北湛就皺起眉，像是嫌趙曳雪擋了路一般，把推至一旁，大步走上前去，看向地上的魯桓，他是存了必死的心思，撞的那一下拼盡全力，流了一地，猶自痙攣著抖，張大一雙渾濁的眼，瞪向天空。

“殿下！”

晏一不知從哪里趕了過來，微微著氣，看了看地上的魯桓，問道：“屬下去孟老來看看吧？”

“不用，”北湛搖首，聲音沒什麼緒地道：“救不活了。”

晏一俯試了試魯桓的鼻息，果然出氣多進氣，神仙難救，又聽北湛吩咐道：“此人乃忠臣義士，派人好生收殮土，不要怠慢了。”

晏一應了，北湛才離開，走之前又朝趙曳雪這邊看了一眼，眉頭輕皺，仿佛很不滿意，卻又讓人不知道哪里不稱他的心。

等上馬車的時候，玉茗驚道：“這車也太破了些。”

馬車里什麼也沒有，四壁都禿禿的，木板之間還有手指那麼的隙，風從里頭呼呼吹過來，吹得人后脖子發冷，車廂里彌漫著一子霉味，像是腐朽的木頭，十分嗆人。

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車頂居然破了兩個大，足有拳頭那麼大，從外面落進來，明晃晃亮堂堂的，玉茗從沒見過這樣破爛的馬車，一時驚呆了，道：“這怎麼能坐？”

趙曳雪倒是沒什麼意外的，只是覺得手足發，渾沒什麼力氣，好在有玉茗扶住，著急道：“主子，您沒事吧，是不是頭風癥犯了？”

趙曳雪搖搖頭，臉有些蒼白，輕聲道：“沒什麼大事，不必慌張。”

玉茗把包袱墊在后，讓靠著，一邊道：“剛剛真是嚇死奴婢了。”

心有余悸，又想起方才魯桓的慘狀，眼里噙著淚，止不住地嗚咽，噎噎道：“主子，大梁、大梁真的……沒有了嗚嗚嗚……”

失去故土的悲傷，趙曳雪雖然不能同，但仍舊抱住了自己的婢，輕聲安道：“大梁雖然不在了，但你仍舊是梁國人。”

玉茗泣著重重點頭，又用袖子抹了眼淚，從包袱里翻出藥盒來，勸道：“奴婢看您方才都晃神了，頭是不是痛得很？還是吃一粒吧。”

趙曳雪道：“我晃神并不是因為頭痛，而是有暈的病。”

聞言，玉茗吃驚地張大眼：“奴婢服侍了您這麼久，怎麼從未聽您說起過？”

趙曳雪靠在車壁上，微微彎起眉眼，道：“是打小就有的病，后來已好了許多，只是不知為何，今日突然又犯了。”

玉茗驚奇道：“暈是怎麼樣的，見了便會暈麼？”

“嗯，”趙曳雪笑道：“最嚴重的時候，連紅也見不得，一倒頭就昏了過去。”

玉茗輕輕啊了一聲，掩口道：“這麼危險，后來是如何好的？”

趙曳雪想了想，道：“曾有一陣子總是見，暈著暈著了習慣，自然而然就好了。”

鎮國公魯桓在虹橋撞柱而死，以明其志，但這并沒有驚起什麼水花，很快，昭國兵士收殮了他的尸，只余下地上留著的一灘深紅的跡，什麼也不剩下了。

昭國大軍終于啟程，原本的十萬昭軍有七萬駐守雍州，剩余三萬兵士隨行回昭國，沒多久便出了雍州范圍，逆著江河，一路北上。

車馬十分顛簸，行軍速度又快，趙曳雪與玉茗兩人被晃得險些吐出來，玉茗住車門，臉慘白，道：“主子，咱們要這樣晃著去昭國麼？奴婢……”

話沒說完，便覺得胃里一陣翻騰，急忙捂住了，好懸沒吐出來，趙曳雪子本就弱，這會兒也極是難，但還是安婢：“等習慣就好了。”

聞言，玉茗表愈發灰敗：“還得習慣……”

趙曳雪極力穩住子，免得滾下車去，口中道：“一兩日就好了。”

別說一兩日，只半日下來，玉茗就覺得自己已經沒了半條命，直到中午時候，大軍在河畔停了下來，就地休整，起鍋做飯，等馬車一停，玉茗便連滾帶爬地下了車，險些一屁坐在地上，如同死里逃生。

到了該用飯的時候，也沒人來們，玉茗左右張，見那些士兵都吃上了，小聲對趙曳雪道：“奴婢去那邊瞧瞧，看能不能拿點兒吃食回來。”

玉茗走后，趙曳雪就下了車，四下看了看，到都是穿著軍服的士兵，他們挨挨，或坐或站，或三五群湊在一說話吃東西，其中不人見了，皆是面驚艷之，看直了眼。

那些目骨而無禮，趙曳雪不可避免地覺到了冒犯，輕蹙起眉，立即回到了車上，才放下簾子，便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怎麼還有個人？”

“這麼漂亮，是誰啊？”

“梁國的吧？不知道是哪個將軍在雍州的相好。”

士兵們齊齊哄笑起來，忽而又有人道：“你們不知道？那個是梁國的皇后。”

哄笑聲停了，過了一會兒，一人道：“就是傳言里的那個？”

之前那人嘿了一聲：“可不是？就是。”

眾人又議論紛紛起來，言談之間流出鄙夷與輕蔑，話也越來越放肆下流，不堪耳，趙曳雪坐在車中，充耳不聞，只當五百只鸚哥在耳邊嘎嘎，如此一來，倒也好過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車簾忽然被人暴地一把掀起，有人探頭進來，滿臉絡腮胡子，沖嘿嘿地笑：“小人，車上多悶，不下來走走麼？”

趙曳雪的手指在袖中握起，面無表地看著他，那人見不作聲，以為怕了，愈發放肆起來，手試圖來的臉，里調笑道：“不愧是梁國的皇后，長得倒是漂亮，那小皇帝栓得住你麼？”

趙曳雪只盯著他，爾后聲音輕地開口，用大昭話道：“你要上來麼？”

那人聽了果然欣喜若狂，迅速爬上車來，手去扯趙曳雪的裳，誰知才扯到一半，就覺到有什麼鋒利的東西抵住了自己的咽，尖銳的刺痛傳來，總算令他發昏發熱的頭腦清醒過來。

他面驚恐之，駭然道：“你、你要做什麼？”

趙曳雪很平常地看著他，道：“你剛剛要做什麼？”

說完，手上微微用力，匕首鋒利的刃尖又刺了一些，幾縷鮮滲了出來，的手并不是很穩，帶著幾分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失手刺穿對方的咽。

那人更是恐懼了，嚇得渾抖如篩糠，著車壁，里還狡猾地辯解道：“不是、不是你要我上車的麼？”

趙曳雪神平靜，的眸子幽深，如浸在寒溪中的墨玉子，清冷而淡漠，道：“我讓你我了嗎？”

話畢，毫無預兆地反手一刀，用力刺那人的手掌，鮮頓時汩汩流出，那人大聲痛呼起來，趙曳雪利落地拔出匕首，又抵住他的咽，冷冷地看著他，再次問道：“我讓你我了嗎？”

刃尖猶帶著跡，一滴一滴往下淌，那人生怕一刀子扎過來，嚇得魂飛九天，不敢再狡辯，只瘋狂地道：“沒有，沒有！”

他痛哭流涕，哀嚎震天，很快就引來了其他的士兵，見此景，皆是驚起來，趙曳雪卻十分從容鎮靜，轉頭看著他們，用大昭話厲聲道：“我雖是階下囚，但并非娼，縱然是你們尊貴的昭太子，也不能這般辱我，玉石俱焚四字，想必你們都是聽過的。”

那士兵仍舊在嚎哭，眾人啞然無語，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打破了這詭異的平靜，男子聲音沉沉地道：“怎麼回事？”

眾士兵這才回過神來，見來的人竟是北湛，皆是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開口，北湛著車上，子坐在泊中，殷紅的鮮染了的擺，大片斑駁，怵目驚心。

但是的表很平靜，就像做了一件尋常的事，而不是在用刀子抵著一個人的嚨，隨時要奪走對方的命。

趙曳雪與北湛對視片刻，忽然放開了那士兵，抬手將染的匕首擲在地上，正巧落在他的面前，發出清脆的當啷聲。

北湛低頭看著那把匕首，刀刃和柄端都沾滿了鮮，上面纏著的絡子雖然已經褪了，卻仍舊眼無比。

是許多年前，他親手送出去的那一把，作為的及笄禮。

傷的士兵連滾帶爬下了車，如同劫后余生，還沒來得及慶幸，便聽見昭太子冷冷地道：“他是誰手下的人？”

有人答了，北湛面如寒霜，聲音沉：“按照軍規置，另加八十軍杖，以儆效尤。”

說完，他俯下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撿起那一把匕首，毫不在意上面的跡，轉走了幾步，他忽然又停下，背對著趙曳雪，低聲道：“隨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