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前, 爺爺突然回來，提出要看羅佳峪。于是爸爸媽媽在家張羅聚餐。這還是羅佳峪第一次去家，有點興。雖然平時不覺得姑姑家和自己家有什麼不同, 但至在那里，比他悉，可以帶著他到轉。

　的爺爺和羅佳峪聊了一些父母的事，提到他們, 白發蒼蒼的老人也到惋惜。反而是羅佳峪主笑起來, 表態說沒關系。

　“你要是準備回去讀書, 或者想就業, 就告訴我，告訴叔叔他們也可以。”的爺爺說, “我他們幫你。”

　羅佳峪卻謝絕：“叔叔阿姨幫了我很多了。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氣氛有些凝重, 還是的爸爸主打破僵局：“阿, 你知不知道你跟佳峪小時候見過？”

　滿腹狐疑, 畢竟本一丁點印象都沒有：“老爸你別逗我。”

　“真的，十多年前了吧。還是你爺爺退休的時候，請了很多人吃飯。羅佳峪他爸爸也來了。等等……”

　他起，一下就鉆進了書房。的爸爸是個很有活力的人，心態年輕，健壯, 睡幾個小時就神飽滿, 是典型的功人士質。翻了半天, 他從書房折返, 把相冊里的照片出來給看。

　如今甚至不那麼流行洗印照片。迫不及待地湊過去, 就連餐桌對面的羅佳峪都好奇地投來視線。

　那是他們的留念合影, 好像是在爸爸公司搬遷前的大樓門口。所有人都很年輕, 爺爺頭發也比現在多。沒有鏡，媽媽說“當時麻煩別人幫忙抱著了”。但看到了小時候的羅佳峪，還有他的父母。

　看到應該在上小學的小男孩，低聲慨：“沒現在帥啊——”以為只是自言自語，沒人會聽到，卻沒想到才抬頭，就被周遭家人長輩的奇異目包圍。

　爸爸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爺爺完全是意外，媽媽和姑姑對視了一眼，一個挑眉，另一個則意味深長、無緣無故地笑了。

　羅佳峪還拿著叉子，并不尷尬，反而微笑著問：“你覺得我長得帥嗎？”

　“嗯，”在家里，穿著草綠的吊帶上和熱，出圓圓的肩膀，染失敗的頭發泛著茶，散落在手臂和背上。隨自己喜歡地笑起來，“長得帥。”

　他不說什麼，笑著低下頭。

　晚餐以后，爺爺又把羅佳峪單獨去聊了很久。

　該走了，主人送客人，他們一起出去。

　“你快點想起以前的事，快點想起來吧。”突發奇想地催促。突兀地想到，假如他能想起來，那也算是參與了他的過去。這樣一來，他們的相遇也不是太晚。

　時間回到現在。

　當時沒料想到的是，他的過去里還有這樣的人。

　告別人魚一樣的人后，去學校正常上課。

　一直想著。

　陶娜筆問說：“怎麼了？心不好？”

　“嗯？沒有啊。”一怔，強行打起神，繞開話題說，“還不是我爸爸媽媽……他們又想寒假去冰島玩。好麻煩，飛機都要坐那麼久，我不想去啊……”

　陶娜筆拽著起，到了教室門口，回過頭趙夢沁。座位上的趙夢沁這才起，跟著出去。三個生一起在走廊上大聲地說笑。

　績出來，排在班上第十八名。

　雖然有好好復習，但看來提升沒那麼簡單。畢竟大家都在努力。

　趙夢沁考了第十二名，績一直很穩定。看反應有點冷淡，猜不太滿意，于是故意大呼小著稱贊：“趙夢沁，你語文好高啊。下次你也教教我唄。”

　趙夢沁的笑容有點僵，但還是點頭答應：“好啊。”

　最后一節課，請了假。

　提前去了舞蹈教室，打算借空教室自由練習。但還需要帶話給羅佳峪，所以先到樓下的補習機構找他。

　前臺只是說他出去了，運氣很好，遇上了正好出來的趙春楠。

　趙春楠是個熱心人：“你來找羅佳峪？很著急嗎？”

　“呃……”等會兒還打算練習，但并沒有課，說急不急，說不急也不是，“你知道他在哪里？”

　趙春楠的座駕是一輛小排量的小車，他很坦地招呼坐上去，說：“在我家的店，他每次都去那里。不遠，就在對面。他跟來找他的人一起。”

　“來找他的人？”本來還有點猶豫，一聽這話，很快就坐了進去。順利地系上安全帶，“的？”

　“是啊，我送你過去吧。”趙春楠平時就照顧人，做這些時很自然，所以不會給人什麼負擔。

　停車以后，趙春楠也不和多聊，說聲“拜拜”就開走了。往前走，那是一間規模相當大的咖啡廳。或許是他本比較醒目的緣故，過玻璃櫥窗，已經看到羅佳峪。挪了幾步，想看清坐在他對面的人。

　然而，羅佳峪卻也看到了。

　他的座位太過巧妙了，足以觀察周遭環境。不論外表還是生活方式，在灰蒙蒙的人群里，都是足夠亮眼的。

　并不打算像上次一樣跟蹤他，被他用目鎖定時，有點局促不安。本來想后退，可已經被看到了，高中生并不習慣扭，先是捉住綁三辮的發尾，以膝蓋為支點挪，最后把手臂背到了后。窘迫地笑起來。

　羅佳峪的溫和在這一刻顯得難能可貴。他也笑了，招手讓進去。

　有點詫異，但他只是加深笑容，告訴沒會錯意，他就是在進去。

　進去了。

　店放著音樂，覺自己又開始著魔了，腳步很笨拙。桌邊只有他一人。羅佳峪接過的包，稀松平常地放到膝蓋上，讓坐在旁邊。

　“我剛好在想你。”他說。

　眨眼的頻率好像他控，每當靠近羅佳峪，就到難以自控，好像一架橫沖直撞的四驅車。

　羅佳峪笑著，緩緩地說：“你聽這首歌。”

　剛才沒留意，這時候才回過神：“是Wink！”是之前和他提到過的組合的歌曲，所以想起也理所應當。

　“很有品味吧？這家店。”店燈是暖融融的橘。他的眼神漂浮著，好像在注視這缺實的音樂本。

　對面的人是在這時候回來的。

　那是一個燙著卷發的中年人，眼袋很深，角向下，是有些蠻橫的苦相。但與那有些兇悍的相貌不同，人臉上滿是慈祥與悲哀，只因前還有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看到不是早晨那個人，不知為何，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松了一口氣。

　人瑣碎地說：“小孩子就是這樣，在家里不上廁所，一到外面就……咦？”

　對于突然多出來的人，羅佳峪鎮定地介紹道：“是我學生。”

　下半換上了短，上本還穿著校服外套，雖然打扮得有些時髦，但一看就知道是學生。他應該是為了節省麻煩才這麼說的。

　眼前人的組合很奇怪。他們是什麼關系，猜不出來。

　人和小孩坐到了他們對面。

　人似乎推搡了一下孩子。

　小學生說：“叔叔，我本來可以去北京讀書的。我阿姨在那里，我爸爸媽媽想把我送到北京的。我真的很想去，那個學校有足球隊……”

　“你喜歡踢足球？”羅佳峪問。他好像饒有興致，盡管那種興致太過不偏不倚，藏著距離。

　“喜歡！”得到他的回應，仿佛找到了希的稻草，小學生繼續說下去，“我去那里，要學費還有訓練費。我真的很想去。”

　羅佳峪耐心地傾聽著：“嗯。”

　“呃……呃……”說到底，再能說會道，他也還只是個小學生。更何況，還面對羅佳峪這種大人，簡直就像獨木舟遭遇冰山，完全猜不藏在海面下的積有多。

　羅佳峪不再看那孩子了，那種平和穩重的神沒有變。他對中年人說：“給我吧。”

　希落空，中年人倒也稱不上氣急敗壞，就是還想掙扎一下：“小羅啊，我們家現在真的很張……”

　他笑瞇瞇地和比自己年長二十多歲的人對陣，即便是，心里也不由得被揪住了。不管是小孩的哀求，還是長輩的低頭，終歸都讓人到生理不適。悄悄用余看向他。羅佳峪毫沒有停頓，直接說：“麻煩你了。”

　人最終還是撕破了臉：“你這人真的是沒心肝，我都這麼求你了。”雖然罵罵咧咧，罵罵咧咧個不停，但還是掏出手機，不一會兒就通過網絡銀行轉賬。

　“謝謝。”羅佳峪回答。

　繼續抱怨了很久，雖然翻來覆去就那幾句。因為還要去兒園接另一個孩子，所以只能先起，持續不斷斥責著羅佳峪不近人離開，只留下和他坐在原位。

　店里的音樂換了司空見慣的流行歌曲，讓人覺得耳，卻又不知道歌名，也不會想知道。

　“你有什麼想喝的嗎？”他膝蓋上還放著梨黃的袖珍小包，羅佳峪的眼睛沒有瑕疵，著一種從未過傷害般的誠摯。他提議說，“剛拿到錢，我請客吧。”

　還是第一次和比自己大的異去商場，畢竟男人是公認的討厭逛街。而且，也不喜歡被人買東西。

　羅佳峪挲著手，好像很局促地說：“我準備復學。因為休學了，全獎可能有點問題……就只好找我爸的朋友了。”

　“你爸爸……”不是坐牢了嗎？

　沒說出口。

　“他現在在服刑。不過，這些朋友欠了他人，所以會幫我。”羅佳峪穿著黑的上，低下頭時整理了前發，又說，“我很像壞人吧？”

　遲疑地哼了一聲，然后實話實說：“確實有點嚇人。”

　“嗯，但是那個……出車禍以后，我不是休息了很久嗎？仔細想想很后悔。以前浪費那麼多時間……我其實很喜歡我的專業，想做科研，只是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好像迫切想解釋什麼，以至于有點語無倫次，他說，“現在我決定了，所以要抓住機會——”

　到了商場門口，對羅佳峪來說，為人開門、看著人眼睛說話都無需刻意，比起討喜的行為，更像不經雕琢的好教養。

　剛剛他都還很，為什麼現在就變得很慌張？一個勁小啄米似的點頭：“嗯嗯嗯，我理解。我知道了。”反正都是他們樂意給他錢嘛。不擅長想得太多太仔細。

　得到的認可，他才松了一口氣，順勢朝微笑：“我不想被你討厭。”

　心抖得太厲害了，害得有點頭暈。

　“你不討厭我，我肯定也不討厭你啊。”樂不可支，卻不用費勁按捺傻笑，因為嚴峻的現實會把拉回來，“你要走了嗎？”

　不知不覺，他們就來到了一家手工定制的皮鞋店外。店里有不讓人討厭的皮革味，貨架上擺放著各式各樣、供人挑選的款式。還喜歡定做的東西，所以不由得駐足。

　“定做一雙吧，就當我送你的。”羅佳峪說，“不要告訴大人。”

　覺自己撞破了羅佳峪的私，盡管他好像并不排斥。冥冥之中，心有個略顯瘋狂的想法。他是故意讓見證的。

　可是為什麼呢？

　盯著他已經恢復平靜，甚至看起來有些愉快的側臉。

　“要這麼高的跟嗎？”羅佳峪的口吻絕不是質疑，而是再尋常不過的商量。

　“嗯。”坐在座椅上，笑著說，“我一直想要一雙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