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文房間在三樓, 跳的窗剛好位于二樓大臺上，今天天氣好，老張把被子抱出來曬, 人正正好摔上面, 被移晾架刮到，留一道小口子, 外加左小臂組織挫傷，沒有什麼大問題。

　吳香被賀薄文掐人中, 睜睜眼，恢復點意識。送進醫院做了個腦CT、心電圖和糖檢查, 一切正常。得知晚文平安后，緒上還無法徹底平復，但也沒再有過激反應, 躺在床上默默流眼淚。

　是個過分要強的人，否則也不會過了退休年紀七載, 到花甲之年還留校任教, 帶研究生做課題，參加各種比賽，為學院爭榮。兢兢業業為教育事業奉獻幾十年，吳香從未有過遲到早退, 哪怕休息日, 都恨不得長在教室。因為資質老，有名氣，很多新考上來的研究生爭相拜名下, 可時間一長，不了高強度的學習、科研任務，學生間沒說壞話, 甚至起外號——“東大老妖”、“金剛婆婆”等。老同事都勸別那麼嚴厲，也別太過上心，到這把歲數最重要的心愉悅，沒必要這麼大沖勁，勞心又費神。吳香也知道自己掌控強，萬事求完，沒有幾個學生和老師喜歡自己，曾試圖放松些，維持不了多久，還是看不慣、改不了。且從教育果上來看，還是堅信嚴師出高徒，這樣不僅是對孩子們負責，也是對自己職業的尊重。

　喬阿在遠躲著，沒臉進去，聽說兩個人都沒事后才默默離開。

　出了醫院，眼淚繃不住了，一路哭回酒店，把司機都看到揪心，連連安。

　喬阿知道自己這樣直接說出來無疑給賀薄文和他的家人帶來困擾。可又不知道自己的真心還能藏到哪一天，不想再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叔叔，，爺爺。早晚都是要說的，不如趁早。

　本以為全部吐出來會讓自己不再那麼抑，可為什麼這麼難，難到快無法呼吸。

　或許是因為明白自己從這一刻開始，真正的無家可歸了。

　喬阿不想讓朋友們看到自己這副脆弱的蠢樣子，包括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無話不說的小迪。一個人躲在酒店哭了半個晚上，紙都用沒了。

　整理整理緒，給前臺打了個電話，人送點紙來。心好不容易收些，沈萬來了個電話。

　喬阿看著給他的備注——萬萬，清清嗓子接通。

　他問：“醒酒沒？還難嗎？”

　“嗯。”

　的聲音沈萬太悉了，立馬就察覺不對：“怎麼了？哭了？”

　這個問題無疑是個催淚.彈，喬阿頓時聲淚俱下：“萬萬——我……我失了——”

　“你失不是板上釘釘的事麼？”沈萬故意來句玩笑，想讓對話放松些，“在文叔叔家呢？”

　“沒在，我在……我在酒店。”

　“發個地址給我。”

　“好。帶兩瓶酒，我要白的。”

　“行行行。”

　沈萬沒帶白酒，卻帶來兩個人，提了三十多杯茶和果上來。

　喬阿眼睛都哭腫了，一一的：“你干嘛？”

　“別喝酒了，就你這點小酒量，還白的。”

　一撇，委屈死了：“你看不起我。”

　“沒看不起你，下次的，下次陪你喝個夠，連著喝對胃不好，我可不想把你喝到醫院去。”

　“那你買這多茶干什麼？”喬阿吸下鼻子，坐到床上，“你要灌我死我。”

　“知道你刁，每樣都拿了一杯，慢慢挑。”沈萬搖搖頭，腦袋，“瞧你這可憐的樣，還是我禮姐嗎？”

　喬阿撣開他的手：“好煩。”

　“別煩了，說說，文叔叔怎麼欺負你了，我帶著兄弟們找他算賬。”

　……

　賀岳然負責開導晚文，順便時刻看著，防止再做出沖的事來。

　賀薄文在吳香床邊守一夜沒合眼。第二天中午才愿意開口，第一句便是：“我問你，你老老實實跟我說，你和阿禮有沒有實質……”重重出一口氣，“那些。”

　“沒有。”

　“那你對到底有沒有那種想法？哪怕一點點。”

　“沒有。”

　吳香盯著他的雙眸觀察分析許久，放下一點心來：“我一早就有過這種擔憂，怕生出其他愫。可父母雙亡，那個后媽還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們又不能扔下不管，以后你們就接，有什麼事由我跟你爸去說。”

　“不用你們管。”

　“不用我們管？你還想和拉拉扯扯到什麼時候？知道你心，畢竟親手養大的孩子，狠不下心。你以為我舍得？但這件事像話嗎？傳出去，你什麼人了？別跟我扯什麼正不怕影子斜。馬上也要上大學了，能送到這里，不管是你，還是我和你爸，都算仁至義盡。”說著說著頭又疼起來，“準備回家吧，我要和晚文好好談談。”

　“您還是放一馬吧。”

　“你也說這種話來氣我！”

　“您不該對步步，昨天做出那樣過激行為，絕不是一時沖。考試前我以為只是力大，太張造的睡眠不好和緒低落，現在看來需要帶去檢查一下神問題。”

　“神問題？什麼神問題！”吳香頓時激起來，“能有什麼神問題？我整天看著，沒覺得哪里不對，就是短暫失眠而已，過了這階段調養調養就好了。”

　“我不跟您爭辯，但最近您還是和接，就目前您這個一言不合就發的狀態，我還是帶晚文出來住一陣子比較好。”

　吳香聽他這話，住緒安靜下來：“隨便你，你好好勸勸也行。”

　“再多一句，就算這次事過去，以后您也不要對步步，讓每天只知道埋頭學習，甚至連一個朋友都沒有。我早就提醒過，極必反，可您不聽。”

　“到你教育我了。”

　“不是教育，我沒權利教育您。”賀薄文淡淡道：“學習不該只有語數外，還有育、藝、社文化等，應該培養的學習能力，而不是在一件事上苦干。學業固然重要，但不是決定一個人的全部因素，您應該多鼓勵熱生活，更加自信、樂觀，去追求自己的好，為一個的、心健康的人。”

　“以前老喬對阿禮屬于半放養式，彈琴、打球、玩、卡丁車，還有一些七八糟的小游戲什麼都會，活潑，熱，，貪玩，朋友一堆，在你眼里必定是不務正業。可從小學習就不錯，并不是因為你的牢籠式管教才取得現在的績。您是不是該反思一下教育思路和理念，不是去培養一個學習機，而是一個聰明、努力、勇敢、自由、有思想、有朝氣、和諧發展的人。”

　吳香說：“我什麼時候只讓學習了，我運，從來不去。就是看天悶在家里不出去，才養了瓦當陪。學鋼琴也不學，學畫畫也不肯，你要我怎麼培養？”

　“媽，您知道真正喜歡什麼嗎？”

　吳香被問住了。

　“您只知道把您認為有利的活強塞給，就拿那個油畫夏令營來說，您有問過愿不愿意嗎？”

　吳香沉默。

　“我在這樣的管制下安分守己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出國才離。如果意志稍微薄弱些，可能我就是前例。跟您說了很多次，您從來聽不進去。當年要不是我實在不方便帶阿禮走，怕比起這里更加不適應國外的生活節奏和學習方式，我是不會把給你們的。在這里兩年就不了了，晚文呢？”

　吳香：“晚文天生安靜，學習，不好玩。”

　“哪有不貪玩的孩子。”賀薄文嘆息一聲，“您還是不肯接勸告，我說再多也沒用。我知道您心高氣傲，不了別人指點，哪怕能聽進半句也不枉晚文這次的發。您是個睿智的人，培養了很多人才，但是否有時候也能停下來回顧、反思一下？”

　吳香別過臉去：“行了，別說了。”

　“收拾一下回家吧。”

　……

　喬阿不肯到沈萬家住，讓他幫忙給自己找個房子，看了幾家，最終定下個一室一衛小公寓。

　沈萬知道沒什麼錢，給了一季度租金。喬阿要還他，是沒要，最后勉為其難收了張欠條，下樓隨手撕碎扔進垃圾箱了。

　獨居生活并沒有想象中枯燥，朋友們相繼找玩，還送來許多不值錢的小東西，你一把掃帚他兩只牙膏，七七八八聚起來夠了所有生活用品。

　后沒了支撐，以后學費和生活費都是問題。

　《懸星》是月刊，不需要太多稿件。只能試著投投別家，但稿費來得實在是慢。

　于是，喬阿晚上寫稿，白天就出去兼職。生活充實又忙碌，諸多事塞滿大腦，偶爾睡前想起賀薄文，難一會兒便困得沒意識了。

　喬阿很想去看看晚文，又怕撞到其他人尷尬。打過兩個電話顯示關機，便一直拖著沒有聯系。

　一天晚上，正在洗服，床上的手機響起來，手過去看，是一個陌生號碼。怕是兼職方面的事，便接通。

　“你好。”

　“阿禮。”是晚文的聲音。

　喬阿瞬間高興起來：“晚文，你還好吧？”

　“我沒事，你呢？”

　“我也好。”

　“這是我新號碼。”

　“好，我存下。”

　“我過來哥哥這邊住了。”

　喬阿坐到床邊，低下頭：“好的，暫時離開那邊，放松心，想想開心的事。”

　“我會的，所以，你真的不回來了？”

　“嗯。”

　“一個人住也好的，我明白你的想法，也不勸你，只希你能越來越好，起碼過得舒服點。”晚文停頓兩秒，“也許等你站得更高一點，現在奢的東西就手可及了。”

　喬阿懂意思：“我會努力的。”

　“哥哥回來了，你要跟他說說話嗎？”

　“不用，那就先這樣吧，我們改天聊。”

　“好，再見。”

　喬阿掛了電話，一陣失落。抬眼看著周遭一切，短短數日，一切變得面目全非。

　心想：或許這本就是自己應有的生活，只是兜兜轉轉終于回歸正位。

　……

　賀薄文給喬阿打過三通電話，一次在賣酸，一次在給初中生當數學家教，一次睡太沉，都沒接到。兩人的生活就像一忽然分叉的頭發，再也合不到一起。

　直到那天，喬阿穿著熊貓玩偶服，在給一家剛開業的咖啡店發傳單。

　忽然，賀薄文出現在視野里。

　立馬心虛起來，側過去試圖躲藏。又想到自己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又當做什麼都沒看見，笨拙地往另一邊走去，繼續發傳單。

　賀薄文跟過去，從后繞到側。

　喬阿僵住了，雖然穿著厚厚的玩偶服，但覺得自己此刻被了似的。繼續裝傻，拿出一張傳單遞給賀薄文。

　賀薄文接了過來，抬手要取下的熊貓頭。喬阿嚇得往后退，沒站穩，一屁坐在地上。

　完了，這下起不來了。

　賀薄文手拉住爪子，把拽了起來，剛要開口，喬阿轉跑了。

　“阿禮。”

　喬阿用盡全力往前跑，可這行頭太重，路人見一大熊貓邁著兩短快速往前移，傻憨憨的，逗得很，拿出手機拍視頻。

　賀薄文還在后面跟著。

　喬阿不想這麼狼狽地見他，今天快三十七度，在又悶又熱的玩偶服里熱得頭發全汗了，眼睛也被汗水腌得生疼，只能努力眨眨、抖抖，讓自己好點。

　沒地躲，看到個公共衛生間，趕了進去，門還被卡了一下，差點趴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