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浮香繚繞,醉沉安逸,靜得連呼吸聲都十分清楚。
看到墻面之后,姜肆覺到臉上一陣滾燙。
微微張著口,臉紅得似滴,心里一團麻,這可如何是好?方才對著墻叩見陛下?
游老把這麼金貴的病人托付給,第一次見面,病人怕不是得以為是個傻子。
姜肆跪在那里,很快調整呼吸。
即便是錯了,也不能自陣腳。
于是深吸一口氣,著頭皮起,循著聲音轉過子,仍是低著頭,這次看到玄金紋邊的角,確信這里有人,再次跪下,叩首:“民姜肆,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甚至這聲叩安比方才那兩聲都更有氣勢更沉穩。
蕭持是眼看著走進來的,眼看著對著墻跪下,眼看著調整緒,再眼看著若無其事地走過來。
香氣沉沉的空氣中伴隨著一聲輕笑,如同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嗤嘲,跟記憶里那個言寡語的黑人瞬間重合,姜肆下意識抬頭去看,只見那人穿著莊重沉斂的龍袍,背后是一座十分高大寬闊的書閣,他手里拿著一卷泛黃的書籍,正居高臨下地看著。
是那鼻子是那眼,連那輕嗤聲都沒錯。
姜肆腦中嗡地一聲,還維持著跪地的姿勢,口而出:“怎地是你?”
當初是猜到河邊救下的男子非富即貴,連縣令之子都不怕,肯定位份要在縣令之上,可也從沒想過這人是執掌天下的皇帝!
姜肆想起自己此前一次次失禮的表現,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等不及他開口,姜肆急忙垂下頭,后悔地閉上眼睛:“民不知是陛下,那天……多有冒犯,還請陛下恕罪……”
蕭持手指輕點,耐人尋味地看著。
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眼圈紅腫生無可的,沒想到非但沒有一點消沉的痕跡,還敢在他面前迷迷糊糊地犯傻。
“抬頭。”
姜肆閉著眼睛,聽到一聲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要怎麼?找算賬嗎?
可怎麼說也算救了他。
抬就抬。
姜肆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下一揚,興許是作快過了腦袋,眼睛忘了睜開。
這次可真像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了。
蕭持后撤一步,著擺半蹲下,書卷搭在膝頭上,就這樣端詳著。
兩人之間不超過一掌的距離。
姜肆緩緩留出一條,那人的廓樣貌愈漸清晰,等到看清了,才發覺他挨著有多近,這種近不像是冒犯和親昵,更像是一種威脅。
提著嗓子眼,子往后稍。
蕭持發現在一點點往后躲,視線下移,立刻頓住。
“霍夫人?”他忽然笑著喚了一聲,尾音上揚,似是帶了一些不易察覺的嘲弄。
姜肆聽到那三個字,像被踩了貓尾似的,所有的恐懼都如水般褪去,眼神一冷,道:“民姓姜,單名一個肆字,陛下可以我姜醫。”
認定了方才陛下的語氣是在嘲諷,可接下來卻只聽到一聲與霍岐毫無關聯的疑問。
“哪個肆?”
姜肆怔了怔,慢半拍道:“放肆的肆。”
放肆的肆。
可真是名如其人。
蕭持起,將書卷歸于書格上,繞過向前走。
“起來吧。”
姜肆眨眨眼,撐著地站起,這才發現自己小都有些麻了,不明陛下用意,快速地按了按小,就聽那人又道:“跟上。”
姜肆轉跟上去,也不敢踩得太大聲,養心殿比想象中要大,剛進門是三架一丈多高的書格,放置著麻麻的書籍,熏著香球驅氣,墨香反而淡了許多。
繞過屏壁之后還別有天,分列兩側的桌椅和上面的茶都帶著繁復的花紋,更別說階上的龍椅寶座,金晃晃地耀人眼,以前姜肆給人診治,也不是沒看過富貴人家的病人,可今日一看,才知道自己見識到底有多短淺。
蕭持用余瞥見四下環顧著,那模樣就跟阿回那般半大的孩子似的。
繞過龍椅寶座,開紗帳去了最里面,姜肆忽然頓住腳步了。
這里看起來是一間寢居,休息的地方,也是人最私的地方,尋常人家或許不講究,可皇宮就不一樣了,姜肆低下頭,住前面那人:“陛下,民是來給您治病的。”
龍床左前方有一方檀木榻,蕭持轉坐下,看著遠遠站著不的姜肆,將擺整理整理。
“過來。”
姜肆抬頭,見他沒有往龍床那邊走,輕輕松了一口氣,遲疑著走過去,到了跟前,又開始束手束腳。
“民可以開始了嗎?”
蕭持挑了下眉,看一眼,姜肆趕道:“你得……你得躺下。”
“陛下您得躺下。”換了敬稱再說一遍。
蕭持眼底染上一層暖,稍縱即逝地,他抬起,順著榻躺下去。
姜肆只要一看到躺著的人就會有底氣很多,半跪下,拉著蕭持的手腕放到平穩的地方,兩白皙的手指一探,眸中只剩下令人安心的認真和穩重。
蕭持垂眼看著,幾乎與在清水縣時的打扮無二,即便是回到了霍家,也依然沒有改變之前的樣子。
姜肆忽然抬起上半,湊過來,兩只手扶在他臉側左右看了看,沒有半分多余的想法,認真問著問題:“最近陛下眠嗎?”
近在咫尺的臉,些許淡淡的香氣,比沉香更穩心神。
蕭持看著,回了一聲“嗯”。
聲音是從鼻腔里發出的,有些沉悶。
姜肆毫無所覺,繼續問:“是無法睡還是頻繁醒來?”
“都有。”
“胃口如何?”
“吃不多。”
“不多是多?”
“……早晚一頓,不吃葷腥。”
姜肆睜大了眼睛,手去他手臂,邦邦的,并不消瘦。
“吃得太了,這可不行,那您每日活筋骨嗎?”
“每日寅時,去武場練武。”
“寅時?”姜肆不敢置信地喊出聲,“為何那麼早?”
蕭持皺了皺眉,半晌后道:“睡不著。”
哦,倒是把這事忘了,姜肆緩緩收回驚詫的神,往后退了退,低頭道:“陛下的病因民多半是找到了,陛下肝火旺,暴躁易怒,加上作息飲食不規律,眠多,又政務繁忙,引發了頭痛癥,但還有沒有別的原因,民需要再觀察幾日。”
蕭持瞥了一眼,看向上方,忽地閉上眼睛。
“朕現在就頭疼。”
姜肆一怔,抬頭看去:“是嗎?”
起端詳著他的臉,小心翼翼問:“哪里痛?怎麼個痛法?”
“這里,這里。”蕭持指了指兩側太,“會按嗎?”
姜肆倒是跟游老學過。
“會一點兒。”
“你來試試。”
姜肆看著那金貴的腦袋,那可是掌控天下萬民的“龍頭”,容不得半點差池,為醫,自然要滿足病患的諸多要求,讓他不再痛苦也是職責之一,于是乎,姜肆繞到他后面,手輕輕按在他太上,緩緩了起來。
指尖的冰涼覆上眼尾,連同心底的燥郁全都驅逐干凈。
作輕,每一下都在乎著他的。
蕭持眉頭剛剛松開許,忽然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瞬間睜開眼,拂開姜肆的手坐起,張堯繞過屏風跑進來,有些倉惶:“陛下,太后過來了!”
話音未落,姜肆就聽到外面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人未到,聲先至。
“滾開,你們算是什麼狗東西,也敢攔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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