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鐸一路疾行, 然后在城下勒馬。長安城依然恢弘壯觀,出城城的人往來不絕, 守城的士兵全副武裝,威風凜凜,警惕地盯著每一個城的人。
現在已是啟元五年, 宣朝建國已經六載。這六年,各地軍閥被皇族容氏逐一擊破,去年嶺南義安王兵敗歸降, 自此, 宣朝統一漢地, 實現了二百年來第一次天下一統。
這樣強大的武力, 天下人不服也得服。雖然天下歸一, 但是民生凋敝, 米價依然居高不下。這些年戰火連綿, 土地荒蕪,百姓流離失所, 如今各地戰平息, 正是百廢俱興的時候。秦王登基以后, 格外注重農事, 下令大赦天下, 免賦三年, 百姓對此歡欣鼓舞, 宣朝這個年輕的王朝也因此到百姓的擁護, 逐步步正軌, 一點點壯大起來。
除了農事,新王朝在選方面也展示了驚人的野心。啟元三年時太子在早朝上提出科舉取士,以此來廣招天下有才之人,皇帝對此大加贊賞,并于啟元四年春、秋接連開科,大舉歡迎寒門學士朝為。剛開始眾人還在觀,直到秋闈時兩位皇子下場,靠科考績一舉仕,民間的讀書人才被鼓起來,紛紛報名啟元五年的科舉。在皇室的帶下,科舉在民間大幅推廣,一時間長安紙價飛漲,讀書人紛紛走出家門,就連七八歲的稚兒也在讀詩背經,整個王朝都顯示出煥然一新的氣象來。
天下太平,注重農事,大興讀書,全民尚武,這個年輕的帝國,正在逐步抖開羽翼,向世人展示出他直云霄的蓬野心來。
蕭景鐸這三年隔絕在山上,雖然曾聽山下村民說過長安的事,但畢竟是道聽途說,他這一路走來,親眼見到了長安的變化,才覺得新王朝著實讓人吃驚,而最吃驚的,無異于科舉竟然這麼快就開了。
他站在長安城下,抬頭仰巍峨的闕樓,他曾聽說丹門是天下第一門,丹門前的廣場是百集合之地,可容萬人,這樣宏偉的場面,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有幸一觀
科舉既開,他惦記了五年的科考為之路,終于可以啟程了。
蕭景鐸心中激,既驚喜于科舉的開辦,也慨于長安百姓生活水平的飛躍,他站在城外,一直等到激散去,心如死水,也還是沒等到城的隊伍上一。
蕭景鐸忍不住朝前面探頭,城的人并不算多,為何盤查這樣慢
蕭景鐸問了同隊的一位大叔,這位商鋪老板模樣的人卻猛然變了臉,他四看了看,然后低聲音說道:“郎君剛來長安也是,這些年長安多出許多像你這樣趕考的讀書人,對長安一竅不通也是常事。但我在此忠告郎君,天子腳下,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卻提都不能提”
蕭景鐸訝異,他不過三年沒有回城,竟然聽不懂百姓在說什麼了嗎蕭景鐸繼續追問,商鋪老板才一臉神地告訴蕭景鐸:“小郎君剛來長安有所不知,如今城南死了許多人,這些人份各異、家世各異,但上都有黑的手印,就像是被鬼怪掐死的一般,瘆人極了。現在城里都在傳,說是憫太子回來了”
憫太子如果蕭景鐸沒記錯,當年秦王登上帝位,就是靠突然發兵變。他殺死長兄,宮先帝,頂著眾多非議為帝國新主,即使秦王已經登基這麼久,這些流言仍未消散。后來皇帝實在拗不過群臣,這才追封長兄為太子,謚號憫。
從憫太子的封號就能看出來,皇帝對自己弒兄父并沒有什麼愧疚心,只不過礙于天下悠悠眾口,這才做做樣子而已。
可是天下人的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好控制,這段時間因為長安連續死人,而且死者上還有詭異的鬼手印,百姓對此惶惶不安,除了拼命求神拜佛,關于憫太子的傳言也悄然而起。
有人說這是因為皇帝當初登基時手段不彩,憫太子心里有怨,死不瞑目,于是才帶著鬼兵重回人間,替自己報仇。
還有人說,憫太子這次要讓整個長安陪葬,以告自己橫死之怨。
流言怎麼說的都有,但說來說去中心思想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今皇室做錯了事,惹怒了鬼神,這才帶累了長安的百姓。民眾對接連發生的慘死事件束手無策,惶恐無依下只好求助與鬼神,于是關于當今圣上的謠言越傳越廣,等朝廷反應過來,再止已經來不及了。
但是站在朝堂上的那些人和平民不同,平頭百姓信這些鬼怪傳聞,但是宮里的老狐貍們可不信。這件事擺明了是有人暗中做推手,用意不言自喻,所以皇帝當即下令城門嚴,嚴查長安的出人員。
因此,城隊伍才會挪的這樣緩慢。
等蕭景鐸終于了城,日頭已經升到正中了。定勇侯府的兩個下人朝他拿主意:“郎君,我們這就回府”
“不必,你們先回去,我要去城南看看。”蕭景鐸還記掛著所謂鬼手印傳聞,出于醫者的好奇,他一定要去城南親自看一眼。
下人面面相覷,城南全是死人,而且還有些不干不凈的東西,他們可不想去。于是這兩人勸道:“郎君,時候不早了,老夫人和夫人還在侯府里等著呢,回府為哎,郎君”
蕭景鐸才懶得理會這兩人說什麼,他直接勒馬往城南走,聽到后的呼喚聲,他才稍稍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說道:“我要去南城,你們若不想去,就先回去吧。”
做下人的哪能讓主子孤行,他們心中連連喚苦,但心里再不愿意也得跟上,他們駕著馬車,一邊追蕭景鐸一邊大喊:“郎君慢些,前面危險,讓奴先走”
果然如商鋪老板所說,城南的況很不好。這里人人自危,面悲苦,路上清冷的不行,本不像長安該有的模樣,就算偶爾路過一兩個行人也是行匆匆,生怕耽擱的久些就被鬼兵盯上。
而像蕭景鐸這種外來人就更了,幾乎從他一出現,許多雙眼睛就盯到他上,其中有南城百姓的,也有藏在暗的府中人的。
蕭景鐸看到主街上有許多粥棚,他好奇地指著那問道:“何人在布粥”
下人朝蕭景鐸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驕傲地說道:“那是侯夫人在布粥。南城開始死人后,夫人憐惜這些病人孤苦,于是特意搭了粥棚,每日施兩次粥,除此之外,夫人還給這些人發些艾草之類的東西,夫人說用艾草熏過
屋子和服后,能預防疫病,抵抗鬼怪,所以每次我們定勇侯府來施粥都會被哄搶一空。我們夫人最先布粥,其他府的夫人見了紛紛效仿,非但學著我們夫人一樣給平民發艾草,甚至連我們的粥也要學。要我說侯夫人真是菩薩心腸,平白給這些平民發粥就算了,還怕他們吃了不舒服,所以特意在粥了加了野菜,說是這樣那個詞什麼來著,對,營養均衡”
下人一臉崇拜,旁邊的人聽到他們是定勇侯府的,也破天荒湊過來夸贊吳君茹仁慈心善,蕭景鐸聽到后只覺得可笑。
吳君茹心善若這些人知道吳君茹曾經怎樣對他下黑手,這些人就不會這樣說了。
蕭景鐸可沒心思聽這些人變著花樣夸贊吳君茹,他正打算到里面看看,卻突然看到街對面一個人踉蹌了一下,一頭栽倒在地,然后就再也爬不起來。
周圍的百姓轟地一下散開,不人驚恐地大喊:“快跑啊,鬼兵來抓人了”
定勇侯府的下人也嚇呆了,他們巍巍地對蕭景鐸說:“郎君我們快跑吧你剛回來還不清楚,這些鬼兵厲害極了,只要靠近得病之人,不出三日必然發病,無一幸免”
“荒謬。”蕭景鐸冷笑一聲,快步朝病人走去。
這些年他時常出清源寺病坊,見識過許多瘟疫病人,在結合上旁人的稱述,蕭景鐸十分確定所謂“鬼兵”其實就是瘟疫,而且這種瘟疫傳染極快,所以這才死了這麼多人。他對所謂鬼神之說嗤之以鼻,當年那個游醫郎中治不了趙秀蘭的病,就說趙秀蘭被鬼俯需要驅鬼,如今瘟疫在長安盛行,郎中沒見識過,居然推到鬼神上,簡直胡扯。
看到蕭景鐸徑直朝病人走去,定勇侯府的人簡直要急死了,他們不敢上前,只能不住地呼喚,就連躲在旁邊的行人看到了都朝蕭景鐸大喊:“快回來吧,這種病救不活的別再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蕭景鐸置之不理,他快速走到病人邊,小心地將對方翻過來,然后就搭指診脈。
慢慢地,蕭景鐸眉頭皺了起來。良久,他收回手指,一邊思索一邊對下人說道:“將馬車上的桐木盒拿出來,我先為他施針。”
下人遠遠躲著,從車里翻出了木盒,但死活不敢拿過來。
蕭景鐸忍無可忍地站起,隨著他走近,周圍的百姓蜂擁而散,就連侯府的兩個下人都不住往后。蕭景鐸卻毫不在意,他接過自己的醫藥盒,然后毫不避諱地蹲到病人邊施針。
蕭景鐸有條不紊地施針,這時候病人的親眷已經趕過來了,正試探地往蕭景鐸這里挪。蕭景鐸瞄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微微抬高了聲音說道:“溫熱不調,邪毒侵,再加上病人年老弱,這才會當街暈倒。我現在施針將老人家喚醒,你們扶他回去,熬一些好克化的食給他吃,而且注意通風,讓病人好生休息。”
說著,蕭景鐸拿出筆,快速地寫了一張方子:“我現在還不清楚他因何而病,不敢貿然開方,只好先寫一個調養的方子,一日兩次,早晚各一碗,你們先用這個方子調養,等我想出辦法后再換藥。”
蕭景鐸寫好后,將藥方遞給老人家的親眷,他直了手,但是一時之間,竟然沒人敢上前接方子。
蕭景鐸挑了挑眉,也不說話,就這樣等著這家人表態。好在他沒等多久,一個孫模樣的娘子上前接過藥方,斂衽對蕭景鐸行禮:“謝郎君。”
蕭景鐸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時候病人悠悠轉醒,蕭景鐸連忙攙著老人家站起來,老人家的孫也不管不顧地跑過來,攙住祖父的另一只胳膊。
“你小心扶老人家回去,記住我方才的話,這個藥方雖然無法治此病,但是拖延幾日是沒問題的。”
聽到蕭景鐸的話,老人的孫大喜:“郎君,你是說,你的藥方能治鬼兵”
“什麼鬼兵,尋常疫病罷了。”蕭景鐸對這個說法不屑一顧,但由于他還拿不準治病的方子,所以只能補充道,“我目前還沒法治這種疫病,但只要老人家休養得當,再輔以我方才的藥方,這幾日斷不會發病。”
即使如此也足夠讓人驚喜了,這是老人的孫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種病能治,的祖父還有活命的機會,喜地向蕭景鐸施了一個大禮,有些哽咽地說道:“謝郎君郎君大恩大德,余娘沒齒難忘”
“不必,我該做的罷了。”蕭景鐸不甚在意地說道,“你們家住何方待我配出治愈之藥后,我去為這位阿翁換藥。”
余娘激涕零,連忙報了一串地址,蕭景鐸記下之后,就打算離開。走了兩步,他又折返回來,問:“你可知得病故的病人放置在何我想看看這鬼手印到底是何方神圣。”
余娘看到蕭景鐸回來,還以為他要代什麼,沒想到他一開口就問這個。余娘呆了一呆,才驚恐地說道:“郎君使不得,鬼兵邪門至極,得了病或許還有生機,但是染了鬼手印卻是必死無疑,郎君不可”
蕭景鐸聽出些不對來:“你是說,不是所有發病之人,死后都會出現鬼手印”
“是,聽說只有積了罪的人才會被鬼兵帶走。”
蕭景鐸腦中靈一閃,對這個所謂鬼手印更好奇了,他追問:“你不必管其他,我只想知道哪里能見到染鬼手印之人”
余娘見勸說無果,只能無奈地說:“染了鬼手印的人都被朝廷看押起來了,就連尸都抬走了,停在城南殯坊,里面的人不許出來,外面的人也不許進去。”
蕭景鐸嘆氣,他就知道,鬼手印涉及到憫太子,朝廷不可能任由謠言發酵。他有些失地拜別余娘及余阿翁,然后就沿著街繼續朝下走。
蕭景鐸不管不顧地往疫病深走,定勇侯府的兩個下人都要哭出聲來了,只能心驚膽戰地跟著,不遠不近地綴在蕭景鐸后。
蕭景鐸本打算再往里面走,見識更多患病之人,他好研究這種奇怪的瘟疫。可是這次他沒走多遠,就被兩個人攔住了。
這兩個人穿著服,一看就是負責巡邏治安的府兵,他們仿佛從天而降,直愣愣地堵在蕭景鐸面前,咄咄人又不容拒絕地對蕭景鐸說道:“擾城中秩序,你隨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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