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仙尊夫婦出場到他們走到主位前端起酒杯，整個過程漫長又無聊。

蒼黎看了眼沈水，覺得臉上的笑全程無變化，很無趣。再看雪裏行，比仙界其他人是要順眼些，但臉上幾乎沒表，也很無趣。

兩個無趣的人走到主位不坐，還要站著，夫妻之間相互敬三杯酒，說一些無趣的話。

於是蒼黎不看了。

他開始看眼前的糕點們。仙界的人服穿得都很無聊，全像買不起染布一樣，素的可憐。

但糕點還不錯，什麽什麽形狀的都有，大多數還都做了花的樣子，實話說，比千山派的仙尊夫妻要有意思得多。

沈湘見他盯著一塊半明的白糕點看了許久，於是了起來遞到他邊：“想吃就吃。”

蒼黎猶豫片刻，一口咬在了裏。

味道很奇特。

有一點黏連，不太甜，裏麵可能放了些酸甜的果子，其實不太合他的口味，但……莫名有些悉，仿佛從前他吃過這樣的糕點。

不知道什麽，等一下問問鬼沾，鬼沾見識多，一定認得。

蒼黎還在嚼，雪裏行與他的夫人夫妻互敬酒喝完，再次舉杯，這次直接點名蒼黎。

“魔尊與……這位夫人，請。”雪裏行見沈湘真如傳聞一般毫無修為，等同於人類，心下大奇，再看蒼黎時的眼神，都變的探究起來。

蒼黎坐著沒，那口糕點還沒咽下去，自然也不能開口說話。

此時此刻，大家都在看他，他也不能再嚼。

想了想，他跟隨沈湘慢悠悠站起，抬了抬手裏的酒杯，了下。

沈湘抿笑，連忙救場，標準的舉杯姿勢，笑達眼底的敬意，不卑不道：“雪仙尊，公主殿下，同喜。”

話音剛落，就聽咣當一聲。

不是蒼黎出了岔子，而是雪裏行邊的沈水，失手打翻了酒杯。

沈水瞪著眼睛，臉慘白滲著汗珠，連都在抖。

這和一群仙修們想得不同，他們本想看魔界的笑話，不想最先出醜的竟然是仙尊夫人！

“你是誰！！”沈水的聲音依舊扭曲到尖銳。

如此失態，連雪裏行都出了驚愕的神。

“夫人？”他扶住沈水，溫聲詢問，“出了什麽事？”

“你是誰！”聲音已呈現沙啞之態，急火攻心，雙耳嗡鳴。

恍惚中，見對麵頂著公主的臉，一黑裳的魔尊夫人迷茫道：“公主是在問我嗎？”

那人怔了怔，說道：“我沈湘……難道公主認識我！？”

“你……”沈水驚恐環視周圍，“你們……你們都沒有騙我？！是你們做的局？”

看到眾人詫異的表，沈水反應過來，指甲狠狠掐了下掌心，穩住姿態，直起來，深吸口氣。

“本宮以為你死了……還以為是誰讓你還魂來見我一麵。”沈水哀婉道。

“你不記得了嗎？”沈水僵的扯出一笑來，“……湘兒，你當真不記得本宮了嗎？”

沈湘也是一怔。

雲宮一片寂靜，每一個人都在打量著兩位新夫人。

沈湘：“難道我是公主軍中的……”

“你是本宮的陪嫁丫頭啊，湘兒！”沈水的手在抖，盡管表現得已經很淡定了，但出去的手指尖依然在抖著。

既如此，就把戲再做足些，賭一把！

那人間新皇也是奉天命改王旗的，被沈湘誓死不降攪合的無法順利治國，人皇也控訴了天道。

而後，人皇為鞏固新朝統治，將昭公主三界除名，皇族寶冊，甚至史卷中再無昭公主真名。

民間什麽的都有，沈川，沈水，沈溪流……說起昭公主，隻知道與水有關，至於什麽水，什麽，托人皇的福，已無人知曉了。

做鬼之後，輕水問沈湘，主人如此高的功績，能震撼天道降下紅雨，可卻無真名留世，這怎麽辦到的？

沈湘隻是釋然一笑，說道：“其實很好辦到。男人抹殺人之名，不費吹灰之力，我們死後已快百年，無人知曉真名也不足為奇。我問你，你可知前朝和親邊國，萬人稱頌，代表止戰祥和的文殊公主什麽嗎？”

輕水搖頭。

沈湘：“我亦不知。你看，即便是萬人稱頌，也依舊無人記得的真名。世人隻知文殊公主，文殊公主什麽，是誰，本無足輕重。同樣，世人隻知昭公主，昭公主是誰，什麽，也無所謂了。人在世上走一遭，死後，許多東西都會跟著消散的……”

想到這裏，沈水更加有了底氣。

眼中含著淚水，走上前去，一把保住了沈湘：“湘兒，你沒死……太好了。你怎麽，怎麽還嫁了魔尊？”

沈湘懵木頭，快要跟鬼沾一個德行了。但被沈水抱住後，不自地也留下了淚水。

這覺，確實悉。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敢肯定，自己一定經常被這樣的懷抱圈住。

沈水上的味道，陌生中著一悉。

沈湘愣神道：“我是……你的陪嫁丫頭？”

那豈不是慘了，剛剛想沈水，莫非是因為一直覬覦公主之位，有不臣之心？

沈水哭了起來：“你是不是忘了？你怎麽能忘了呢，你為何會忘？湘兒，到底發生了什麽？”

渾都在抖，無比失態，連的聲音都在抖，抖中，是極度的害怕。

懼怕被穿，可越是這樣，也越看不出破綻。

大家都以為是喜極而泣，因與婢的久別重逢而激抖。

沈水逐漸放鬆下來。

很好，沈湘不是在試探，沈湘是真的忘了。

無論如何，這一關必須得過！

沈水能覺到後雪裏行的注視，必須說些什麽，讓雪裏行相信。

沈水捧著沈湘的臉道：“你忘了嗎，湘兒？就算人間之事已快百年，但難道你一丁點都不記得了嗎？連江取，你的江大哥都忘了嗎？他是本宮的副將，江副將。之前，你還說要非他不嫁呢！”

沈湘漿糊似的記憶中，約閃現出一張模糊的臉，一兩個月沒刮的大胡子糊滿了下，頭盔又遮了上半張臉，但印象中，似乎長得確實不錯，是以俊聞名三軍，按道理，這樣的，確實會看中這樣的將軍。

沈湘喃喃道：“好像……是有這麽個人，幾個月不刮胡子。”

“沒錯！”沈水僵了一瞬，連忙附和。不敢再讓沈湘回憶，心中又開始打突。

不行，沈湘遲早會有想起來的一天，要想個辦法，讓永遠想不起來才是……

沈水心裏清楚，自己梁換柱的事一旦公之於眾，就會死無葬之地。

現在的一切，好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沈水抱了抱沈湘，轉頭來，眼含著淚，溫對雪裏行說道：“仙尊，真的是湘兒，我的婢。我與你說過的，骨不好，閉關結丹失敗，我原本以為魂魄逝去了……沒想到，竟然還能再見到湘兒！”

懷中一空，沈湘的手鬆開了。

沈水驚嚇回頭，是蒼黎把沈湘拽了回去。

沈水愣了一下，連忙笑道：“還未謝魔尊。不知救本宮婢的，是魔尊嗎？”

“是又如何？”蒼黎道，“本座提醒你，沈湘已經嫁給了本座，斷不會與你留在仙界，也不再是你的人，你可休想從本座手中奪人。”

他神很認真。

沈水假惺惺嗔怪：“看到魔尊如此在意湘兒，本宮就放心了。仙尊……”

笑著挽起雪裏行的手：“咱們要被比下去了呢。”

雪裏行終於出聲，收拾場子：“當初隻知魔尊夫人也姓沈，沒想到還有這層緣分……我們先席，諸位仙家等不及了，其餘的，等宴席之後，你們主仆二人好好敘一敘。”

沈湘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懵。

清醒的時候，能照應蒼黎一二，與前來問話的人有來有往客氣幾句。懵的時候，就隻會端著酒杯，一個勁地琢磨，又仿佛什麽都沒琢磨。

大腦一片混沌，識海也是混的。

突然弄明白了自己的前世，有些恍惚。總覺得不對勁，也覺得有些惶恐。

而且……每次看向沈水，就有一無名怒火心頭燒起，魂旗急不可耐，似乎更想沈水耳了。

蒼黎重重放了下酒杯，沈湘被他這一甩手驚醒了。

“嗯？怎麽了？”沈湘問道。

“你不會要跟著走吧。”蒼黎問。

他聲音很輕，問得極快，問完，臉上的表後悔萬分。

沈湘：“……想什麽呢！”

沈湘笑了：“不會，嫁都嫁了。再說，你也離不開我。”

“我看你是昏了頭了。”蒼黎著杯子，不悅道，“本座何時說過離不開你了？”

“每時每刻都在擔心。”沈湘毫不給他臉麵，穿道，“你擔心我認主，跟一起修仙，多好啊，千山派可是仙界第一大派，可是三界有名的昭公主，又是千山派的掌門夫人，骨又好，也能照拂我，跟著修仙，可不得一日千裏？所以啊，你怕極了。”

蒼黎手上的杯子碎了：“閉。”

沈湘正道：“放心吧，我不會走。”

這下到蒼黎困，他問：“為什麽？”

“不為什麽。”沈湘說，“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歸宿。既然都跳出凡界，修行大道了，何必再回到過去？”

主要是，怕留在沈水邊，會每天都想背叛舊主。萬一抑製不住衝，一旗桿子把沈水給了，就三界罪人了。

當然，更有可能在死沈水前，被沈水死。

沈湘道：“我這人很重諾的。”

蒼黎臉稍霽了些。

沈湘又道：“不過終於知道我這個習慣伺候人的病是怎麽來的了……”

宴席過半，諸位來客三兩談，滄浪宗的宗主一臉聽八卦的熱，拉著沈湘來給沈水敬酒。

沈湘趁此機會，問沈水：“公主……殿下？”好別扭。

問：“剛剛聽公主所言，我們離開凡界多久了？”

“將近百年了。”沈水笑容滿麵，“湘兒連這都忘了嗎？”

沈湘訕笑：“忘了個徹底。”

沈水：“怪不得連本宮都給忘了。”

沈湘：“竟然……已經百年了嗎？”

“我們從鬼道蘇醒時，凡界就已過了一甲子，你我在鬼道中聚魂修，又是二十年。終於出了鬼道，重歸三界，仙道修行，已滿三年。”

沈湘愣神道：“已這麽久了……”

怪不得，怪不得會忘了人世的前塵。

沈水怕多說無益，拉著沈湘的手問：“本宮總說，既然修仙，前塵往事功偉績，都讓它隨風去吧，咱們隻看今後的路。以前的事就不問了，總歸不是個好結局，說起來怪慘……你為了救本宮，中數槍……”

沈湘口一痛，恍恍惚惚中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總覺得口疼的像是被萬槍穿心。

“罷了不想了。咱們說點歡喜事。”沈水拉著的手，溫聲問，“你是怎麽與魔尊走到一起去的？”

“……”沈湘愣了好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什麽時候醒的？怎麽如此之快，就和魔尊了婚呢？”沈水笑，“你說巧不巧。”

沈湘道：“確實是魔尊救了我。若非魔尊喂養修為，我早煙消雲散了。”

沈水眼中閃過一，輕道：“我還未說你，還是沒能結丹嗎？”

沈湘：“慚愧。”

沈水歎了口氣。

邊的仙娥多道：“夫人，古月派盧掌門是三界最好的丹修，他送了咱們許多靈丹做賀禮，不如給湘姑娘一些，助湘姑娘築基結丹。”

沈水忍住責罵仙娥的，深吸一口，臉難看的笑著：“你看，我竟把這給忘了。”

聲音一冷，麵無表道：“還愣著做什麽，去取來。”

仙娥不曾見過變臉，但沒多想，以為沈水隻是擔憂沈湘，故而沒了幾分耐心而已。仙娥不僅沒起疑心，反而覺得這樣冷了臉才是昭公主指揮三軍的樣子。

沈湘上沒有推辭，其實開心的。

果然這趟仙界沒白來，知道了自己的前塵，還能拿幾壺丹藥回去助修煉。

從此以後，不再是來曆不明的人。

蒼黎的一隻手搭在了沈湘肩膀上，指尖冰涼。

“回去。”他咬牙道。

眉間戾氣橫生，金的眸子裏仿佛要冒火。

沈水邊的另一位仙娥開口道：“掌門夫人送湘姑娘的丹藥還沒取來呢，魔尊不如稍等……”

話還未說完，蒼黎冷聲道：“閉，本座要你說話了嗎？！”

他上突然出魔氣，小仙娥一時沒站穩，飛了出去，撞在了柱子上。

沈水旋站穩，橫眉道：“魔尊何意？”

蒼黎抓在肩頭的手指收得更，沈湘在疼痛中忽然醒神。

“尊主？”沈湘與他對了個眼神，見到他金眸中抑著的緒駭浪，確定了蒼黎的意思。

也不再微笑，同眼前幾位點了點頭，說道：“魔界不比仙界，我們有要事要理，先走一步。”

雲宮又突然陷了寂靜中，每個人都在看他們。

沈湘不慌不忙，抱手致禮：“謝款待，隻是事出突然，我們就先告辭了，諸位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