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了野傷了人，這就想走？”司萬旁的一位小仙修出聲指責。

沈湘吸了口氣，笑臉道：“這位修士如何稱呼？”

那修士警惕拔刀：“怎麽？還要記我的仇，咒我不？”

“不。”沈湘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些，“衝撞了這位修，也沒能道歉，確實是我們的疏忽。這位修士你說得對……”

沈湘走上前去，扶起那名仙娥，輕聲道了歉，又來鬼沾吩咐：“等回去後，取些靈藥補品送來。”

鬼沾呆呆點頭。

“蒼黎，你快跟這位小仙修說聲抱歉，給驚。”沈湘招手，拉著麵無表的蒼黎，笑著對那個小仙娥道，“他真的不是有意的，他隻是隨慣了。”

沈湘了解蒼黎，他這人很吃道理，並非無理取鬧之人。隻要他自己能想明白，麵子並不重要，也可以退一步。

果然，蒼黎挑眉，低聲道：“還是修為不過關……罷了，下次不想丟臉，就離本座遠些。聽明白了嗎？”

小仙娥萬萬沒想到，魔尊真的跟“道歉”了，對魔界的偏見了一大半，後知後覺到蒼黎的漂亮，紅了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給蒼黎行了個禮，又與沈湘說了聲：“了夢謝謝夫人。”

這事很麵的解決了。

眾仙沒想到魔界的人會出此招，竟然沒有發火而是立刻禮貌道歉，連剛剛那個發難的小仙修都懵了，不知所措地看向師父。

雪裏行沉道：“既然魔界有要事，我也不好再留。隻是，我有一事是想與魔尊商量……”

司萬眼前一亮，抓住機會道：“雪仙尊說的是重啟仙魔大會之事？”

雪裏行微微搖頭：“雖然雪某的確想重啟仙魔大會，兩界切磋也能讓小輩們增益修行……隻是現在還太早，連我們仙界都還未料理好，想必魔尊那邊也一樣。此事不急，暫且先放著，我要與魔尊說的是凡界的一點小事。”

蒼黎不說話，也不，他瞥向沈湘。沈湘反應如電，立刻當起家來，好聲好氣道：“雪仙尊請講。”

“近日總是接到凡界弟子的飛傳，吉蓮山一帶有棘手之地，被民間凡人稱之為鬼哭城，一些去除魔祟的凡修弟子進去後全都杳無音訊，眼見魔氣越來越重，這才傳來求援。我打算讓仙界各派的弟子們到凡界看看去，順便在凡界曆練一番……”

沈湘大約聽懂了他的意思，不不慢問道：“雪仙尊是怕我們魔界手？”

“這倒不是。隻是雪某現下也不懂魔界的況，就想，我門下弟子前去曆練，必然會出手。我提前與魔尊說過，將來牽扯到魔界，也不會說不清了。”

沈湘所料不錯，雪裏行是個行事謹慎之人，他的意思是說，凡界有魔，已經擾到了百姓，那魔恐怕來頭不小，所以他要讓他的弟子去收拾。隻是收拾前，他要提前告知他們，並非仙界針對魔界，省得到時候再出什麽誤會。

沈湘：“雪仙尊客氣了。”

按照正常的思路，沈湘說完這句話，相當於把凡界的那個“魔”置權讓給了仙界。

但沈湘又接了一句：“我們魔修雖然走道偏門，但大家殊途同歸，說到底都是行大道的修士。若有危害凡界的魔修，那自然也是我們魔界的事，吉蓮山鬼哭城，我們魔界也會派人前去。不知千山派的弟子們何時啟程？”

仔細考慮過，蒼黎剛坐上魔尊之位，自己也還未結丹，魔界況尚未清楚，這個時候若是仙界除魔再起什麽波瀾，和蒼黎都會陷被。

總要去探明況，知曉吉蓮山的那個鬼哭城究竟怎麽回事吧？

六劫懷中抱劍，輕嗤了一聲，似乎對仙魔合作極為不滿。

雪裏行稍作思忖，溫和道：“那也好。夫人所言不錯，既然魔界有心與我們仙界好，那便一起最是合適。等雪某再思量些時日，選幾個不錯的徒弟，到時會將啟程時間送往魔界。”

“那麽，告辭。”

目送魔界的人離開雲宮後，眾仙議論紛紛。

雪裏行對沈水道：“魔尊沒看出什麽名堂，但不愧是公主教養出來的婢，談吐舉止不俗，進退有度，這也算公主之功。”

“哪裏，不過是跟著我天南海北，見識多了。”沈水攏了攏頭發，笑得很真誠，語氣縹緲道，“見識多了，心也大了。這種場合，也都能應付了……”

取丹藥的那個仙娥回來了，沈水笑了一下，狀似打趣：“晚了，他們都走了。”

小仙娥還在怔愣，隻聽八仙桌旁一位白胖白胖的男人笑嗬嗬道：“可是本門的丹藥？夫人是要送你的姐妹，助結丹吧。”

“盧掌門。”沈水滿腹心事，麵上敷衍，客氣微笑點頭，也不再接他的話。

說話的胖子正是古月派掌門盧鬆林。他是仙界丹修大家，自立門派，每日沉迷煉丹畫符，走最質樸的修行道，為人溫吞又熱心，是仙界有名的和事佬，對魔界的態度也順其自然，能稀裏糊塗就稀裏糊塗，恩怨糾葛恨別離，都不如他煉丹重要。

盧鬆林說：“我賣夫人個麵，全夫人的姐妹，魔尊夫人的丹藥，我會親自送上門去。”

他說完，笑嗬嗬牛飲了杯酒，拍著大肚皮自言自語道：“魔宮無夢崖的月芳草也應該長出新的了，那位魔尊夫人麵善，此去應該能討要許多回來。”

蒼黎一路無言，表麵上看不出什麽變化，但他握著沈湘的手，忽而冰冷忽而熾熱。

出了仙界，等在附近的讓清正在磕果子吃，見他們回來，抹去手指上的水，提劍跟上：“這就結束了？如此之早。那群無聊傻仙說什麽了？”

沈湘實在顧不上。

蒼黎連理都不理，禍水速度又快了些。

讓清一愣，警覺道：“可是魔界出了什麽子？為何你們如此慌張？還是說，你們在仙界砸了場子，趕著回來躲災呢？”

蒼黎金眸一闔，抬袖將讓清推了出去。

沈湘：“不好……”

讓清的脾氣又傲又倔，吃不吃。

瞬息之間，讓清就殺了回來，兩把劍直衝蒼黎：“你好大的脾氣！”

蒼黎睜眼，沈湘嚇得一愣。

他的眼睛已然變為豎瞳，燦金中一豎黑，如劍鋒利。

此刻，那雙眼睛中滿了戾氣，魔息流在他的指尖，眼見著就要揮出去。

沈湘撲住他的手，打斷了他：“忍著！鬼沾，讓清你來解釋！”

鬼沾猶豫。他也看出來蒼黎現在幾乎要疼瘋了，往常這種時候應該是他陪在邊。

鬼沾深深看了沈湘一眼，木愣愣回架開讓清的雙劍，沉默著迎了上去，拆了幾回合招數。

沈湘急得要死，氣道：“你倆什麽病！鬼沾，你說話啊！跟說，尊主有急事，顧不上跟解釋……”

讓清脾氣也臭，冒著火道：“什麽事能急死你們！？”

好端端在這裏當了幾個時辰的傻護衛，見他倆回來問了不到三句話，無端的就挨了一掌。

沒看錯的話，蒼黎最後要打來的那一下，是要碎的魂！

要不是沈湘打斷了，這魔頭還真要碎了不？

好，魔尊夫人是個好的，可惜眼瞎了，嫁了個混蛋！

讓清想，我他爺爺的也是爹娘親朋寵到大的，誰還真是你們家護衛不？給你和悅你就敢給我開染坊，我呸！

讓清越想越氣，照著鬼沾就劈頭蓋臉的一通劈，鬼沾終於開口：“事出有因……讓大人，尊主真的有急事。”

“有個屁的急事！界碑不倒，還有什麽事能急這樣？！”

鬼沾也沒想好理由。

他無措地著已經飛遠的那對夫妻，不料卻看到自家尊主一把抱起沈湘，埋頭像是親了上去。

腳下的禍水似乎更急切了。

他聽到沈湘喊：“再忍忍！！開結界啊起碼！”

禍水如流星般砸向桃林，瑩藍芒一閃，結界落，再也看不到影，也聽不到聲音了。

鬼沾呆愣的臉上奇跡般的閃出一難以言喻的複雜來：“唔。”

讓清也不打了，看愣了。

好半晌，氣結道：“這他祖宗的就是你們的急事？！”

甚在外人麵前用如此鄙之語，但今天，是真忍不了了。

不，後麵跟來的不知道要囑咐什麽話的仙界小修士們也愣了。

為首的仍然是六劫，他哪見過這種急之事，瞪著眼睛死盯著那塊桃林看，臉上表彩紛呈。

讓清罵完，回首一指，這條冰山蛇以氣吞山河之勢，大聲趕客道：“看什麽看！沒見過這麽恩的嗎？！”

是，仙界哪裏有這等刺激事，大家支支吾吾紅臉低聲罵天罵地，六劫還小聲道：“不知恥！”

“上他們跟前罵去！”讓清聽見也不忍，他們魔界的人向來是隨子說話，氣不過就當場罵，“最好讓你們仙尊也聽見，比比看啊來！”

鬼沾弱勸道：“……見好就收。”

讓清眼睛瞪得像牛鈴：“你怎麽不去跟你主子說這四個字！？”

六劫聽到扯到自己仙尊，本來生氣的，但看見讓清敵我不分誰都罵，也就沒那麽生氣了。

六劫道：“仙尊讓我們來傳句話。這次招待不周，未能盡興。但魔尊是有遠見之人，日後還有機會，吉蓮山除魔一事，我派定在十日後，在吉蓮山腳下的知味鎮頭。其餘的……等魔尊方便，再說吧。”

六劫最後的半句話說得別扭，自己說完還齜牙咧了一番，仿佛被桃林的紅灼傷了眼睛，狠狠別開頭回去了。

讓清：“一個個的，鼻孔仰到天上去！”

鬼沾：“讓大人冷靜了嗎？我還要去照料尊主，就不……”

讓清哼笑：“鬼君幾條命？趕這個時候去照料你尊主？不怕你尊主把你給‘照料’了？！”

鬼沾吧唧吧唧，蔫放下了手。

也是，如果他這個時候趕過去，讓清一定會起疑心。

尊主急總比尊主是個病秧子要好得多。

蒼黎抱著沈湘甩開結界後，便撲跌跪在地上，噗出一口來，渾都在抖。

沈湘從前隻知道他頭疼，沒想過會是這種程度，懵了一瞬，連忙住他下，讓他把吐完。

“好點了嗎？要怎麽理？”沈湘問。

蒼黎艱難抬手，按住眉心，給了一點修為，沙啞著嗓子道：“鬼沾……”

“好，要等鬼沾來，還有要代的嗎？”

蒼黎搖了搖頭，撞進沈湘的懷裏，連帶著一起，倒了下去。

沈湘：“蒼黎？”

疼昏了。

這該怎麽辦？

沈湘從他子底下爬出來，把他擺正了，挨著他坐下等鬼沾。

等了好久，鬼沾才進來。

沈湘：“怎麽如此慢？就隻是跟讓清解釋一下，用得著這麽久嗎？”

鬼沾：“我用的尊主急搪塞過去了。那總要等一等，不能壞了你們的好事吧。萬一被人看出破綻不就出事了嗎？”

沈湘：“……”

沈湘歎氣：“你們主仆二人，怎麽就全都不知變通呢？”

鬼沾：“那該如何？”

沈湘：“你不會說，你怕我的子骨承不住，過來提醒你家尊主節製一些嗎？”

鬼沾：“……”

鬼沾呆愣著臉，大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