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的二樓，熏療區和住院部之間，是沐浴區。

夷洗了個澡，換好服，頭上搭著塊巾，徒手擰幹了尾上的水，甩了甩，到值班室去借吹風機。

海吹紗到東院取外賣了，值班室裏隻有熊貓護士黑盼在。他剛到，來值班室換服接工作。

夷進門時，剛巧看到他胳膊和口的傷疤。

“等等。”夷湊上前去，兩隻瞪得大大的狐貍眼盯著他的傷疤看。

“這是……”

“招兵咒。”黑盼不自在地了後腦勺，說道，“海醫生祭新娘問名時，那個蛇妖在我上畫的。”

“不不不。”夷搖頭，“這可不是招兵咒，招兵咒不是這麽畫的，這麽畫沒效果的。”

黑盼繃了，問他：“但這個招兵咒把你招來了啊。”

“我？”

黑盼就把當日的經過仔細說了。

夷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黑盼上的傷：“能看得出……他起初是想畫招兵咒，招兵妖鬼之類的。但從這一筆起，走勢就變了，走勢變了，這符就……”

夷：“有點眼，你且等等。”

他取來信紙，握著筆在紙上畫了起來。

“啊……”夷道，“是祈仙符！”

祈仙符，顧名思義，就是畫個小符，求此的地仙保佑。通常出行到異地時，小妖們會畫一張，算是給當地的大妖上個供，續個神食糧，讓本地大妖的大運氣護佑它們。

“你們現在已經不知道祈仙符了嗎？”夷詫異，“基本上，我們那個年代，大家出門走，到新的地方去拜訪，都會畫個祈仙符，這是禮節。”

黑盼道：“還真不知道……覺這些都是建國前流行的，現在大家出門都方便了，妖也好人也罷，都不會把出門到外地去當做什麽大事，這些沒什麽實際作用的小符籙也就失傳了吧。它就是個問候符嗎？”

“嗯，通知所在之地的主人，客人隻是友好經過短暫停留，求主人保佑他們出平安一路順風。”

夷這麽一解釋，黑盼聽懂了，這不就是跟大家經常轉發的錦鯉圖一樣嗎？敢那個蛇妖一頓狂舞，畫出來的卻是張錦鯉符。

“那個蛇妖學藝不，靠母親投喂，獲得了一副好底子。”夷笑著搖頭，“可其實是個能力不足的小家夥。這小家夥判刑了嗎？”

黑盼道：“沒啊，他死了。”

夷一愣：“……是他還犯了什麽大案，害了人命，被死刑了嗎？”

“不是，聽說牽扯的幾樁命案都是他師兄白敏敏做的，他自己沒什麽大的罪過。”黑盼說道，“但心態不好，所以案子還在審理，他就自殺了。”

夷沉默了好久：“窩窩囊囊渾渾噩噩一輩子，也是可憐。”

海吹紗端著披薩拎著茶水果回來了。

“你問蛇妖那事？”進門時，聽見了幾句，咬著披薩說道，“蛇妖這事有點複雜，前兩年東北有個地頭蛇造反，被中央特案的外勤幹部隊給一鍋端了，結果這兩年，那邊的小妖犯罪案件比以前還多……特別猖獗。”

“也符合事發展規律，大樹倒下，野草就會狂長。”狐貍如此說道。

“蛇妖畏罪自殺，應該是上還背的有案子，所以啟明的綜合辦向全國發布了通緝令，通緝和蛇妖合夥作案的白敏敏，想把白敏敏當突破口調查。”

夷舌頭卷著菠蘿粒，唔了一聲，瞇起了眼。

“這是什麽？”他指著菠蘿粒，“好吃。”

海吹紗：“菠蘿。喜歡？我給你買。”

站起，掏出手機：“醫院門口就有賣的，你等我會兒。”

夷先說不必，但目期盼。

海吹紗著他的眼神，笑了起來：“不貴，水果想吃還是能隨便吃的。”

特地跑到醫院大門口，給夷買水果去了。

梅封來蹭披薩吃，聽說海吹紗親自出門買水果，驚奇萬分：“太打西邊出來了，小紗那麽懶，以前外賣都不願意取，都是我到東院給取的，現在竟然會主邁開到大門口買水果……”

梅封慨：“孩子真是長大了。”

吃完飯，是個專家坐診會，流一下本周的棘手病例，集思廣益尋找最佳的治療方案。

“葉澤宇的，就先保守治療。”海吹紗道，“我已經通知給特殊綜合辦進行配合了，但大家別抱什麽希，他們的辦事效率很糟糕，何況這次的提議也不一定能通過，因為葉澤宇懷疑的對象是個人，嚴格來看，不歸他們特殊綜合辦管……”

海吹紗開會，夷無所事事，翻來覆去看報紙。

報紙是醫院門口小商販們發的廣告報，沒什麽容，但夷卻如似地看。

電視劇刷完後，夷對現代網絡的興趣似乎就已到頭了，比起新式的觀看驗，他更喜歡的還是傳統的閱讀。

他想看書，他想一書紙，再次書籍帶給他的平靜。

“恩公！”心髒不好的小狐妖戴著墨鏡，來向夷辭行，“恩公祖宗！我好了！我今天出院！”

“魂魄回來了呢。”夷笑道。

“是啊！多年了，終於找回一輕鬆，渾朝氣蓬的覺了！”小狐妖擁抱了夷，說道，“您以後要是去北京玩，就聯係我。”

他塞了張名片給夷：“我絕對全心全意招待您！”

“……影視公司？你是做那些電視節目的？”夷問。

“差不多，我前幾年做地產賺了些錢，這幾年一直都在做影視投資。”小狐妖道，“今年不景氣，賠了不，但恩公來，我還是有能力招待的。”

小狐妖還告訴夷：“其實能來這家醫院就醫的，經濟水平都不錯，在人間混得好，才有這閑錢看病，恩公多多走走，大家念著恩，以後都能幫上忙。”

“不是有……基金會嗎？”夷想起海吹紗說的話。

“啊，你說那個啊，那個是國家補加上咱們妖們的稅，但隻給需要就醫的案犯報銷，別的不管。”

“為什麽？”

“你問為什麽，我也回答不上來……”小狐妖道，“反正社會就這樣，你說它合理吧，的確也合理，荒謬吧，也確實荒謬。沒錢沒正經工作的小妖們，有病了就找小的蒼蠅醫館看，一般不會到昆西醫院……”

夷說：“聽起來充滿了絕。”

“是啊，誰說不是，大大小小，都是絕。”小狐妖歎氣，指著昆西醫院的牌子，說道，“就算是昆侖西院，也滿是絕，我們眼睜睜看著有治愈能力的人，慢慢的隻剩下海醫生一個，人命短暫，再過三五十年，海醫生沒了，那我們就真的無可醫了。”

夷憂心忡忡，眉頭也不由地蹙了起來。

他好似現在才突然意識到，海吹紗的生命同妖比起來，是短暫一瞬的。

幾十年後，就會逝去。

“跟四大家來往切的大妖們，天天著急海醫生的婚事，若不是因為龍之子梅承是個前車之鑒，是大悲劇中的大悲劇，我看大妖們都想把那些沒用的人類男人丟掉，親自來和海醫生結合，不管生下來好的壞的，先保留幾份海醫生的脈要，萬一有中簽的，繼承治愈能力，那不就皆大歡喜了？”

“現在的境遇，竟然是這樣嗎？”夷自語著。

“因為著急啊！”小狐妖道，“海醫生也著急，但啊……有點倔，越是大家按頭想讓快些家生孩子，為大家延續希，越是不願意。這些年大家雖不明說，可各方麵力越來越大，畢竟人生短暫，再蹉跎幾年，希就更渺茫了……”

夷幽幽歎息：“怎可以如此迫……”

“未來都在上啊。”小狐妖著昆侖西院，“咱們的人類庇護，越來越稀了。明明幾十年前還興旺著，大小戰爭無數，也平安延續了千年都未斷絕，可偏偏一場浩國戰，戰火之後，醫療式微，四個橋梁突然就衰落了這個樣子，真是世事無常。”

“……國運。”

“嗯？”小狐妖問，“祖宗，您剛剛說什麽？”

“是不是和……國運有關呢？”

“醫生！！醫生呢！！”昆侖西院大廳，一個脖子上掛著四金鏈子，糟蹋了一名牌的中年胖子嚷嚷著，“海吹紗是誰？我跟你們梅院長打過電話了，快看看我兒子的病！”

“什麽況？”小狐妖驚訝道，“竟然有比我還魯的土大款？”

夷瞇起眼，看向中年胖子後的小胖子男孩兒。

那男孩兒大約十二三歲，腆著胖肚子，圓臉卷，胳膊打著吊板，一臉不高興。

“上有黑氣。”夷說，“是咒。”

又是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