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的府邸位於京州城南嶼山下，占地極大，雖名為“府”，但遠瞧過去，倒更似是一座巨大山莊一般。府邸修設得極其雍容華貴，雕梁畫棟，彩琉為瓦，尚隔著幾條街，便已遠遠可見那鱗次櫛比的建築，氣派非凡而莊嚴。

這一日，一行子自溫嬤嬤的帶領下了定國公府。

“定國公府一共六大院，三小院，九閣，十二偏院。六大院中，除卻後院，東、西、南、北、中，皆是家住的住，你們可不能擅闖……”

丫頭們走的自然不可是正門，而是偏巷後的一小角門，從門外一，正對的一極大的園落。隻是而今正冬季，園百花零落，然而通過園中那櫛比有序的陳設，已可測想若是盛夏，園又會是怎般的絢麗盛景。

這一批府的孩子們共二十人，年紀都不大，家世、經曆亦都如出一轍。許是經過了路上數十天的磋磨，孩子們都已不再同最初般哭鬧悲傷，而紛紛顯出了認命的姿態。臨霜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覺，但自從別院起，這種異樣便一直在自己邊縈繞，直至來到公府後達到最盛。

依照慣例，新府的婢小廝皆要在資曆較深些的姑姑嬤嬤帶領下，巡繞一圈公府，也令們對公府有些初步的了解。然說是巡繞，公府中幾座大院都不可踏足，其實不過是在周側的幾座小院中大抵走上一圈。然而即便隻是幾座小院，便已可見整座公府是怎般的大小。其中的建築景更是風格各異，奐。幾乎可說是個小小的皇城都不為過。

據說這一府邸乃是太.祖皇帝特為定國公沈清親建的，占地足有百畝，依照臨霜的估量，怕是十個青水村尚不能及。那一刻突然有種尷尬的慚，心覺此番哥嫂將賣掉，似乎，也並非一件壞事。

隨著溫嬤嬤大抵巡了一圈，溫嬤嬤的腳步稍微一停，回頭了眾，吩咐道：“這裏的規矩繁多，你們要盡快悉。了公府，你們可不再是民間的小野丫頭片子了。在公府中行事，說多做、恭敬遵從方為上策。你們方才府，是最沒有品階的下婢，更要萬事小心，否則稍有行差踏錯，可是十個腦袋都不夠賠命的，所以行為言語都要加倍小心，可明白了？”

這些孩子哪裏見過這等場麵，忽聞訓言，一個個紛紛睜著大眼睛，點頭嚅嚅地稱“是”。

聽見了回應，溫嬤嬤的容了些許，頓了頓，又蹙眉道：“還有，你們初來，如若遇到家主，可不能這樣直勾勾的盯著，這可是對家主的不尊重，一定要低頭斂眸，知道了？”

方一開口，孩子們又立即聽話的將頭低了下去，異口同聲，“知道了。”

溫嬤嬤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溫嬤嬤。”

一個聲音這時從列隊的正前方傳來。

音清冽，沉穩淡然，是個年聲。

數十個孩子們還未及抬頭，耳邊已然響起了溫嬤嬤的聲音，“呀，竟是三爺。見過三爺。”

聽見那句“三爺”，眾心知這便是溫嬤嬤口中所言的公府家主，此時腦中回的唯有溫嬤嬤方才的訓言，更加不敢抬頭看。有幾個大膽的姑娘悄悄抬頭，想要探一探究竟，可方一抬眼便對上了溫嬤嬤冷厲的眼，又迅速低下頭去。

臨霜在隊伍的最末，低頭著腳邊的卵石。隔著稍遠，僅能聽見兩人的談音：

“奴婢不知三爺在此，擾了三爺清修，還三爺恕罪。”

“溫嬤嬤客氣了，我隻是路過。”年淡淡的聲音說不出的好聽，“這些是今年新府的婢嗎？”

“正是的。奴婢方帶們巡繞完公府，正要帶們去後院的紅楓苑去。”

“那嬤嬤快去吧，天不早，以免耽擱了。”

“是。”

……

靜寂間可聞袂的微響，伴隨著年沉靜的步伐。

臨霜低著頭，視線所及隻能見一抹淡藍的角。就在他從自己邊要肩而過時，他的步履似乎停了一停。

然後，走過——

輕薄的袂拂過的擺，微風徐過，臨霜隻聞一抹淡淡的鬆香，輕若霧，很快去了。

·

夕暉時分，一行子跟隨溫嬤嬤來到了紅楓苑。

紅楓苑在公府後院，正是公府中等級最末的婢的住所。臨霜方一進後院，略一觀察，方才明白了為何溫嬤嬤會說公府六大院中，唯有後院可容丫頭暢行。定國公府立府上百年，傳至而今這一代，家業龐大，分支繁雜，已然將各房分散在其他五大院中定居。其中五大院中品階稍高些的婢小廝，必是要跟著主人留在院中的。唯有不曾跟主的低等奴婢，全然被置在後院，分替其餘五大院做些使的活計。

們初來，自然也是要先到後院的。按照溫嬤嬤的敘述，們要先自後院隨教習姑姑的指導，修習作為婢應當掌握的技能，最後經過統一考評，依照能力與特長被選擇分配在哪個院中。如此一來，這最終的考評無疑了最關鍵的所在，也是決定這數十丫頭中未來命運的分水嶺。

舟車勞頓了僅小一個月，溫嬤嬤也不願給們太大的力，簡單說了些許便很快離去了。接替溫嬤嬤的是一名十五、六歲的二等婢，名喚錦瑜，據聞是紅楓苑的掌事婢。似乎不大好接近，未說太多，隻很快令眾們熄燈寢，好在明日一晨帶領們去見教習姑姑紅玉。

第二日晨，後院負責織補的丫頭送來了一批新。

公府繁榮，便連婢們的行裝都頗考究，品級不同，容上也有很大異同之。如們這般沒有品階的婢，所著的是棉布所製的半臂，天藍的裳，鵝黃為衽，窄袖束腰，最為方便行止做活。

“臨霜，我好看嗎？”立在鏡前，秋杏止不住地照，一臉甜笑喜不自勝，“我可從沒穿過這麽漂亮的裳！”

“好看。”臨霜點了點頭，手中挲著綿的料，盡管聽說這是府裏最次的裳，但已然是穿過的最好的布料，心頭不酸楚。

“臨霜，秋杏！快走了，錦瑜姑娘已經在點人了！”

苑外傳來脆的呼喚，臨霜略略一應，抓著秋杏急匆匆跑出門。

·

蘭亭閣是後院中一個古雅的小閣，明，斜穿窗欞，在室中投上無數斑駁的點。

錦瑜將二十個孩子帶到閣中後便離去了。孩子們見門外沒了靜，不又紛紛嬉笑起來，互相調侃誇耀著對方的穿著與容。們這些孩子多數都是大字不識的貧困農，此刻吃飽穿暖，便已是最大的喜悅。

爭笑間小閣的門突然開了，一行人陸續走進來。打頭的嬤嬤見狀蹙眉，用力咳了一咳。見來人，眾頓時噤聲斂神，重新乖乖地立好了。

二十個孩，共分兩列，兩人一排，齊齊立在屋。

一行人中，一位子自列隊中央穿過，立在眾前。

子大抵二十餘歲，遍暗緋的，飛眉鬢，眸冷亮。的姿猶若一筆直的竹，傲然直立，下頜微仰，無形著抹倨傲。

視線一一從數十個孩子上掃過，的容本不冷厲，可不知為何，卻令眾心中無端著駭然，幾乎連呼吸都不敢放大聲。

“我紅玉。”——

慢慢掠過了眾，收回了目，冷冷淡淡地開口，“你們可喚我，紅玉姑姑。”

孩子們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靜寂間不知是誰打頭帶了一聲，“紅玉姑姑好。”登時其他孩們紛紛效仿，仔細鞠了一禮，同聲道：“紅玉姑姑好——”

紅玉冷眸微瞥，頓了頓，複又淡淡開口，“從今天起，便由我和諸位嬤嬤，來教你們公府侍婢所的技能。使分為修草、浣、下廚、刀工、生火等。細使共分研墨、烹茶、書畫、刺繡等。除此之外，你們還要修習府的規矩和禮儀。三個半月後，我會對你們進行統一的考評，考評中上者，可分配至其他五院，不合格者，便就留在後院，可懂得？”

整個室雀無聲。

“我會對你們嚴加管教，從明天開始，卯集合，至蘭亭閣。若有遲到缺席者，當苛罰。你們既已了公府，便要依巡公府的規矩行事。如若有差錯，便要自認懲，可都明白了？”

冷冽的氣勢在室中彌漫。

孩子們哪敢不應，紛紛欠，戰戰兢兢地應“是”。

“好。”紅玉道了一聲，目輕斂，又開口：“那今天，我就先教你們，‘禮’——”

話音方落，仰首微瞥，指向列隊中一個頭簪黃花的孩，問道：“你，我方才所說的那些，可都明白了？”

被指住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孩，立在原地愣了半晌，點了點頭，“明、明白了。”

紅玉沒有說話。

立時一旁另一個嬤嬤步上來，手中一長的戒尺。徑直走到孩的側，二話不說，驟地揚起手，便往孩的背上狠狠了一記。

啪！

那一擊不僅打在孩上，更似是給其他孩的心中了一尺，得眾人直心中遽然駭悚。

黃花孩頓時嚶聲哭出來，“為什麽要打我！”

紅玉的臉上沒有表。

“出口頂撞，毫不知禮，容不整！”卻是側的嬤嬤狠狠道：“是誰允你簪花的？溫嬤嬤就沒有告訴你，公府二等以下婢，非年節佳日不得簪珠著翠嗎？！”

一把扯下孩頭上的黃花，重重摔在地上，“去外麵跪著，不過午時不得起來！”

孩仍在哭，執戒尺的嬤嬤立刻拉著出去了。

眾聞言大駭，屏息靜氣，更是大氣都不敢出。直到這一刻，這些上一刻還在慶幸公府生活舒適奢華的孩子們，終於知道了這背後的厲害，心思都不由的墜了下來。

詭異的氣氛在小閣蔓延，空氣都仿若凝滯住了，迫人心弦的迫。

靜靜環視了一圈，紅玉抬手指，“你。”

一時間周圍微微響起鬆氣的聲音，秋杏的心卻懸起來，“臨霜……”

“你來說，可都明白了？”

頂著眾人的視線，臨霜緩慢從列隊裏步出來，指尖蜷。

深吸了一口氣，緩慢道：“回、回姑姑話，姑姑方才所言，奴婢明白，自當謹記在心。”

依舊是良久沒有說話，紅玉盯著，又問：“那你可能複述一遍？”

呼吸逐漸平緩下來，臨霜緩緩道：“姑姑方才說……今日起，姑姑與諸位嬤嬤會教奴婢等修習侍婢所的技能。使為修草、浣、下廚、刀工、生火等。細使為研墨、烹茶、書畫、刺繡等。除此，還要修習府的規矩和禮儀。三個半月後，奴婢等會有統一的考評，考評中上者，可分配至其他五院，不合格者，便就留在後院。另外，明天開始，奴婢等需卯集合，至蘭亭閣。若有遲到缺席者，當苛罰……”

幾乎不差，四下不有些微的驚歎。紅玉雖還是麵無表，但繃的臉卻已略微和緩下來，問道：“你什麽名字？”

“回姑姑，奴婢，陸臨霜。”

“臨霜。”念了念，許久點點頭，“你回隊吧。”

“是。”臨霜頷首應聲。

靜靜退回至隊列，臨霜鬆了口氣。

側的秋杏“噗嘶”了兩聲，對著做了一個欽佩的手勢。

勉強還以微笑，攤開手，冰涼的細汗已然浸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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