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一日晨，天尚未全亮，一個影悄悄踏了錦瑜的房間。

錦瑜已經起了床，正靜坐鏡前，就著微燭對鏡描妝，順的長發將的姿溫包裹，不複平日的冷厲嚴肅。屋門半掩著，湘月在外靜探，遲疑了半晌，終是鼓起勇氣推門而。

“錦瑜姐姐。”輕輕喚了一聲，清麗的素梨渦現，笑意很甜。

過銅鏡瞟了一眼，錦瑜似乎有些詫異。略一打量，大概想起了是誰，道：“哦，是你。”

塗完了最終的口脂，立起來，“怎麽了？找我有事嗎？”

原地定了一定，湘月低眉順目，麵容上也出極似為難的神來，“確實有一件事，想要麻煩姐姐。”

致的柳眉微微一挑，錦瑜無聲暗示說下去。

略微向前移了兩步，湘月靠近了一些，聲音低弱下來，“回姐姐的話。前幾日，紅玉姑姑說，我們這一批丫頭，在考核後便要分房了，可是……真的？”

麵容上略微了些許詫異，錦瑜點點頭，“不錯。”

緩緩沉息了一口氣，湘月鼓氣，又問：“湘月還聽聞，我們此次分房，是由紅楓苑姐姐這裏負責的，敢問姐姐，可是真的？”

錦瑜淡淡道：“你究竟想說什麽，就說吧。”

許是到對方已探明了自己的意圖，湘月的臉略微紅了，半愧半道：“不瞞姐姐，湘月此次來，是想求姐姐，可否在分院時，略微……多照應照應湘月。姐姐也是知道湘月的家事的，也知湘月一向不諳使之活計，若是不慎分為使，怕是不僅不能諳好自職，恐還會誤了家主之事。所以，湘月想求姐姐，看可不可在分院時，將湘月……分在某個家主的苑閣之中？”

話音到最後，已逐漸弱了下來，頭雖還低著，但眸已不住地瞥向，半是期盼半是張。

錦瑜瞥了一眼，僅一剎心頭大抵了然，麵上卻未分毫。

“我當是什麽事，原來是這個。你放心，分院時，我會據你們的長來進行各院增補，不會隨意而為。我知你針線活一直使得不錯，也會寫字。恰巧二房的俞姨娘年前走了一位會繡活的婢子，你看如何？”

言罷，向。

乍然對上淡涼的目，湘月心下登時一跳，勉強支吾著開口：“姐姐的分配，自然都是好的。隻是……湘月一向鄙笨，不會討長輩的歡心。聽聞公府的爺們最是下婢。湘月不才，若是……姐姐願意將湘月分在某個爺的房中，那麽……自是最好不過的。”

這番話倒令錦瑜訝住了。

以往新府的丫頭們，為了使自己考核後可分在一稍優厚些的院落，也不乏對結恭維者，可是這般明言要分在爺房中的還是第一個。在府中的時間說短不短，自然看得出所存的心思。一剎心頭不鄙夷，冷笑出聲來。

湘月看出了，心下一驚，立即上前一步，不由分說拉住了的手，“拜托姐姐了！湘月也不求能做個什麽二等一等的婢，哪怕隻是個外院的三等，也是好的！”

一邊說，一邊慢慢褪下了腕上的一枚玉鐲，就著錦瑜的手套上了的腕。

錦瑜怔了怔。

溫涼的玉著腕臂，遍亮，翠瑩瑩，一即知是上好的翡翠。抬腕慢慢看了半晌，再向的目有了些不解之。

“這隻是一部分，若事，湘月還有加倍的禮贈。”

心下思量了片晌，錦瑜笑了起來，以袖掩去了碧鐲，歎息，“這好說，前幾日，二爺房裏據說了個跑的，我看你人機靈，長得也不錯，不然，去二爺那兒，如何？”

提懸的心終於落了下，湘月舒了口氣，出了甜笑。

淡漂了眼的麵龐，錦瑜轉過，不冷不熱地下了逐令，“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你若無了他事，且回吧。”

“姐姐且慢。”湘月卻出言住了，“湘月還有一事，想要告知姐姐。”

錦瑜腳下頓了頓。

說著四下一顧，湘月輕步上前，伏在錦瑜耳邊略言語了什麽。

錦瑜聞言剎那變，“你說的是真的？”

點了點頭，湘月道：“是真的！是那個阿圓說的，我氣憤不過，嚷了們幾句，沒想到卻反遭了們的輕鄙！我是實在為到不平，才來告知姐姐的。”

錦瑜的眉眼徒然厲了，剎那握了拳。

小心翼翼觀察著的神，湘月繼續道：“姐姐若想知道究竟都是哪些人生事，今晚亥時，可到我們屋後的那個小林裏一觀。們平日懶，全靠著這幾日夜裏臨時補救，湘月也著實看不慣！”

凝重的神真誠而嚴肅，錦瑜略略瞥了一眼，心下冷嘲。淡道了一句：“我知道了。”旋即很快尋了借口打發掉了湘月。

·

未過幾日，這一批新府的婢終於到了考核之日的來臨。

考核也是在蘭亭閣進行的，由平日負責教授們各職能的教習嬤嬤們看考。經過統一的設題查，來對們進行這三月來的核查。直到考評當天，紅玉才當眾公布了考核容與規則，共分兩使，十二項，計兩日。

第一日主考使的活計。分為挑柴、生火、打水、修草、浣、刀工、廚藝等七項，以十分為計，過八分為上等，過五分為中等，三分為下等，低於三分為此等。

第二日為細使。共分烹茶、刺繡、研墨、書畫、侍五項，亦以十分為計，等級同使類同。其中僅有書畫一項較為異殊，因這些貧困民多不曾讀過書，故僅過五分為上，三等為中，僅完全不諳者為次。

待到十二項考核全部進行完畢，會由蘭亭閣的掌事紅玉統一果，將這二十依類分甲乙丙丁四等。十二項中十項皆上等者為甲等，七項上等者為乙等，五項上等者為丙等，其餘為丁等。再據其長類，由紅楓苑掌事錦瑜負責分配至各院的苑閣中。

那兩日過的很快。雖然眾心知事關前途命運，不免會存些張，但兩天的時間，不過一眨眼便過去了。最終的評核整理還需兩日的時日，這兩日間，丫頭們也不必同以往般前往蘭亭閣進行習課，未免有些寥落。有人供出了自家鄉來帶的玩牌，三三兩兩圍在一起，用來打發時間。

阿圓一直悶悶不樂。

“……真是的。考廚藝的時候，我明明都做完了的，結果就最後的一哆嗦，把糖當鹽下了。你們都看到了，那嬤嬤嚐的時候的表。依我看啊，這一次，我肯定是次等了。”

“還有刺繡也是的，我都沒用繡完，就差了最後的幾針啊！我都那樣求紅玉姑姑了，姑姑卻連半刻鍾都不肯給我……”

……

兀自說了半天，秋杏與臨霜步在一側，不相視一笑，搖了搖頭。

輕彈了下阿圓的額際，秋杏撂了一記牌，“好了阿圓，別念了，好不容易熬過了考核，就不要想那麽多了。我和臨霜也發揮的一般。”

阿圓鬱悶地額，同樣落了一記，“臨霜，你表現得怎麽樣？”

“我？”略怔了怔，臨霜道：“也就那個樣子，你們知道的。”

臨霜有短板。

自小雖說不上生慣養，但爹娘一向優待，從未令做過鄙農活，故令四肢段生的如富家兒一般窈窕細弱，力量更比不得其他孩兒。的使活計一向做的不好，僅刀工廚藝那兩項在爹娘逝後，經過陸家大嫂的強迫打磨，勉強可以眼。

屋室的門被推開了，一道豔影步進來，卻是從外而歸的湘月。未著府婢的公衫，一熒碧耀眼奪目，莫名著些香豔。徑直步向自己的櫥，以包裹著一個小匣，瞥了這邊一眼，哼聲很快又離去了。

阿圓回嗤了一聲，鄙夷，“真是奇了！這個大小姐除了會寫幾個字，其他的還不如我們呢，怎麽這麽鎮靜？”

“你管做什麽！”秋杏笑了，目慢悠悠落在牌上，目倏地一亮，驚喜，“呀！我贏了！”

……

·

“依我看，這一批丫頭裏，還是陸臨霜與林秋杏兩個人優異些。”

錦瑜的房間，紅玉撂下了手中績冊，淡淡說道。

頓了頓，側眸，瞥向了一側的錦瑜，“你說呢？”

錦瑜正立在窗邊修剪一壇盛放的月季，聞聲手中一錯，落了一朵火紅的花朵。麵龐有過一瞬錯愕，似乎並不記得這二人，狐疑道：“陸臨霜？林秋杏？”

紅玉點頭。

“哦，我想起來了。”錦瑜笑了一下，刻意避開了的目，“這二人確實表現上佳，長相也不錯，看著也是個乖巧的。隻不過……”

紅玉平靜著。

話語故作停頓了片晌，錦瑜道：“這二人不服管教。在我紅楓苑中，屢次與人衝突。還是欠佳些，恐怕不能家主的房苑。”

輕手接過了紅玉手中的記冊，錦瑜略翻了翻，指尖停在其中一張上，“依我見，這個黃湘月，玲瓏乖巧，又識得大，倒是個可行的。”

出了那一張紙單，抵至紅玉的麵前。

視線輕垂，落在素白的紙箋上，紅玉微怔，“黃湘月。”

心中很快浮起一印象。

這是府初日，那個簪黃花的孩兒。

目又平靜轉移到錦瑜的臉上，紅玉的表很淡，“你真是因為覺得好才選擇嗎？”

“自然。”

“錦瑜。”四周靜了一靜，紅玉立起，緩緩步到錦瑜的前，道：“你和問蓉姑姑、錦心之間，究竟在籌劃什麽？”

很平淡的一句話。

錦瑜卻在剎那間怔住了。

“你以為，問蓉姑姑刻意瞞下你與們的關係，便不會有人知道嗎？”

“你——”徒然睜大了眼，驚慌的眸目說不清是慌張還是驚駭，“你怎麽會——”

紅玉的神依舊冷淡，視線卻冰一般寒涼，“你是問蓉的私生。問蓉姑姑不想讓你擇好的奴婢置紫竹苑，就是為了錦心鋪路，是嗎？”

錦瑜完全僵住了，側的手了一，又慢慢鬆開，呼吸開始紊。

是……是私生。錦瑜，妹妹錦心。可是，妹妹卻是方錦心，而，是王錦瑜。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當年娘方才生下不久，爹爹就去世了。娘嫌日子困苦，拋下了給看養，自己了公府為婢。現在十幾年過去，早已嫁給了公府的管家方城，生下了的妹妹錦心，自己也因著方城的扶植，了這定國公府中，老夫人邊最鼎力的嬤嬤。

的妹妹錦心因是公府的家生子，自懂事起便是三等婢，不必後院修課，也不必經曆分院考核。娘讓自小便了三爺所居的紫竹苑，侍候公府的嫡長孫沈長歌，就是希錦心有一日可得三爺的青眼，也好一朝翻，不再為婢。

可是三爺是何等尊貴的份？每一年春始，老夫人與長公主皆下令自後院擇最優的婢紫竹苑。娘憂心有人可奪了錦心的彩，終於在這一刻，想到了這個被拋棄的兒。

於是找回了，重新認了。在娘的安排下，了公府，過了考核，又順利將安排在紅楓苑，好替錦心擋去那些妄圖分紫竹苑的丫鬟……

紅玉那張一直沒什麽表的臉浮出一冷笑，忽道：“你覺得，若我將你們的謀算據實稟告老夫人，會如何？”

隻置下這一句，兀地轉，朝外走去。

“姑姑！”錦瑜頓時慌了，立即跑上前，攔住，“姑姑不要！求你！若你告訴了老夫人，我和我娘就都完了！”

紅玉卻不聽，徑直繞開了。

“姑姑！”錦瑜急了，登時跪下來，用力揪住了的擺，“錦瑜求姑姑了！”

屋門被紅玉驟地拉開，門外卻乍地傳來“啊”的一聲驚呼。紅玉愣了一下，便見湘月一碧衫立在門前，不知已站了多久。

大抵是被驟開的門嚇到了，抱在懷中的東西一鬆，登時有無數金釵銀玉墜散開來。

“對……對不起！”湘月一驚，立即蹲下，慌地撿拾起來。

著那一地的金玉首飾，紅玉立即明白過來，怒極一哂，“好啊，怪不得你一力推舉這個湘月，原來是這般！我現在就去告稟老夫人！”

言罷驟地一把將錦瑜甩開，大步走去。

“姑姑！”

錦瑜駭得急了，眼見心意已決，又無法阻止。無可奈何，心一橫，厲聲喊出來：

“紅玉！你若敢將此事向外流出一句。你就看著，你我今日，究竟會是誰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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