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宮般的叢林裏繞了半晌，臨霜終於發覺了哭音的來源。

那是一個小小的人兒。

年齡不大，似乎是一個孩，圓滾滾的一個，蜷坐在林中的一個小坑裏。盡管已了春，他上著的尚還是早春的春衫，料是藕白的錦緞，飾致。臨霜走過去時，他正背對著人，小小的蜷在一，十分似一個半大的團子。

即便臨霜並不認得，但看他的裝扮，也知是富貴人家的小孩，隻是邊既無小廝也無嬤嬤丫鬟，倒令覺得有些奇怪。這“團子”似乎是跑來林子裏玩的，一個不慎栽進坑裏。那坑本不深，他雖人小，但估著也是可爬的出來的，卻不知為何，蜷定在那兒不肯爬出來，隻顧著放聲哭喊。

臨霜便就這麽呆呆看了他半天，見他一直哭著不停，不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怎麽了？”

團子大抵沒想到後有人，突然聞聲嚇了一跳，飛快地扭過頭來。

臨霜一瞬也怔了怔。

這是個五六歲大的男孩，白白，雖然還未全部長開，但亮的雙頰已出了十分的漂亮。尤其是那一雙大眼睛，烏黑明亮，趁著麵頰上七七八八的淚痕，竟莫名有幾分狼狽的可。

這小團子似乎也怔住了，一瞬連哭都忘了。兩枚葡萄大的眼睛睜得老大，一滴淚啪嗒落下來。直愣了半天，才訥訥念出聲，“漂亮姐姐？”

臨霜一把將他從小坑中撈出來。

“疼……”方想問他這林子的出口，然而還未及開口，他已然先糯糯開口，小臉現出苦的表。

臨霜怔了一下，才發現他一腳著著力，另一隻腳點地半懸著，仔細一探，立即明白他是不慎扭了腳筋。想來是他貪玩，走走跑跑時未曾發覺地上的小坑，故不小心踏進了坑裏，這才崴了踝。

其實這本沒什麽，以前臨霜在小村時，常見那些日務農的孩子筋拗踝的，隻要咬了牙狠心往地上踏上一踏，讓筋由著寸勁一瞬拗過來，也便七八好了。

不過轉瞬又一想，像他這般大的小不點，又自小長在富貴人家，估著對自己是狠不下這個心的。心中略一周旋，頓了頓，幹脆撂了手中的經卷，猛地一拗，趁他不備時將他的腳拗了過來。

“哇——”

小白團子沒想到會突來這一出，隻覺得腳踝猝然一疼，張大了便再次哭出來。

“不準哭！”臨霜作勢嗬斥了一聲。

他似乎被嚇了一跳，了下鼻子噤住聲。訥訥退了一步，才發現腳竟然神奇的不痛了。

“……咦？”團子愣了，又試著走了兩步，滿心的猶疑變作驚喜，“好了？”聲音黏稚。

說著又不跳了跳，朝仰起臉，“漂亮姐姐好厲害啊！”

臨霜笑了，蹲下來，“喂，小團子。我幫了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怎麽走出這個林子？”

“當然知道了！”團子舉了舉拳。

臨霜心中頓時一喜。

“那你也幫我一次，帶我出去，好不好？”

·

定國公府中院的正堂今日的氛圍同往日有些不大一樣。

每年的清明前後，因正逢公府二爺沈震林的忌日，故在每一年的三四月，老夫人雲氏一向都要往靈寺住上些許時日。多則七八日，了也便三兩日的景。然而今年因逢二爺逝世十年整，方三月初，老夫人便已啟程去了寺中。本來清明之後已打算回了，卻偏偏又逢上了春雨，無奈又在山上耽擱了數日。就這樣拖拖拉拉，便一直拖延了近小兩個月方才姍姍而歸。

老夫人因就年紀大了，這幾年在府中已不大管事，府一應事務多都由樂安長公主打理。一向深居簡出，雖與兒孫等都同一府，但五院較遠又各自分隔，遂平日除卻日常請安，其實甚麵。但畢竟一府主母，此番雖不算遠歸，畢竟也隔了兩月，這一日回府倒也弄了不小的靜。

今日一晨，長公主便已命中院的丫頭嬤嬤們將整個中院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番，又將老夫人的寢房仔細收掇得整潔齊靜，熏上了慣的沉香。因不知的歸時，所以自上午起便一直待在中院等候，生怕不慎誤錯了時辰。

靜候了良久，門房終於有人來報，老夫人的馬車到了。長公主立即出門相迎。一出門，便見一輛馬車停至在正門前，車簾微掀，正出其中一個六旬婦人，發灰中白，著著一襲深常服，深眸閉。

止住了上前攙扶的婢，長公主親自上前，將老夫人慢扶下車。

定國公府的大夫人樂安長公主是個賢淑溫的子。

大抵是從前自皇家時並不得寵，故一先便練得個極會察言觀的斂子。即便是後來真個了份尊貴的嫡長公主，也無一般公主的縱。自嫁公府起，便同普通世家媳婦一般努力習著相夫教子，為夫家排憂解難，又有著自份的加持，無論從何看，都是一個令人滿意的絕佳媳婦。

剛一下了車，老夫人便反握住了的手，口中念著何必大費周章的特意來迎，臉上的笑卻掩不住欣。長公主直說著本分，又立即提到春日風寒，忙將迎堂中。

輕著樂安長公主的手，老夫人邊走邊問，“我不在的這些時日，家中可都還好吧？”

“母親放心，一切都好。”長公主還以微笑，侍候著在榻上落座，又自嬤嬤手中遞去早已備好的熏香溫爐。

“都好就好。”老夫人欣地點頭，“辛苦了你了，樂安。好在這家中還有你，能讓我這一把老骨頭輕鬆輕鬆。”

乍得誇耀，長公主輕紅了臉，含愧道：“母親說的這是哪裏話，這本就是做媳婦的本分。能為母親分憂，是媳婦的福分。”

婆媳倆聊聊笑笑，互相說著這段時日府上與寺中的趣聞，不過轉眼也過了幾刻。是時，屋外過來一個嬤嬤，說著三爺與四爺來了，正在院外候見。

老夫人立即令嬤嬤請進來。

很快院外響起了兩道錯的腳步聲，自堂檻輕微一躍，邁兩個翩翩年。二人一前一後，自堂中央沉穩站定，卓然恣意，神采飛揚。

打頭的年率先禮，朝著堂上老人頷首，沉靜道：“孫兒長歌，請祖母安。”

另一個年亦立即道：“孫兒長昱，請祖母安！”

“好好好。”老夫人不笑了，立即朝著二人招手，“來，快過來。”

二人相視一笑，幾刻步上前，並肩立在老夫人前。

目從二人上慢慢掃過，老夫人笑著點頭，“這兩個月，你們兩個可都還好？”

“回祖母的話，我們一切都好。”沈長歌道。

“那就好。”老夫人欣。

視線隨意一巡，才發現沈長昱的後還隨著一個半大的孩，麵相極是陌生。了一，立即疑道：“這個是……？”

沈長昱回頭一瞥，解釋，“回祖母，這是母親為我擇選的侍讀。”

說著他側了側首，給那孩遞去一道視線。

孩立即會意上前，跪地叩了三首，乖巧道：“奴婢彩月，見過老夫人。”

“原來是這樣。”老夫人心下了然，仔細打量了一下，慈合開口，“好孩子，你抬起頭。”

彩月應聲抬頭，斂麵還，現出一張清麗容。

看了半晌，老夫人笑了，“這模樣是生的俊俏。好孩子，你多大了？”

“回老夫人，奴婢今年十二了。”

“在公府中多久了？”

“過了四月，便滿一年了。”

“可都讀過哪些書？”

“讀過《德》與《四書》。”彩月一一乖巧答。

老夫人不點頭，“真不錯……”

說著視線又一巡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直落向了沈長歌的後，卻隻見安小開一人，神容登時似有了些失。

沈長歌覺到了，默不作聲又一請禮，恭謹道：“祖母，母親，方才聽嬤嬤說星兒也在中院，長歌與四弟去看一看，免得他玩鬧跑。”

長公主連忙應好，二人作了辭禮，慢慢退走了。

直到出了堂屋，苑完全不見了年影，老夫人不歎了一息，“這歌兒邊，怎麽還不見個服侍的丫頭？我走之前，不是已令人去尋了？”

長公主本也意料到老夫人是要問這個的，還是不麵窘迫，“母親……知道的……”

老夫人頓時詫異，“歌兒還是不願丫頭侍候？”

頓了頓，長公主點頭，“原本是配了幾個的，但卻都被歌兒打發走了，隻說有小開一人隨侍便好。歌兒的子，母親也不是不知，我也拗不過，所以……”

老夫人蠻不樂意地哼了一聲，“小開再好，也是個男孩子，做事到底不如丫頭們心細。不管怎麽說，他不願在房裏安置一個，怎般也要有個侍讀，平時歌兒讀書玩樂，也好隨在邊有個照應。你也不是不知，自從寧家那孩子出了那檔事之後，有多人捕風捉影。歌兒不是那樣的人，但到底是我們沈家最好的孩子，我們也要為他的名聲多加考慮才是。”

長公主又怎會不明白，隻能點頭稱是。

京州寧家也是個高門大戶，曾在京州也是數一數二的族。寧家有一公子，本也是個才貌雙全的年郎，數年前卻忽與自的一名漂亮小廝廝混在一。其實這本沒什麽，大梁民風開放，一些世族大家中也多宦養孌優伶，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鬧一鬧也便過了。然而那寧公子卻是個執拗的，為了那小廝立誓終生不娶妻納妾，直氣得寧家老爺心急吐，一病不起。

寧家人丁單薄，寧老爺又僅寧公子這一個獨孫，怎能放任偌大家族就此斷了香火？自然百般拆阻。可那定公子卻寧為玉碎。與小廝一同投湖殉。寧家老爺傷心難耐，就此斷發出家，整個寧家就此敗落。

自那之後，京州各大門戶雖無明示，但裏卻已紛紛將男寵斷袖之癖類為猛。故在自家男孩及冠起，家中也都會安排些隨侍通房一類，一來可令這些年早些接男愫，好斷了偏異的趨勢，二來也是堵住外人的猜言。

可是沈長歌不知怎的，自六歲那年大病一場過後，便一直不肯由丫頭進行服侍，自小邊除卻安小開一人，更無旁的侍從。平常府中的公子哥兒，房中多也有七八個丫鬟，他的紫竹苑中卻僅有三個婢，還皆是不得苑的使。一開始長公主本也擔憂，但細探之下才發覺，他與小開之間僅是普通主仆的相方式，卻又不願孩近，不更為怪異。

老夫人道：“回頭，你再勸勸他，你若是勸不，就來告訴我。不管怎樣，今年他房裏必須收一個。否則，我這把老骨頭，也趁早出家去吧！”

長公主心中驚了一驚，麵上不聲，期期艾艾應了下來，心頭沉澱澱的。

又隨意聊談了一會兒，堂苑外響起了幾聲吵雜。問蓉出去探了一探，回稟是藏書閣的翠雲，來尋過來送經的丫頭。長公主聞聲蹙了蹙眉，道：“哪裏有什麽送經丫頭？我從早晨等到現在，就不見有人過來派送經卷，還以為是你們書閣忘了派人來了。”

翠雲滿臉通紅，訕訕地低頭。雖心念著以冬梅的行事，絕不會妄出差錯，口中還是唯諾，“是是是，許是這丫頭隻顧著玩樂，把正事給誤了，等回去，我定好好教訓。長公主莫怪。”

“老夫人——長公主——”

忽然，苑外傳來一個聲音，急促而慌張。

問蓉麵容一厲，急忙躍出門去，嗬叱，“慌什麽？這麽喊！發生什麽事了？”

“是小爺……”

喊聲出自於一個年紀較輕的丫頭，氣籲籲地舒氣，聲音帶著哭腔，“小爺……失足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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