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沉數日後，總算在一日午後，出些微。

花園冷冷清清，遇仙池水榭中，白紗在徐徐微風中輕輕搖曳。

水榭中火盆桌茶點一應俱全，秦穠華懷裏揣著一個手爐，麵前一個燒得正旺的火爐。

剛咳不過一聲，結綠就急忙給攏了上的白貂裘。

“公主，湖邊風大，要不我們回去吧？”

“不妨事。冬日難得一見，再不曬曬太，我也要發黴了。”

秦穠華放下手中書卷，問：

“宮中近來很是安寧，這樣的日子也不多見。”

“大家都在過新春呢，誰會在這時候鬧事？奴婢看啊，現在後宮裏最不安寧的地方就是我們梧桐宮了。”

“為什麽這麽？”

結綠撅起：“宮裏突然多了個皇子，能安寧下來嗎？”

秦穠華笑道：“他並不鬧事，也算安寧。”

看向蹲在水榭邊的年，他著沒傷的左手，在冰冷的池水裏劃來劃去。烏寶站在一旁，心翼翼地守著。

“是不鬧事……可是每不亮都往摘星宮跑算什麽事啊。也不知道朝會有什麽好看的，陛下不休他不休，真是個怪人……”

“這就讓你覺得難伺候了？”秦穠華玩笑道：“要是把你調去妧憐宮，伺候憐貴妃和六皇子……”

“公主！”結綠驚恐瞪大雙眼：“奴婢死都不去！”

“傻姑娘，不許什麽死不死的。”

秦穠華拿起桌上一塊阿膠糕塞進結綠裏，一臉委屈地啊嗚啊嗚。

一人在此時匆匆走進水榭，原來是穆皇後邊的心腹竹青。

竹青走到麵前，恭恭敬敬行禮：“奴婢竹青，見過玉京公主。”

“姑姑請起。”秦穠華坐直了：“可是母後有話代？”

“皇後娘娘請您到長樂宮話。”

“姑姑可知所為何事？”

竹青眼神往水榭邊看了一眼，撞上年冷漠的目，急忙垂眼：“……奴婢隻知和九皇子有關。”

“知道了，我這就隨姑姑去。結綠，你和烏寶留在此。”

結綠急了：“不行，公主邊怎麽能沒人照料？奴婢要和公主一起去！”

“……也罷，那就烏寶留下。”秦穠華看向烏寶：“若是我耽擱久了，你便帶九皇子回宮，莫去其他地方了。”

“喏。”

從榻上起，視線無意和年相，他不玩水了，定定地盯著瞧。

秦穠華朝他莞爾一笑：

“阿姊離開一會，如果久未回來，你就隨烏寶回宮。”

他一話不發，秦穠華也不以為意，轉頭對竹青笑道：“勞煩姑姑帶路。”

“公主請。”

秦穠華乘轎離開，一路上沒遇什麽人就到了長樂宮。

長樂宮作為狐胡和大朔兩朝的中宮所在，自然富麗大氣，和綺麗奢華的摘星宮又有種不同的華。

穆皇後正在前廳同一麵生的大太監談，見到門外竹青和秦穠華的影，遠遠就出和氣的笑容。

秦穠華快步上前行禮。

“穠華給母後請安。”

“七公主來了，快起來。這是宗人府的管事公公。”穆皇後笑道。

“奴婢黃康俊，見過玉京公主。”黃公公滿麵笑容地行禮。

“公公請起。”

“陛下諸事繁忙，把給九皇子選字的事給了我。”穆皇後神和氣，起話來也沒有毫架子：“我想著，九皇子的份是你發現的，如今陛下又將他於你照顧。選字啊，還是你來。”

秦穠華推拒兩次，見果真心意如此，便接過黃康俊遞來的單子掃了起來。

心中早已有意，如今不過是在名單中尋找那個字的影子罷了。

半晌，的目停了下來，笑道：

“母後，您看‘淵’字如何？”

“曜淵……秦曜淵。”穆皇後低聲自語兩遍，笑道：“是個好寓意，九皇子命途多舛，希這個名字能為他帶來曙。”

“母後寬厚，有您的福澤庇佑，九皇子定然能否極泰來。”

黃康俊記了名字，遞上第二張單子。

“按照祖製，所有皇子六歲後都要上書房學習，九皇子可養好傷再去上書房，但伴讀人選還需先定下來。據九皇子的年齡，禮部出了這份可供挑選的人選名單，不知公主屬意何人？”

秦穠華仔細看完整份名單，名單上的人雖盡是歪瓜裂棗，但也不至於是斯文敗類。

禮部尚書是次輔裴回，裴穆兩黨不和，有他的幹涉，穆世章無法讓京中的垃圾敗類出現在這張名單上，但九皇子外族統，無緣大統，所以也沒有出高貴的人家願意送兒子來當伴讀。

因此，這張單子上的名字都是些出還過得去，品德和才能不是低空飛過及格線，就是及格線上礁的歪瓜和裂棗。

其中也有例外。

有的歪瓜，裏比外表齊齊整整的良瓜還要甘甜清脆。

“武嶽，這個名字好。”秦穠華笑道：“原來是廣威將軍府的四公子，那便他吧。”

“喏。奴婢這就回宗人府去，一會著下人把九皇子的月例送去梧桐宮中。”

黃康俊離開後，穆皇後溫和道：

“近來如何，梧桐宮中炭火可夠？”

“謝母後掛念，梧桐宮的炭火一直都夠。”秦穠華笑道：“穠華子雖不爭氣，但因母後時時問詢，恐怕它也怕母後擔心，今冬一次都未病過呢。母後的失眠癥如何了？”

“自從用上你的安眠香後，好多了。你是個有心的孩子，遠在千裏之外，還記掛著我。”穆皇後神一黯，苦笑道：“除了你……這宮裏也沒有第二個人會對我如此了。”

“母後……”

穆皇後聲：“我知道你心善，但是對九皇子也需多一個心眼。畢竟他是摘星宮一事的唯一生還者。雖隻是個十歲的孩子，但萬一那些人真是他……你心思細膩，一定明白母後的顧慮。”

“穠華明白，一定謹記在心。”

“這就好。”穆皇後笑著：“我吩咐廚房燉了燕窩，放了你的枸杞。竹青，去端上來。”

“喏。”

……

“燕窩都冷了，公主怕是一時回不來了。”

烏寶著食盒裏的燕窩八寶湯，一臉可惜。

他抬頭看向池邊玩水的九皇子，揚聲道：“九皇子，風有些大了，奴婢帶您回宮怎麽樣？”

九皇子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一門心思撥弄池水。

烏寶歎了口氣，正要收拾食盒，一名著致勝過許多低等嬪妃的宮走進水榭：

“烏寶公公，找了半，原來你在花園躲懶啊！”

“這不是貴妃娘娘邊的紅人，鶴舞姐姐嗎？”烏寶滿麵笑容朝行了個禮：“姐姐可別打趣我了，都是伺候主子，怎麽躲懶呢？”

鶴舞神高傲，：“我們貴妃娘娘，七公主大公無私，多方斡旋，讓陛下複得一子，理應嘉獎。娘娘為七公主準備了一套波斯進貢的寶石頭麵，你隨我來取吧。”

烏寶一愣，為難道：“可是奴婢還要陪著九皇子，鶴舞姐姐不如讓人送回梧桐宮……”

“你們梧桐宮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要是把我們娘娘的賞賜弄丟弄壞，誰能負這個責？！”

“可是奴婢……”

“九皇子這麽大的人了，難道還會走丟不？你推三阻四，是你看不上我們娘娘的賞賜，還是你們家公主看不上我們娘娘的賞賜？”

烏寶連忙低頭：“奴婢不敢！鶴舞姐姐別嚇奴婢……”

“哼！跟我走吧！”

“這……姐姐請稍等，容我和九皇子代幾句。”

烏寶快步走到水榭盡頭，彎著腰，對蹲在池邊玩水的九皇子：“九皇子，奴婢要隨貴妃宮中的人去拿東西，您是跟奴婢一起，還是在這裏等公主回來？”

年麵無表，僅有微微一的耳朵對“公主”二字產生了回應。

“……那您就在這裏等著？”

“……”

“……奴婢走了，您一定要在這裏等公主回來啊，奴婢也會盡快趕回來，您千萬別走……”

“你還要多久啊？！”鶴舞不耐煩地喊道。

“來了來了！”

烏寶對年一鞠躬，雖然不放心，但是沒辦法，隻能急急忙忙地去了。

“快點，耽擱了貴妃娘娘的事，誰也救不了你！”

“鶴舞姐姐，來了……”

烏寶一跛一跛的影匆匆消失於鹿徑盡頭。

翠綠樹林後，兩個著不凡的影緩緩走出，其中一人，赫然是盛氣淩人的憐貴妃。

“娘娘當真要把波斯進貢那套頭麵賞給七公主？”方嬪問。

“給就給了，那套頭麵太家子氣，我本來也不喜歡。”憐貴妃不以為意。

方嬪又羨又嫉，：“那七公主慣會裝好人，連皇後娘娘都被騙了去，這次又多管閑事，讓宮裏多出一個什麽九皇子……嬪妾愚鈍，不知娘娘為何還要賞？”

憐貴妃冷笑：“你以為我當真是獎勵讓陛下喜得龍子？”

“……那娘娘為什麽賞？”

憐貴妃避而不答，直接出一個名字：“周貴。”

“奴婢在。”

一個高大的侍從後走出。

“知道該做什麽嗎？”

“奴婢知道，一定做得幹幹淨淨的。”

“去吧。”憐貴妃意味深長地笑了。

“喏。”

周貴走向水榭，憐貴妃轉就走。

此時才約猜到憐貴妃要做什麽的方嬪慌忙追上：“貴妃娘娘，您這就走了嗎？”

“風大，本宮今日頭風發作，一日都見不了客了。”

憐貴妃扔下輕飄飄一句，上了轎，一大堆人浩浩地走了。

“……娘娘，我們也走嗎？”方嬪的宮問。

方嬪看了眼水榭方向，咬牙道：

“不走等著被人看見嗎？！快走！”

……

兩隻山雀在屋簷上追逐互啄，撲騰著的翅膀勢要爭個雌雄，忽然，屋簷下噗通一聲，濺起無數水花。

驚的山雀展翅而飛，飛快掠向遠遠晴空。

屋簷下，一頂三山帽在水波中慢慢飄遠，紅白錦鯉甩尾上浮，翕的魚不斷吞吐水中紅線。

一隻瘦削的手破開水麵，幹脆利落地捉出一隻紅錦鯉。

錦鯉在手中拚命擺尾，溜溜的像是打的綢。

半晌後，錦鯉漂亮的尾漸漸不了，隻剩蒼白的魚在無力開合。

年在池水上空鬆手，錦鯉落回水裏，甩著尾快速遊走，剩下的同類還聚在水榭邊，貪婪地啄食著漣漪中飄散的。

逐漸恢複平靜的水麵上，映出一張異族人的臉。

無論廓再怎麽像朔人，一雙不純粹的黑眸依然暴了他是個異類的事實。

他不屬於這四四方方的圍城。

年再一次看向水榭外空的路。不論看再遠，心再靜，也看不到歸來的人影，聽不到抬轎的腳步聲。

他起，麵無波瀾過一不的侍。

消失在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