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佳依靠在臥室飄窗前打了十幾個電話，臨近中午的時候，電話終于打通了。

對方接起來，好半晌傳來輕微的靜，拖著鼻音“喂”了一聲。

另一頭，林棉剛醒，聲音得一塌糊涂，聽見是柏佳依就想掛了電話繼續睡，連忙被住了：“誒棉寶別掛，我有急事要問你。”

林棉緩緩翻坐起，半瞇著眼，坐在床邊用腳尖找拖鞋，眼問：“怎麼了”

柏佳依期待：“昨天晚上你在闕清言家里，留宿了嗎”

留宿

林棉回憶，不僅沒有留宿，畫的曖昧漫還被他看到了。

他肯定以為學不正，整天想些七八糟的東西，就這樣還妄想追他。

昨晚發生的事太多，現在回過味，鋪天蓋地的恥才后知后覺地涌上來。拖鞋找到一半，林棉不找了，回頭就把自己重新悶回了被子。

“孤男寡，都停電共一室了，居然還沒發生點什麼”正在被足的柏大小姐好不容易能找到八卦的樂趣，聞言大為憾，想了想勸道，“棉寶，不然還是算了吧。”

柏佳依心說，這兩個人本就不是一個段位的，現在幸好是棉寶一廂愿，闕清言對還沒什麼意思。要是等哪天他突發奇想地想逗逗，肯定一點都招架不住，一腳就淪陷下去了，最后怎麼被吃干抹凈的都不知道。

“不要闕清言了。就算找不到件條件像他這麼好的，要在圈子里找一個優質男人，還怕找不到嗎”柏佳依勸得很含蓄，“等到哪天你又喜歡上了別人，就會發現這些都是過去式，就像以前中學那會兒你為一個人寫了幾十封書，現在還不是已經忘得一干二”

“是他。”

柏佳依一愣：“誰”

“我寫了幾十封書的那個人，”頓了頓，林棉才小聲回，“就是闕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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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林宅。

桌上的牌已經換了三，正巧阿姨推著銀小型餐點車進來，躬將換上一壺新的花茶。阮麗淑看了一眼手上的牌面，見阿姨進來，問了句：“蘭姐，棉棉還睡著嗎”

“還在睡呢。”阿姨撤掉吃完的點心碟，補了句，“先生剛才打電話來，說晚上有應酬要晚回來，就不在家里吃飯了。”

阮麗淑應了聲：“知道了，喊張姨多燉一個湯，等他回來正好醒酒。”說完頓了頓，“蘭姐，你去棉棉起來吧，睡一個下午了，順便把蛋糕帶一點上去。”

牌桌上圍著四個人，舉手投足間都是貴氣，雖然看起來都上了年紀，但勝在保養得當，連牌的手都是白皙細膩的。旁邊的太太聞言，調侃道：“麗淑不知道有多疼兒。”

“要是我家那個也像棉棉這麼乖，我也放手心里捧著。”另一個太太接過話，突然想起來什麼，問一直沒開口的人，小心賠笑，“闕太，都放圣誕假了，清言是不是要回來了”

平時沒事的時候，闊太太們的社大多是聚在一起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再推幾把牌。閑談的時候聊起闕家兒子，語氣多多都是艷羨的。

闕家家風自由，充分尊重兒子的個人規劃，從法不從商。闕家兒子二十歲就已經從海外一流學府碩士畢業，聽說還要繼續修博，在學界的就斐然，跟自己家那個不的比，不知道要好多。

談論起自己的兒子，闕太欣一笑：“清言中午就下飛機了，等下會過來接我。”

另一邊，阿姨來到二樓的臥室，把還在睡著的小姑娘了起來。

林棉前幾天被林母帶著，剛從布魯塞爾玩過一圈回來，已經倒了兩天的時差。

端上來的蛋糕致的一小塊，小巧地裝在瓷盤里。阿姨拿了三塊上來，林棉塞了一塊就飽了，把剩下的都推給了阿姨。

小姑娘一口一聲“蘭姨”得又甜又，招人喜歡得要命。阿姨收了盤子要下樓，關門前笑著囑咐：“太太還在茶廳里跟人打牌喝茶，剛才外面下過場雪，等等小姐你下樓的時候要多穿兩件。”

沒想到小姑娘前腳甜甜地應了聲“好”，后腳就踩著拖鞋出了臺，只穿了睡，連多一件服都沒帶披的。

時間還是午后，剛下過一場雪，薄薄地積在臺的白漆欄桿上，不仔細看本分辨不出來。

林棉趴上欄桿往下看。

本來想在臺看雪，視線卻捕捉到了一個人。

林宅是復式別墅，林棉臥室所在的樓與茶廳所在的樓之間用花園分隔了開來。從的角度看下去，二樓臺后面是白雪茫茫的花園，枯枝禿杈，下面站著一位男人。

套了件黑大，雙筆直修長，黑馬丁靴踩進雪里，調異常醒目。

天昏沉，小姑娘踮起腳，努力把腦袋從欄桿后探出來打招呼：

“你好”

男人聞言仰起臉，注意到二樓臺上正趴著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紅齒白，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林棉見他目投過來，停頓兩秒回應：“你好。”

他的聲音低緩好聽。林棉扶著欄桿的手無意識攥了攥，問：“你為什麼站在這里啊你在等人嗎”

“你在等誰呀剛剛下過雪了，外面很冷的，你要不要進來”

小姑娘問題很多，一連串地問了出來，末了才小聲夸：“你長得真好看。”

“”闕清言一怔，失笑收回目，沒有回。

林棉愣愣地看了幾秒，手指已經被凍麻了，還是沒作。

層云疊，天開始下起了細雪，順著臺飄進來，落在林棉的眼睫和鼻尖。瑟了下，呵著白氣問：“你還要待在這兒嗎”

闕清言一手抄著口袋，又抬眼看向這位拉著臺的小姑娘。

隔得不遠，林棉甚至看見他微挑起眉，低低笑了聲，反問：“怎麼不進去”

看你呀。

林棉單方面宣布自己已經在心里回答了這個問題，上沒敢回。想了想，執拗道：“我去給你拿把傘好不好從這里扔給你，很快的。”

生怕他拒絕，說完也沒含糊，揣著一顆活蹦跳的心轉跑回臥室，翻箱倒柜好半天才翻出把長柄傘，走出臺前腳步停了停。

十六歲的心怦然而，林棉抱著傘看了又看，親了下傘柄。

而等臉紅心跳腦熱地重新回到臺時，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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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佳依那邊沉寂了足足兩分鐘，震驚地問：“那幾十封書，闕清言當初看了嗎”

林棉心想，當初還沒把寫好的一沓書遞給他，就被拒絕了。

這麼多年過去，現在闕清言早就不記得是誰了。

回憶了遍重新見面開始自己做的樁樁件件，林棉邊咬吐司邊心虛，心說幸好，幸好他不記得了

真要數數迄今為止干了多狗膽包天的事的話，會發現還真的不止一兩件。假裝許彤，上課睡覺，壯膽追他，騙說畫社團報，居然還聯合他的學生一起騙他要是到時候闕清言知道了，數罪并罰下來，后果

不、不敢想。

一個謊言十個圓。木眠老師心里在追逐和珍惜生命中掙扎一秒，憂郁地把吐司嚼吧嚼吧吞了。

昨晚寫的空白文檔還在電腦桌面上，林棉撕了袋牛，盯著論俘獲闕教授芳心的戰略功率的題目盯了會兒，開始開微信給徐逐發信息。

追人也要講究基本法，實踐出真知，要一點一點來。

這是林棉昨晚參悟出的真理。

木眠老師追人課堂第一課：見針。

徐逐馬上就回了消息：我老板今天下午要給研究生上課，經濟法的大課，大概四五點結束吧，你找他有事啊

林棉道了謝，回得很真誠：我想去看看。

徐逐以為他這個老同學是為自己導師高尖的氣質風華所傾倒，是去看上課的。就沒往非分之想這個層面想。

事實是，林棉確實是為闕清言的氣質風華所傾倒。

是去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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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林棉出門的時候下著小雨，順手捎了把傘。

公寓就在k大附近，林棉是算著闕清言臨近上課的時候過去的。本來想挑個小角落看他上完一節課，誰知道k大的地形實在復雜，除了平時慣走的那幾條路線，其他的

林棉在雨中不知道第幾次繞回了原位，打開手機，再次確認了遍徐逐發過來的教學樓地址。

算算時間，他都該下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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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學妹”

誰是學妹

一道清朗的聲音自后傳過來，林棉茫然回頭，撐著傘看向不遠的男生。

男生正在教學樓下躲雨，走近了才回想起來。

是那個幫在國際經濟法課上占過座的小男生。

“我剛剛看背影就覺得特別像你，一直沒確認，就沒好意思你。”男生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問，“你怎麼在這里也是來上課的”

林棉應了一聲。有求于人，憋了又憋：“學”

“學長。”

男生：“”為什麼有種得非常不愿的錯覺

看了一眼林棉手上的地址，男生恍然：“學妹你找不到路嗎怪不得我剛剛看你在這轉了好幾回了。”他指了指百米開外的一幢樓，“就是那棟，那棟是研究生的老樓，樓牌漆了，不太能看得出來。”

也是湊巧，林棉目跟著看過去，隔著近百米的雨幕，樓里三三兩兩出來幾個學生，接著是一道悉的影。

闕清言撐著傘走出來，在三兩的人中顯眼異常。

林棉住不自覺翹起來的角，轉過頭看男生，突然鄭重道：“學長。”

“你在這里躲雨，是不是沒有傘”收了傘給他，關切之心拳拳，“我的傘借給你吧。”

“”轉折來得太突然，男生有點懵比：“什麼”

林棉把手上的傘遞了過來。隔著兩級臺階，男生看著眼前五致的學妹，接過傘，紅著臉訥訥：“學妹，上次你睡著了沒問，就是，可以加一下微”信嗎。

林棉看著闕清言越走越遠，忙大方道：“不用還了。”

“不是”

“謝謝你。”

謝什麼誰謝誰“哎不是，等”

男生借了把傘，還平白收一句謝謝，眼看著林棉轉進了雨里，攔也攔不住。

另一邊，一學生正邊走邊向闕清言匯報課題進度，眼角瞥見雨里有個沒撐傘的人，疑地“咦”了聲。

闕清言也注意到了淋著雨的林棉，目微頓，眸深下來：“課題進程今晚發到我郵箱里，附上之前要求的文獻綜述。”

這句話是對學生講的，看的卻是雨里的林棉。

學生忙應下，恭敬地打了聲招呼，先一步離開了。

目所能及的范圍里沒有其他人，林棉看闕清言撐著傘徑直走過來，距離一步距離時站定了，把傘撐在兩人頭頂。

雨下得不大，跑一段路不至于淋得。

剛才他有學生在，林棉沒好打招呼，現在只剩下了兩個人，反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多淋了點雨，林棉估著自己肯定狼狽慘了，沒好意思看他，小聲道：“闕教授。”

闕清言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問：“出門沒有帶傘”

林棉含混：“嗯”

“想跟他撐一把傘所以就算冒雨也要跑過來”這種話，是打死也不能說的

想了想，抬頭問：“闕教授，您等一下還是回公寓嗎”

他盯著沒說話，應該是默認了。

“那我可不可以”林棉臉也不要了，眼眸亮得驚人，像是汪著一泓水，“可不可以借您的傘一起回去”為表誠心，接著補了一句保證，殷切道，“我可以幫您撐傘的。”

林棉接過闕清言的傘，長柄的黑傘，撐在手里有一點沉。

他要比高出很多，林棉要顧及他的高，撐著傘的時候就不得已地大幅度抬高手臂，才能夠到他自己撐傘時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