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林棉第一次想請闕清言吃飯。

九年前, 林小棉對著本追孩的一百個實戰技巧研究了近一周，拿出一直攢著的零花錢, 背著林父林母地在市中心訂了桌燭晚餐。

餐廳選在長安街附近, 從靠窗的位置往外看，正好能欣賞到長安街的雪景。林棉連提琴手的曲目都預定好了, 小提琴樂配燭雪景，氣氛浪漫得恰到好。

柏佳依對林棉的參考資料表示很不解：“為什麼是追孩的一百個實戰技巧”

林棉開著電話的免提, 邊整理書邊坦誠道：“因為沒有找到追男孩的書。”

說完后，小姑娘在心里默默補了句。

雖然闕清言也不算男孩, 應該是男人吧

追孩是追, 追男人也是追, 這兩周以來, 林棉格外地黏著林母，沒錯過每一場闊太們的下午茶會。

闕太偶爾會來吃下午茶，其中為數不多的一兩次，林棉能見到來接人的闕清言。

他通常接了人就會走, 上回林棉特地等在了茶廳外，正好遇上剛下車的男人。

闕清言這次雖然是休假回國，但國外的事還堆著沒理完, 下車的時候還在通著電話。

“quinn，我這邊快忙瘋了，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幫我”遠在英國的程澤已經為case連熬了幾天, 邊泡咖啡邊賣慘, “人家在這里孤家寡人的, 翻資料手都快翻出泡了。”

“”闕清言關了車門，言簡意賅道，“過兩天。”

“真回來啊”程澤也就是隨口一說，這回真詫異了，“你這才回去多久，不在國多留幾天”

不過程澤一想也是，闕清言回國后無非是在闕宅待上一段時間，再出門見幾個朋友，他沒家沒室的，國也沒什麼溫鄉值得眷的。

掛了電話后，闕清言一眼注意到了不遠的小姑娘。

應該是林家的兒。之前在林宅的后花園遇見過，當時小姑娘拉著二樓臺的欄桿，跟他說過幾句話。

林棉一見他，心里張得不行，下埋進暖黃的圍巾里，呵著白氣找話題：“你又來接人呀我上回要給你拿傘的，可是我拿回來的時候你不見了，你是頂著雪回去的嗎”

小姑娘紅齒白，眼眸烏黑，地問他：“是不是很冷呀”

闕清言垂眸看過，頓了片刻，回答：“不冷。”

他的聲音真好聽。林棉想問他吃飯的事，開口卻了：“那你下次還會來接人嗎”

小姑娘的神實在太期待，闕清言愣了一瞬，失笑：“會的。”

那就下回再問他吃飯的事好了。

接下來幾天，林棉一顆活蹦跳的心無安放，于是文思泉涌地寫了一沓書，數起來多達幾十封，攢著放在一個扁薄的盒子中，打算借著吃飯的時候給闕清言。

小姑娘訂好餐廳，對著鏡子自娛自樂地把邀請的話練了好幾遍。

但林棉沒想到的是，等下一次闕太再來喝下午茶已經是過了年后，那個時候闕清言已經結束了休假，早就飛回了英國。

這句話沒能問出口。

.

闕清言答應要給回禮，自然不會食言。林棉支支吾吾半晌，得寸進尺：“可以吃法餐嗎”

“”他聞言神微頓，“法餐”

林棉忐忑地看他：“不行嗎”

頓時有些委屈，都已經不是燭晚餐了

闕清言看了眼表，還沒到晚餐時間，現在在餐廳訂位子也來得及。

“不是不行，”他低眼開始撥電話，聲音低沉悅耳，道，“一道法餐要吃上三四個小時，如果你晚上沒有別的安排，我們可以去吃。”

“我來訂位子。”他黑眸深邃，問，“有空嗎”

怎麼可能沒有空。

林棉不得能跟他多待一會兒。

面上矜持地裝著思忖片刻，腦海里閃過不久前編輯的催稿，真誠地回：“我晚上有空的。”

闕清言訂的餐廳離得不遠。餐廳老板跟闕清言識，聽聞闕要帶人來吃，特地打去電話叮囑，讓人提前騰了個視野最佳的位置出來。

法餐廳裝潢高雅，燈昏暗，紅絨勾金的座椅很舒，餐桌上的琺瑯瓷瓶中裝點著簇的玫瑰。

背景音樂是舒緩的提琴曲，氣氛曖昧得正好。

侍應生拿來了菜單，闕清言看過一眼，轉而遞給林棉，把選擇權給。

借著昏昧的燈，深緞面菜單上的手指骨修長勻稱，襯衫袖下出一點手表的形狀來。

是送的那一塊。

送他禮，他出于禮貌當面戴上了。

林棉接菜單的時候差點沒控制住，別開眼小聲道：“謝謝。”

多年夙愿得償，林棉借著點餐的作，悄悄用指背試了下臉上的溫度，心里的小跳羚又開始蹦跶了起來。

剛才決定把手表送給闕清言，而不是選擇把以前的書給他，是有原因的。

闕清言是見慣風浪的，如果突然向他直接告白，他不但會不聲地拒絕，而且以后說不準都不會理了。

現在不是他的學生，再要找理由接近他，反而更難。

因此，木眠老師多年漫畫場經驗總結得出：追人要含蓄，要一點一點來。

培養要漸佳境，過猶不及

先從一起吃飯開始

林棉心里又酸又甜，心說，反正等都這麼久了，也不差再等等。

想完，為苦的自己點了蠟。

點完餐，闕清言對侍應生頷首：“麻煩把這一桌的酒都換果。”

果

“不用了”林棉忙道，“我能喝酒的。”

闕清言還記得上一回不喝酒的事，聞言抬眸看：“能喝酒嗎”

“能的。您”林棉眼神微閃，支吾著聲，半晌解釋，“您在我面前，我才敢喝酒的。”

寧愿喝酒，也不要喝果。

不想他把自己當小孩兒。

這句話說得意味不明，甚至還有幾分親昵的意思在。

闕清言不會聽不出里邊的親近意味。

這麼多年來，闕清言聽過不有意無意對他說的話，有的骨有的曖昧，他置之不理，沒有回應過。

他已經過了青的年期，對待理智大于，深暗避諱之道，對于明知沒有結果的人和事，通常都是主把苗頭掐斷在萌芽階段。

闕清言的目落在林棉心虛的臉上，停頓兩秒，也沒說什麼，回侍應生：“那就按原來的上。”

餐前酒剛端上，闕敏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闕清言瞥過手機，沒有立即接起來，隨口問：“方便我接個電話嗎”

林棉愣怔。

他說給回禮，從頭到尾都顧及到了的。

“”林棉臉紅得不行，“當，當然可可以的。”

另一邊，闕敏哄完兒睡覺，一個電話又打了過來：“之前你沒說兩句就掛我電話，是人家小姑娘在你旁邊吧”

對方言語里的調侃怎麼都不住：“怎麼樣，問過沒有這周末小姑娘跟不跟來啊要是你們一起的話

，我也好提前通知一聲，”后半句是玩笑話，“讓人準備間房啊。”

林棉還在小口喝香檳酒，闕清言收回目，聲音淡然地反問：“程澤讓你來問我，應該不是希我帶人去吧”

“程澤是不希你帶人去，他還要向他侄差呢，但我又沒賣他人，費心思給他侄說什麼。”闕敏沒忍住，笑道，“你帶人去，也正好能讓他侄死心，也省的他以后來煩我找你。”

闕敏還想說些什麼，突然聽到了約的音樂聲：“你現在在外面嗎跟人吃飯”

闕清言應了一聲。

“小”闕敏本來想說小姑娘的，轉念直接笑問，“小朋友啊”

闕清言任猜測，沒有給闕敏八卦的機會，語調平穩道：“沒什麼事我先掛了。”

闕敏了解闕清言，他和別人關系的進展不會讓旁人來掌控，程澤要把自己侄牽線給他，他要是不喜歡，再有一百個闕敏來說都沒有用。闕敏不行，闕父闕母也不行。

但這回他主提起要帶人來會所度假，一方面是為了拒程澤他侄，另一方面

就不知道有沒有點別的意思在了。

掛完電話，對面的林棉放下酒杯，躊躇問：“您晚上還有事嗎”

剛才欣喜得忘乎所以，只覺得三四個小時的二人獨時間像在做夢，都忘記問一句闕清言晚上有沒有空陪吃法餐

“沒有什麼事。”侍應生端上了油蘑菇湯，闕清言看一眼，問，“要不要借酒湯”

林棉今天是打定主意讓他覺得自己能喝酒了，小聲逞能：“我能喝酒的。”

本來想的是，法餐這麼多道菜，喝一點酒，不至于醉。

然而林棉還是太高估自己的酒量了。

餐前的香檳酒，而后端上來的紅酒，再加上甜白酒還沒等喝到餐后酒，就已經覺得臉熱頭暈了。

闕清言要開車，從開餐起就沒喝過酒。他看向臉已經開始泛紅的林棉，來侍應生：“加一份醒酒湯。”

按慣例，餐廳里的菜單上是沒有醒酒湯的，但眼前這位又是老板特地吩咐過的侍應生躬應下，回頭讓廚房做了。

好在酒的度數不是很高，林棉醉得不狠，理智還在，只是本能地覺得反應有些遲緩。

放下酒杯，盯了闕清言半晌，杏眸漉漉，看著有些迷茫。

闕清言察覺到的目：“怎麼了”

林棉突然開口，低聲他：“闕教授。”

沉默無聲地跟他對視良久，頓了頓，像突然決定了什麼一樣，深呼吸開口

“您可不可以不要點醒酒湯”林棉聲音乖，帶了些不愿，“我沒有醉的。”低頭又去拿酒杯，道，“我還能認出您是誰”

闕清言的目落在林棉慢慢挪向酒杯的手。

上一回在京兆尹灌了自己一杯酒，半醉時候的神態跟現在差不離。

闕清言先一步撤走了酒杯，擱在自己手邊，平穩道：“先吃菜。”

“”林棉又不愿又聽話地慢慢把手了回去，開始刀叉。

林棉面前擺的是一道紅酒燴牛，腦袋里回放他那句“先吃菜”，低眸在瓷盤里找了半天的菜。

菜

綠的。

半晌，用銀叉起裝飾餐點的迷迭香。

還沒等闕清言有所反應，林棉就把迷迭香咬進了里。

“”

還沒嘗到味道，林棉覺有溫熱的手指抬起自己的下，抬眸去，闕清言正隔著餐桌俯過來，不輕不重地制止住了。

迷迭香綠的葉芽在林棉邊出一截，襯著殷紅潤的，調鮮明而人。

林棉嚼嚼，微皺著眉得出個結論，輕聲說：“苦的”

當然是苦的。

闕清言實在沒想到醉酒了會吃裝飾用的迷迭香。他扣住的下，拇指在下而過，漆黑曈眸注視著人，聲音低沉：“先吐出來。”

林棉愣怔看他，像沒聽懂。

闕清言頓了頓，換了聲語氣：“吐出來”

聲音溫和緩，帶了點哄人的意味。

林棉再遲鈍，耳朵尖也漸漸紅了，乖乖地用舌把里的苦草抵了出來。

正好他的指腹還著的下，林棉醉酒最不忘占便宜，舌尖在他的手指上試探地輕輕蹭了一下。

指腹傳來一點濡熱，闕清言神明顯一頓，還沒反應，又聽狗膽包天地嘟囔：“甜的”

手上還留著糯糯的，林棉的聲音撒也似。

闕清言：“”

.

半夜一點，林棉躺在自己公寓臥室的床上，徹底酒醒了。

先是回憶了下午給闕清言送表的事，又回憶了一番晚餐上醉酒占便宜的事，再回憶了他把送回來的事。

林棉在黑暗中沉默半晌，慢慢掀開被子，慢慢開燈，慢慢打開手機。

手機里沒有闕清言的信息。

吃法餐喝醉以后，他就把送回來了，除了

林棉給柏佳依發了條信息：佳佳，我今天下午把你上次的手表送給闕清言了。

柏佳依也正熬著夜沒睡，暫停看了一半的電影，很快回了電話過來，聲音按耐不住的興：“棉寶你告白功了”

當然沒有

“我還以為你們親了抱了呢，結果只是一下手指”柏佳依聽完大失所，難以置信，“你都這麼告白了，還醉給闕清言看了，他怎麼還沒點表示他就不能不做個人嗎”

“我沒有打算告白的，”林棉茫然，聲道，“我還打算曲線追人，放長線釣大魚”

柏佳依也茫然：“你都把表給他了，怎麼還沒告白”

林棉解釋：“我把表拆了再給的，”講到心虛的事，小聲得不能再小聲，“我沒有告訴他這是表。”

“表盒也一起給了嗎”

“嗯。”

柏佳依沉默了片刻，道：“棉寶，你等我一下。”

掛斷電話后，林棉收到了柏佳依發來的簡訊。

簡訊附圖兩張。

一張圖是表的表盒，加紅筆圈了角落里的一行德文小字。

另一張圖是表的方廣告圖，中德翻譯了這款告白系列的名稱，和盒子上的字一模一樣

ich will dich.

“想要你。”

林棉：“”

林棉垂死掙扎：他說不定看不懂德文

五分鐘后，柏佳依很好心地解：我搜了下，有一年闕清言在die zeit上發表過一篇論文。

柏佳依：德文雜志。

柏佳依：作者和譯者都是他。

林棉把手機塞回地毯下，慢慢爬上床，慢慢裹被子。

一直憋著的五個字終于憋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