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回去的路上, 林棉對著車窗外的街景看了會兒。

窗外，深秋的梧桐蕭蕭瑟瑟, 看景還沒有人好看, 又默默把視線扭了回來。

從餐廳出來后，闕清言接到個電話, 此時他正戴著藍牙耳機在通話。林棉正襟端坐，自覺地沒去打擾他, 出于好奇，支著耳朵聽了兩句。

多數時候是打來電話的人在講話。闕清言偶爾開口, 談話容涉及專業領域的名詞, 林棉聽不懂, 只能當字面意思來理解, 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聲音上。

闕清言的聲音沉穩好聽，不著笑的時候，帶著冷的質地，像泡在碎冰玻璃杯里的薄荷。

他最近是真的很忙。

林棉在腦海中恍惚總結了一句, 聽著聽著，就有點犯困。

這麼久以來，林棉對自己的睡眠依賴癥有了深刻的認知。

不是對闕清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犯困, 只是一旦他的話不是對自己說的，時間一長，就非常, 非常容易困。

林棉覺到自己清醒興了好幾天的大腦開始迷頓, 困意洶涌襲來, 還沒打哈欠，眼睛就已經漉漉地蒙上了一層水汽。

林棉轉過腦袋，把額頭磕在冰涼的車窗上，深吸一口氣。

好不容易能有獨的機會，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本來還想等闕清言打完電話，再找話題跟他聊天的。

林棉實在困得迷迷糊糊，捂耳朵不合適，又不好這時候找耳機出來聽音樂，做什麼都可能會被闕清言誤會是在嫌他打電話吵

片刻后，林棉閉著眼用額頭抵著車窗，強撐神，決定做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

“可以申請提，”對方聲音焦急地確認了幾句，闕清言的聲音淡然，“如果重新提證據，我會在已有的證據基礎上修改辯護提綱。”

闕清言的聲音很低沉，林棉當起了人形復讀機，用更低更微不可聞的聲音復述了遍他的話。

“不用寄給我，下周的開庭，我需要你帶齊所有的證據原件。”

好像是不困一點了。

林棉模糊地小聲繼續：“帶齊所有的證據原件”

“鑒定申請明天我會一并提。”

“一并提。”

車在紅燈前緩緩停下來，闕清言剛好掛電話。

他摘掉耳機，側過臉看了一眼。坐在副駕上的林棉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自己到了靠窗的角落里，側背過，額頭微微挨著玻璃窗，烏黑的長發乖順地散在頸后，出一點白皙的耳朵尖來。

闕清言收回目，開高了車載空調的溫度，開口問：“很困嗎”

沒有電話的聲音，車很安靜，能清晰地聽見林棉回：“很困嗎。”

闕清言作微頓。

林棉的意識在半清醒間徘徊，又聽他平靜道：“下周我可能會比較忙，在公寓里不一定能見到我。”

沒過多久，林棉復讀：“不一定能見到我”

“”這回闕清言的聲音里帶了些笑意，頓了頓才道，“可以給我打電話。”

林棉下意識：“可以給我打電話。”

說完后，終于意識到不太對了。

他好像是在跟自己說話。林棉的困意頓時消散不見，睜開眼，忙轉過去看闕清言，迅速在腦海中回憶了遍剛才的對話，磕著解釋道：“我，我剛才是”

紅燈結束，闕清言手指叩在方向盤上，接過話：“什麼時間會有空”

見林棉茫然，他神不變，聲音低下來：“不是說讓我給你打電話嗎”

“”林棉沒緩過來，紅著臉反回，“什麼時候都有空的。”

說完，林棉著臉艱難回憶。

怎麼突然了他給打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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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清言說忙，就真的忙到不見人影，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林棉都沒在公寓里再見過他。

工作間里，林棉擱下筆，對著手機撥號思忖了五分鐘，還是沒去打擾闕清言，只是給徐逐發了條微信。

片刻后，徐逐回復：我老板最近忙開庭神龍不見尾，沒地方找人。怎麼，你又找他有事啊

林棉直白道：我想送花。

接下來的幾分鐘，徐逐震驚地接連回復了一長串的問號過來刷了屏。

鮮花速遞的送花員已經連著三天沒把花送到正主手上了，到第三天的時候，送花員無奈之下給林棉這個客戶打了個電話，憂心忡忡：“林小姐，你要送花的這位闕先生他不在家，電話也打不通。”

這位是訂了三個月業務的大客戶，送花員很敬業：“要不我再等個時間過來吧，請問闕先生一般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用了，”林棉道了謝，提議，“那麻煩你下兩層樓，把花送去八樓吧。”

送花員驚喜：“原來闕先生改住八樓了”

林棉惆悵道：“不是，我住在八樓。”

送花員：“”

花送不了，書還是可以塞的。

為表追人誠意，即使知道這幾天闕清言都不在公寓，林棉還是雷打不地乘電梯來到十樓，把重新潤刪改好的書拿著

悄悄咪咪地塞了進去。

書的信封很薄，很容易就能順著門塞進去。

塞完書，林棉想，以前寫的書多達幾十封，照這樣每天七八封的速度塞下去，等闕清言忙回來以后，差不多正好能塞完。

到目前為止，塞的書都是通常意義上的書，容是討人歡心的夸贊和話，并沒有什麼特別的。

但留了一封最重要的書，想親自當面給闕清言。

那封里寫了從遇見闕清言到多年后重見的心路歷程，藏著滿滿的心事。

林棉心說，他應該還不知道其實很早就想追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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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送花員慣常把花送到了八樓。

一連幾天，林棉都收到了自己送的花，客廳餐桌上的花瓶新添了兩個，已經沒有多余的瓶子能花了。

自己訂的花，哭著都要供起來。抱著花束思忖了片刻，來到工作間，清空了一個筆筒，臨時把花在了筆筒里。

送花的時間是早上八點，以往的這個時候，徹夜趕稿的木眠老師正睡下沒多久。

林棉此刻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邊眼邊往臥室里挪，在床邊踢掉拖鞋，默默地把整個人重新埋進舒的被窩里。

沒埋多久，被隨手扔

在角落里的手機嗡聲震了起來。

“”林棉垂死掙扎幾秒，艱難地著被子出手，在床頭索半晌，接了起來，“喂”

柏佳依聽到著鼻音的聲音，問：“棉寶，你還在睡嗎”

“嗯”

柏佳依知道困起來誰都攔不住，肯定要掛電話，忙道：“先別掛先別掛。”

林棉一點點把蒙在臉上的枕頭拽下來：“怎麼了”

“棉寶你今天晚上有時間嗎”柏大小姐聽起來心很好，“陪我去一趟辰宴俱樂部吧”

“嗯”

“捉。”

捉的是和柏佳依聯姻的那位沈公子。

兩個月前柏佳依和沈公子因為兩家聯姻結婚，沈公子風流，婚后還毫不收斂，柏佳依是在月期間被氣了回來。回國后，柏佳依鬧過一段時間的離婚，還因此被柏父足過。

柏佳依執意要離婚，雇了私人偵探去挖沈公子的底，但渣男在國實在遮掩得太好，偵探只能打聽到一些沒邊沒影的小道消息，拿不到證據。

聽說今晚沈公子跟狐朋狗友在私人俱樂部開趴，不管能不能捉到，柏佳依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林棉聽完，清醒得差不多了，想了想，鄭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拍到角度最好的照片。”說完又小聲補了句，“高清無碼的。”

柏佳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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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林棉陪柏佳依去了趟辰宴俱樂部。

俱樂部是私人會員制，柏大小姐以前玩得開，也是俱樂部的會員，一路上兩人暢通無阻地進了部，上了樓。

這里對會員的個人信息絕對保，侍應生怎麼都不肯沈公子的包廂，柏佳依脾氣一上來，一間間包廂地毯式搜尋過去，怎麼都攔不住。

侍應生點頭哈腰的，想攔又不敢攔，賠笑勸：“柏小姐，你還是別找了，再這麼找下去，到時候安保要來趕人了”

正說著，柏佳依推開一間包廂，頓了頓神，直接進去了。

林棉循聲看了眼，從外看去，正推開的墨玻璃門燈昏暗，旖旎魅的彩搖曳，紛雜的音樂聲隨之撲面而來。

以前幾乎不來這種風月場所，但對這種場合并不陌生，進了門以后能看到什麼，還是知道的。

林棉猶豫一瞬，跟了進去。

包廂里，沈公子今晚和朋友開趴，了幾個妖嬈的人在酒池邊跳舞，還請了位小明星作陪，怎麼都想不到自己聯姻的新婚妻子會找上門來鬧場。

柏佳依本來只是想捉個當證據，但在看到懷里摟著小明星的沈公子后，還是沒忍住脾氣。接下來的場景一片混，最后還是侍應生帶著一群安保進來，強制了停。

接到電話的時候，林棉剛出俱樂部。

柏佳依去取車了，沈公子摟著哭哭啼啼的小明星出來，在門口只看見了林棉。

“你是林棉吧”沈公子低頭對著小明星安了兩句，走近搭話道，“我記得我和佳佳的訂婚宴上，你也在場。”

沈公子打量了眼林棉，心道，看著清純無害的，剛才拉偏架的時候倒是一點也不含糊。

林棉本來就沒有理他的意思，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眼眸一點點亮了起來。

電話是闕清言打來的。

還沒等對方進一步搭話，林棉迅速抬眼瞥過沈公子，明顯皺了下眉，出個可謂是嫌棄的神，拿著手機離他遠了點。

沈公子：“”他有這麼可怕嗎

這是闕清言第一次給打電話。

聽到耳畔傳來低沉悅耳的一聲“喂”，林棉不控地耳熱了起來，心里沉寂了幾天的小跳羚開始雀躍蹦跶，小聲他：“闕清言。”

電話那頭，闕清言合上卷宗，了眉心，起倒咖啡，應聲問：“吃過飯了嗎”

“吃了的。”林棉攢了幾天的話想跟他說，手指尖挲了下手機，坦白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往你門里塞東西了。”

闕清言把咖啡杯擱在桌上，聞言斂眸一笑：“塞什麼了”

“書。”頓了一瞬，林棉紅著臉強調，“追求者一號的書。”

之前林棉塞到布偶熊里送過來的書，闕清言還沒來得及看，他這幾天住在酒店里，一直沒回過公寓。

闕清言隨口問：“還塞了什麼嗎”

林棉搖搖頭：“沒有了。”

沒好意思說，其實還想塞的，但門就這麼點，除了信封別的也塞不進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隔著電話的原因，闕清言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要低緩，尾音勾著些朦朧的啞。林棉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近十點，他一直忙到現在，肯定很累了。

于是林棉掙扎再掙扎，還是昧著良心憋了句：“我有點困”

“我想睡”你。

“覺了。”

林棉還在為自己撒的謊而歉疚，就聽闕清言平靜問：“聽我的聲音，就這麼困嗎”

“啊”林棉反應過來，忙解釋道，“不是的，我是覺得你太累了。”臉逐漸燒起來，不想讓他誤會，補了句，“你就算給我打一晚上的電話，我都不會困的。”

闕清言微怔，他其實知道，本來也就是逗逗人，沒想到能這麼直白，忍著說話的害都要解釋清楚。

掛電話前，林棉躊躇片刻，戚戚然問：“可以等五秒鐘再掛嗎”

沒等闕清言開口，林棉不要臉地當他默認了。

下一秒，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很細小微的聲音。

林棉頂著張紅臉，對著手機輕輕親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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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昨晚俱樂部的事上了小報新聞。

新聞噱頭很大，一行標題異常明顯：豪門聯姻不幸，沈氏集團小公子左擁右抱俱樂部買醉。

附圖是一張拍照，地點在俱樂部門口，上鏡人有三位。

沈公子，小明星以及林棉。

此前在俱樂部里，沈公子怕柏佳依事后去跟沈家幾個長輩告狀，一直沒還手，襯衫扣子被扯崩了幾顆，頭發也凌不堪，照片上的形象非常頹靡，還摟著一位小紅的明星。

小明星從俱樂部出來以后就哭得梨花帶雨的，拍的時候雖然戴著墨鏡，但還是被認了出來。

而一旁的林棉林棉那時候剛和闕清言打完電話，臉泛紅，看得惹人遐想。

左，擁，右，抱。

林棉攥著鼠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