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確實是有個人在，從王二麻進茅房開始就有了。

一開始還是小聲-，後麵那聲就越來越大，這可本就不是道姑臨死前見鬼的尖，而是……你懂的。

前世也是和全宿舍一起觀過作片的人，盛慕槐哪裏能不知道這是什麽聲音，和淩勝樓兩個人單獨站在樹影裏，尷尬得頭皮發麻腳趾抓地。

偏偏那人還要說話：“團長你好壞……你不能騙我，下部戲，嗯，下部戲我還要是主角……”是周文素。

不是，這兩人要就不能找間空屋子，跑到樹林裏來不怕蚊子咬嗎？？

盛慕槐看一眼淩勝樓，他眉目如常，一雙清明的眼睛在月下波瀾不驚。可他就是再純，也該知道這人在什麽了，盛慕槐真是渾不自在。

等王二麻一出來，盛慕槐抓著他就走。王二麻卻被嚇破了膽，以為這是盛慕槐發出的“逃跑”信號，撒丫子就往前衝刺，盛慕槐被他拉著往前跑，淩勝樓隻能在後麵追他們，等三人跑到第三進院裏了，才氣籲籲地停下。

王二麻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剛剛那聲音聽上去不像是鬼尖啊？”

他疑地看了一眼盛慕槐：“槐槐，你的臉和耳朵都好紅。”

盛慕槐：“……”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師兄，槐槐，剛剛那東西到底是什麽啊？快告訴我，不然我這幾天都睡不了覺了。”王二麻央求道。

等了一會兒，淩勝樓終於說：“剛剛是周文素。”

“周文素？”王二麻疑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那個妖怪。真是無聊，深更半夜不睡覺，專門跑到樹林裏去嚇別人，我就知道腦子有問題！”

說完後，他拍拍膛：“行了行了，這下可以安心睡覺了。”

真是個腦回路清奇的孩子，看著王二麻那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盛慕槐都想笑了。

等三人都要進門了，王二麻突然又停住了，轉頭問淩勝樓：“師兄，那屋子裏那個敲門聲，真的不是老鼠嗎？”

淩勝樓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想怎麽回答，終於還是說出了真相：“是老鼠，前頭我騙你的。”誰你要講鬼故事嚇兩個小姑娘。

王二麻：……師兄真無聊。

但他敢怒不敢言，隻能憋憋屈屈地躺回了被窩，這一次，胳膊都敢大大咧咧地攤開來了。

***

第二天清晨，些微過門框攀進房間，王二麻滿複活。

今天是他們的首演，每個人都極其重視，三個劇團在小院子裏排練了一個上午。

中午吃完飯，大家就到廟會特意搭的棚子裏化妝、準備去了。

盛慕槐的妝容是由爺爺負責的，他也隻負責畫盛慕槐的妝。今天是盛慕槐第一次登臺，為長輩，自然要為護航。

盛春坐在化妝臺前，著眼前悉的大小刷子、撲，聞著油彩獨特的味道，幾十年前的往事又紛紛從墳堆裏掙紮出來，在他麵前不安分的跳著。

直到小孫頂著一張素淨的臉，換上水子、彩在自己麵前坐下，盛春才回過神來。

盛慕槐心裏有點小激，雖然這張舊木頭桌子上連塊小鏡子都沒有，但相信爺爺。既然爺爺說要為自己化妝，就一定有相應的技藝，隻用等著驚喜就可以了。

扮戲妝的步驟其實和平時生化妝的步驟很像，也要護，打底，上彩妝，最後做發型、戴首飾。隻不過戲曲用的化妝品多是油彩，更顯，也不會妝。

爺爺替盛慕槐的臉抹上一層保的油，然後再上底彩，眼周打底紅，用定妝定妝。即使盛慕槐這種不常化妝的人都可以看出，爺爺的手法十分嫻。

做完這一步，盛慕槐的小臉包括就全白了，接下來就是在這張白紙上作畫，讓它變得更明人。

盛春的手拿著一支刷子，小指微微上揚，眼神裏全是專注。

一點一點在閉的眼睛上暈染出而不豔俗的，用眼線和眉的油彩將眼睛勾勒的更加有神。在做這一步時，盛春的手時不時將盛慕槐的眼尾提起來，以確定勒頭後的效果。

“咱們槐槐的眼睛很大，特別適合演花旦的角。”盛春角含笑，聲音也十分溫。

接下來就是畫了。這是個技活，不能太薄，又不能塗盆大口。

“花旦的要有點兒帶笑，不嗔而含。”盛春一邊畫一邊告訴盛慕槐一些訣竅。

勾勒出一個飽滿的形狀，再填充鮮豔而濃烈的紅。

一筆一筆，畫出劇中人的靈魂。

填完最後一筆，盛春放下手，仔細端詳一番後，滿意地點點頭。

“要勒頭了，第一次都會不舒服，你要忍住，在臺上不能掉鏈子，知道嗎？”盛春說。

盛慕槐點頭，據說不習慣吊眉的演員下臺後甚至會嘔吐，希自己是幸運的那個，起碼在臺上不要有太大的反應。

爺爺將帶子從盛慕槐的額前繞過，在的腦袋後狠狠一拉，盛慕槐隻覺得頭皮一，整個五都被勒得往上，牢牢地固定在了一個弧度。勒頭是為了能讓演員擁有一雙斜而上飛的眉和丹眼，如果做戲不吊眉，整張臉就會像是垂下去一樣，沒有了氣神。

雖然痛苦，但也值得。

然後就是把泡過刨花水的片子在額頭上，在臉頰兩側修飾臉型的鬢角“柳子”，然後再戴線尾子，扣網子，梳大頭……

終於，可以開始戴頭麵了。這或許是每個對戲曲有的孩夢開始的地方。

亮晶晶的水鑽泡子在了額頭前，頭頂戴上有許多紅絨球球的“過橋兒”，臉龐兩側再垂下兩串不一的鬢花，盛慕槐儼然已經變了一個花團錦簇的俏麗宮。

“站起來，我幫你穿戲服。”爺爺說。

盛慕槐頂著滿頭重量，小心翼翼地起，爺爺替穿上宮的淡綠褶子，幫係好繡花白，最後戴上淡雲肩，這一整套流程就算是完了。

“行了，那邊有全鏡，你去看看吧。”

盛慕槐忐忑又興。因為踩了蹺，站起來後，白委地，形修長了不，再加上蹺讓走路時腰肢微微搖擺，甚至有幾分的模樣。

看著盛慕槐的背影，盛春想到了以前坐科的時候，第一出戲也是演個龍套宮。他扮相很好，那時候同為龍套的師兄都打趣他“比人還人”。

微微搖頭，將那些記憶封存起來，盛春開始收拾起化妝臺。

盛慕槐總算走到了穿鏡前，鏡子裏出現的是一個盛慕槐不認識的人。有一雙用濃墨妝點出的眉目，紅暈在眼角眉梢暈染，一張小巧紅潤的對著自己嫣然含笑。

那宮的裝束與的扮相十分合，盛慕槐抬手做了個戲裏的作。鑼鼓未響，卻仿佛已置紂王的宮殿，為了妲己邊的一個宮。

“槐槐，你扮上真好看，我這個妲己在你旁邊都有力了。”於笑蘭的聲音傳來。也已經扮好了，看盛慕槐呆呆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很可，逗了逗。

教了盛慕槐一個月的戲，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既聰敏又勤的孩，打心眼兒裏把當自個兒親妹妹了。

拉著盛慕槐的手，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掩飾不住眼裏的驚豔。槐槐還沒有長開，就已經這麽漂亮了，要是以後五去稚氣，量再條，踩上木蹺，搖搖擺、擺擺搖，必然能迷倒許多人。

可是心裏也有些憂，在他們這種小地方，太過火的貌並不是件好事。

不過槐槐這麽優秀，總有一天會走出去的，走到那些大城市裏去，於笑蘭知道，他們這個小劇團留不住的腳步。

沒過多久，響起了鑼鼓嗩吶的聲音，好戲就要開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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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盛慕槐是第一次站在臺上看觀眾。

人山人海,一無邊。

雖然站在舞臺的邊緣，也到了臺下那些欣賞、興、好奇的緒的包圍。

但很快，就忘記了那些觀眾,而是一心一意地看著臺上戲，當著戲中人。

不過是個宮罷了,職責就是一不地站著充當背景板，甚至連個和主角互的機會也沒有,那無所謂,就充當一個盡職盡責的背景板。

但是那些好聲,掌聲都還是進了盛慕槐的心裏。

總有一天，我也要站到舞臺中央去，我要讓他們都看看辛派的絕技，讓大家都重新認識辛派，認識京劇。盛慕槐想。

足尖立在一寸見方的木板上，痛仍舊是痛的，但那痛反而變一種幸福了。因為隻有這種疼痛才讓有種在一步步實現夢想的現實。

站了一個小時，皇宮的場景結束了,盛慕槐下場，奏樂也換了武場的打擊樂。

爺爺早在臺下等著了。他出雙臂，擁抱了。

那是一個驕傲的擁抱。

盛慕槐笑得很開心，眼睛卻突然有點酸酸的。

馬上要接文場,爺爺趕著回臺上，盛慕槐便一人往後臺走。

剛剛走到一半，就遇到了要離開的縣京劇團,盛慕槐為了不弄髒戲服，稍微將擺抬起來了些，出了腳下的蹺鞋。那些人看到，都一副詫異的樣子，眼睛就沒離開過的腳。

周文素說：“我沒看錯吧？你們私營京劇團雖然上不得臺麵，可也不能朝雜技發展啊？這都到臺上踩高蹺去了，是不是下回還要頂碗拍磚？”

然後又朝旁邊一個男人說：“團長，我之前就說不要和他們合作嘛，你看，現在他們弄得不倫不類的，都是糟蹋玩意兒。”

旁邊有幾個演員附和。還說：“這種鄉下戲班子就知道整這些花活，還和那些上不了臺麵的梆子團合作，丟我們京劇的臉！”

另一個方正臉不屑地說：“是啊，還演什麽《封神榜》，都是封建迷信的玩意兒，這要擱幾年前都得被批倒鬥倒，現在還敢大咧咧拿出來了？也就這些鄉下人沒見過世麵，才一腦的好。”

盛慕槐忍不住，用嘲諷的語氣說：“你要是覺得這是封建迷信，你來參加娘娘廟的廟會幹什麽哪？哦我忘了，你自個兒不能決定，都是團領導不懂你的心思，非要搞封建迷信是吧？”

方正臉看了一眼頭發稀疏的團長，急了：“你別說啊！”

“還有，”盛慕槐繼續說，“你們沒文化我就給你們科普一下。《封神榜》是中國傳統的神話故事，著名的京劇大師周信芳也曾經排演過，和小楊月樓、劉漢臣、王蕓芳等藝家在上海的天蟾舞臺獻演多天。你要是覺得你比周老板還懂京劇，那我也沒辦法。”

李學林看著盛慕槐那張稚卻覆蓋了墨的臉，心裏止不住地發。清純與妍同時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