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落仙穀時，天已經全黑了。

記瑉一進院子先放下背簍，而後取了他的劍調頭離開。

墨風瞥了他離開的背影一眼。

“四師兄很勤勉的。”

筱雨把背簍裏僅剩的龍草花拿出來，修剪掉碎枝殘葉進花瓶中，“不管有什麽事兒耽擱了修煉，隻要事辦完，他就會立刻把缺的功課補上。”

話音未落，記瑉的腦袋又從院門外探進來。

“三冬鍋。”

年麵無表道。

“知道啦知道啦。”

筱雨笑出聲，“你安心等著吃就好——對了四師兄，你去的路上要是見著大師姐，喊來我這兒一趟。”

大師姐最紅裳，沈老送的鬥篷一定喜歡。

記瑉點點頭離開。

這次是真的練劍去了，沒再折返回來。

這次帶回來的東西比計劃中多很多，筱雨不得不取了個本子出來，一邊兒按類別歸置一邊兒做記錄。

在凡人中是不凡者，但是修士裏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平凡人，天福靈隻給了不老不死的，但諸如其他修士的過目不忘、冷暖不侵這種本事，筱雨一樣兒都沒有，所以東西一多，就必須手寫做記錄。

鴨魚按新鮮與幹製歸為兩類，蔬果也如此，糧食再單整理一類，登記好後重新裝回儲袋，至於一些生活用品，則按照使用者的不同分作六堆——從大師姐到墨風一人一堆，等下各自領回去各自的。作為新來的，墨風那一堆兒件最多。

“這些都是給你的。”

歸置完東西，筱雨把買給墨風的東西一腦兒堆到他跟前，“我去做三冬鍋啦，你慢慢收拾，今天的藥等吃完飯我給你熬。”

墨風看了眼那一堆東西，這裏麵有臉的布巾，有新的枕頭被褥，能收攏雜的床頭小木箱……

這些東西，他從前統統都沒用過，倒不是說用不起，隻是覺得沒必要。

他是個沒有歸屬的人，在鎮厄潭的府住了十幾年，卻從來沒覺得那裏是家，到他被襲離開前，那府裏什麽家都沒有，隻有一個布置著聚靈陣的石臺。

抓過距離他手邊兒最近的枕巾，棉織的立刻自指尖傳來。

這套枕巾被褥也是從王大娘那裏拿的，足夠舒適，隻是上去都能輕易想象出躺在其中的溫暖愜意。

墨風眸微垂，鬆開手讓枕巾落回原。

“寶兒！”

一聲呼喝由遠及近，伴著急促地奔跑聲一路衝過來，等門板被咣當一聲推開，秦紅袖帶著風撲進來。

然後一個急剎車。

“我寶兒呢？”

左右環視不見筱雨，秦紅袖一臉茫然問墨風。

墨風半側著看，抬手指向灶間方向。

對方目了然，帶著一寒風轉道兒直奔灶間，走得著實著急，連門都沒給關。

墨風瞅著在寒風中搖晃的門板無語片刻，舉步走過去，正準備將門合攏，就聽灶間那邊兒傳來一陣陣笑聲。

關門的手微頓。

這笑聲有筱雨的，也有秦紅袖的，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麽，笑得這麽開心。

**

秦紅袖衝進灶間時，筱雨正在切割羊排，三冬鍋的原料很簡單，就是用冬筍、冬蓉、冬菇這“三冬”，加上不超過五個月大的黃靈羊與小排。

“寶兒，聽老四說你找我？”

秦紅袖一進來就奪走了筱雨手裏的菜刀，論力氣這小丫頭哪裏能跟比，剁羊排的事兒還是來吧。喵喵尒説

“嗯，沈老年節時要出遠門，今天就提前給了年禮，給咱倆的是鑲狐貍的織錦鬥篷。”

手頭的活被奪走，筱雨洗洗手走到一邊去摘冬蓉，“給二師兄三師兄的是丹方靈藥還有種子，給小師弟東海明月，此外還給了不食材跟點心。”

說到這兒，筱雨忍不住歎氣，“也不知師父現下在哪兒，來不來得及趕回來跟我們過個團圓年。”

“哎你說……”

秦紅袖忽然低嗓音故作神道，“師父腦子不好使你是知道的，他不回來不會是迷路了回不來吧？”

筱雨笑起來，“師姐你又編排師父。”

“誰他一天天的不著家，而且上次回來，我看他腦子愈發糊塗了。”

秦紅袖也跟著笑，“你說要是他下次回來，一見麵我就跟他說師父我們找到了你你失散多年的兒子，他是不是也能信啊。”

兒子？

誰啊？

筱雨用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秦紅袖說的是墨風，當即笑得直不起腰。

“師姐你別老這麽說師父。”

笑完一陣，筱雨又搖頭道，“還有，小師弟子斂，別拿他開玩笑了，就算同門一家人，也是要慢慢起來的。”

“我知道，也就當著你的麵兒一說。”

秦紅袖咧一樂，“剛說的時候我可是連隔音陣都下了。”

筱雨摘冬蓉的手一停，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這倒是過於小心了。

不過既然提到墨風，筱雨環視一圈兒那一堆待理的菜蔬，忽然笑著起。

“要提水？我去。”

秦紅袖見狀停下剁羊排的手。

“不是，缸裏還有水呢。”

筱雨笑著衝擺擺手，“我去找阿風。”

找那個悶葫蘆作甚？

秦紅袖不解地眨眨眼。

沒過多久，筱雨就把墨風從房間裏拖過來，給張矮凳囑咐他坐下，而後不由分說塞過去一大把茶青。

“……”

墨風盯著那把茶青，臉上緩緩浮出一團清晰的疑。

“幫幫忙唄阿風。”

筱雨衝墨風笑笑，“多謝啦。”

之所以把墨風拉過來，不過是因為筱雨忽然想到自己方才說的話：就算是同門一家人，也要慢慢起來。

不過，不太有把握墨風真的肯幫忙摘菜——總之隻要他人能坐在一邊就好——就在筱雨如此想著的時候，那邊廂，墨風在沉默片刻後，居然當真悶頭剝起了茶青皮。

小師弟，比想象中聽話啊！

筱雨兩眼亮晶晶地想。

**

茶青是一種生在茶樹下的特殊菌類，外表生有一層褐鱗狀皮，食用時要把這層皮剝去。

墨風做這個活兒還是很輕鬆的，雖是人形，但指甲依舊維係著原的鋒利，連筱雨遞過來的刀子都不用，隻指甲輕輕一劃，那層堅無比的外殼就被輕鬆劃開，出裏麵淡青的菌子來。

在他前不遠，已經剁完羊排的秦紅袖與筱雨挨著坐到一起，兩人一邊兒剝冬蓉一邊兒閑聊。

當然，主要負責說的人是秦紅袖，從老四的劍已經能在手下走過兩百招、老三的丹藥越煉越苦很懷疑對方消耗最多的藥材是不是黃連，一直講到東山上的紅狐貍今年生了兩個崽兒、穀西邊兒遷過來一群仙羽冠椋，事無大小巨細，也沒什麽邏輯道理，完全就是想到什麽聊什麽。

秦紅袖一直說，筱雨就一直笑著聽，隻偶爾上一兩句，墨風偶爾看過去一眼，總覺得筱雨眼角眉梢的笑眼至極。

像三月的水，四月的天，暖而耀眼。

**

黃的冬蓉、雪白的冬筍、褐的冬菇、淡青的茶青、著些許的羊與羊排在一大口砂鍋中，當白的湯如湧泉般翻滾，諸多食材的香味也完融合到一，隨著熱氣四下裏飄散。

“好香啊。”

當三冬鍋上桌，落行雲推門而，一邊走一邊抻懶腰，“今兒是什麽好日子，居然有三冬鍋吃。”

“寶兒說你的黃連丸子今天賣了個好價錢。”

秦紅袖調侃他，“這不，犒勞犒勞大功臣。”

落行雲似笑非笑睨一眼。

“盤龍丹，盤龍丹。”

秦紅袖趕改口。

“因著三師兄的盤龍丹，沈老好一番讚歎，連今次的年禮都換了花樣。”

筱雨笑道，“八階丹方就給了三張，別說還有高階靈藥跟種子，要不是沈老隻懂藥不煉藥，我有時候都懷疑他是不是想跟師父搶徒弟呢。”

“丹方？拿來我看看。”

落行雲的注意力卻隻落到丹方上。

“急什麽。”

秦紅袖打掉他到筱雨跟前兒的手，“現在把丹方給你，又要鑽進屋子裏去閉關了，先吃飯！”

門板開合間，記瑉跟沈寧前後腳走進來，各自拿條布巾拍去上的雪。

“人都來齊了。”

筱雨在砂鍋外圍擺放著碗筷，“來來，人齊了就準備開吃。”

記瑉轉個先去洗手——其實為修士本不必這麽麻煩的，清潔咒方便又快捷，但筱雨不能用靈力，所以他們在筱雨麵前時也都盡量不用靈力。

沈寧沒急著洗手，而是低頭自儲袋裏索了會兒，片刻掏出來一包桂花糖，跟一大串柿餅子。

桂花糖是鎮上蘇記的，筱雨吃，沈寧回程時就給捎了一包。

至於柿餅子——

“回來的路上被張老爺子堵住，無論如何要我帶上。”

提到這柿餅子的來源，連慣常沒什麽緒波的沈寧話語間都帶出三分無奈來，“除此之外，還非要我帶上他剛獵的三隻兔子。”

沈寧與他好一陣周旋，最終功拒絕了兔子，但柿餅還是收下了，不然怕到這會兒還回不來。

“下次你們給張老爺子東西時，記得提前與我打招呼。”

沈寧歎氣道。

難得見沈寧一副頭大的模樣，眾人毫不留大笑起來。

唯獨筱雨拿著一套嶄新的瓷碗瓷勺走向站在角落的墨風。

“阿風。”

把餐遞到墨風手裏，“開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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