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熱鍋。

細小的泡沫在澄金的油中升騰，當它們結一隊時，被切得細碎而均勻的水蒜、莎葉薑灑下來。

再加上許秋油，鍋中出一陣濃鬱的香氣。

“阿風。”

筱雨頭也不回地喊。

一笸籮洗淨晾幹的歲歲冬花芽立刻被遞過來。

筱雨把歲歲冬花芽倒鍋中翻炒——這是開春以來第一批鑽出冰層的歲歲冬，最外層綠的萼片上還帶著一抹朱砂紅，別看它們個頭小，香氣卻是最上乘的，識貨的人管這種品相的歲歲冬“開淩紅”，隻要許調味料再加上秋油翻炒，須臾，花芽中蘊藏的膠質就統統被炒出來，在鍋中糅合一份香氣撲鼻的花芽醬。

快要出鍋時，筱雨沿著鍋邊兒淋上些許糯米醋，熱度激發了米醋的香，又稍稍減淡了它的酸氣，最終一攪拌，出鍋。

“來，嚐嚐。”

舀起一勺歲歲冬花芽醬均勻蓋到剛蒸好的米飯上，筱雨把碗放到墨風跟前兒。

墨風端起碗來，拿調羹連飯帶著醬一並挖起來送口中，歲歲冬醬濃鬱的香氣與的口竟然完全不輸那些靈，而且，因為是醬，在蓋上米飯的那一刻，它的湯便浸染到米飯當中，與飯渾然一。

隻吃了一口，墨風便明白了，為什麽冰層還沒化，秦紅袖那幾個就開始心心念念等著歲歲冬發芽了。

“確實好吃。”

他用自己貧瘠的語言表達出誠懇的稱讚。

“必須的，這可是一年隻能吃一次的味，第一批破冰而出的歲歲冬數量極，到第二批風味就要差一些，等第三批出來時，大部分歲歲冬都開花了。”

一旦花開，歲歲冬的花蕾就會多出來一苦味，做出的醬自然也會跟著變苦。

筱雨笑在其他幾碗飯上也依次舀上花芽醬，“變苦了就沒人吃了，不過三師兄倒是偏這種苦味，會采集一些花芽曬幹當茶喝。”

墨風角彎了彎。

**

這一批歲歲冬，還是他跟筱雨一起采集來的。

現在還遠不到春暖花開的時節，走在飛霞山上四下，大多數地方還被白雪覆蓋著，隻有數南向的山坡因為日曬比較充足，冰淩積雪開始融化，一塊塊地斑駁著出下方黑的土地。

“開淩紅”就生長在這些山坡上。

采摘歲歲冬花芽得留神控製力道，隻摘走花芽，不傷係，筱雨跟墨風講解完注意事項，又看著他采摘了幾個後兩人才各自分頭采集。

日上中天時，四周溫度攀升了一些，筱雨的臉頰也出些許撲撲的紅來，正當把剛采集好的花芽放進竹簍時，餘看到一隻斑鳩大小、通碧藍的鳥兒飛向這邊。

“嗯？”

筱雨眨了眨眼睛，“琉璃鳥？”

正在小心翼翼摘花芽的墨風聞言作一頓。

等他抬起頭來時，發現那隻讓筱雨訝然的鳥已經被用一張小網捆住拎在手中。

墨風：……

“奇怪了？”

筱雨拎著那琉璃鳥左右看看，“天氣還沒暖，怎麽就有琉璃鳥了。”

被網住的鳥兒滿臉驚恐，抖啊抖地抬眼看向墨風。

墨風：……

“這種鳥按理說冬就會飛去寒漠原，等到二月末三月初才回來的。”

筱雨掂了掂琉璃鳥，忽然淺淺一笑，“還。”

抬眼看向墨風，“你是不知道，四師兄最吃的就是琉璃鳥了，到琉璃鳥返回的季節，他隔三差五就要想法子捉上幾隻回來烤著吃。”

與臉頰一樣著的指甲隔著網兜了琉璃鳥的脯，筱雨笑道，“今天就把這隻帶回去加餐吧。”

網兜裏的琉璃鳥聞言雙眼一翻，當即昏死過去。

墨風：……

“啊，我把它嚇死了……”

筱雨語氣裏很有幾分扼腕，“琉璃鳥膽子這麽小的嗎？我聽四師兄說過，嚇死的鳥苦膽都破了，就不好吃了，真是可惜。”

墨風手將那個網兜拿過去，看了幾眼沒找到解開的法子，“這是什麽網？”

“這玲瓏網，是沈老以前送我的小玩意兒。”

筱雨指著網兜上方一個位置，“這裏有淡紅的線，扯一下它就開了，我不能隨意用靈力，又經常要在山裏走，沈老就送了我這張玲瓏網，遇到野時也方便自保，你別看它現在看著小，那是因為琉璃鳥不大，玲瓏網能隨意展，多大塊頭的野見它都跑不掉。”

當然，話是這麽說，看抓鳥抓得如此練，估計這玲瓏網早已不單單是防用品了。

墨風依照說的找出紅線來扯了一下，明網兜隨即解開，剛剛看起來已經斷氣的琉璃鳥瞬間拍翅翻，一個猛子紮向遠。

“誒！”

筱雨見狀先驚後笑，指著琉璃鳥倉惶遠去的影道，“好聰明啊，它居然會裝死。”

墨風也目送著琉璃鳥遠去，須臾回過頭來把玲瓏網還給筱雨，“對不起，把你的獵放跑了。”

“好啦，你又不是故意的。”

筱雨渾不在意地笑笑，“咱們繼續摘歲歲冬吧，太曬久了花苞外層的萼片會幹癟。”

——“今天師兄們在隨著師父學澄脈，肯定沒時間來這兒用飯，我把飯給他們送過去。”

筱雨的話音將墨風思緒扯回當下。

“你先吃飯吧，不用等我。”

留下這句囑咐，筱雨便拎著裝有歲歲冬花芽醬蓋飯的食盒離開了灶間。

院門開合，腳步聲愈漸遠離，墨風又吃了幾口飯，直到聽不見腳步聲了，才放下碗走去門口，衝著上方空的屋簷道了句，“下來吧。”

嗖的一聲，此前狼狽逃竄的琉璃鳥從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到墨風肩膀上，剛一落穩就開始啾啾啾地哭，“老大，這穀裏的人好可怕！”喵喵尒説

“說正事。”

墨風麵無表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鎮厄潭如今況如何？”

“那可真是一言難盡了。”

琉璃鳥抖了抖羽，正準備說，卻聞到一難以忽視的香氣。

口水幾乎一瞬間分泌出來，琉璃鳥艱難地在墨風肩膀上左右跳了跳，“老大，能先給我口飯吃嗎？”

“從鎮厄潭夜以繼日飛過來，我已整整五日水米未進，如今骨瘦如柴，都快死了。”

琉璃鳥說得真意切，幾乎聲淚俱下。

墨風閉了閉眼。

他就不應該把這家夥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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