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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上青梅》第十七章

就在雲知意尷尬時,雍侯世子總算到了。

這老人家華服加,環佩為飾,髯遮麵,卻怎麽也掩不住骨子裏那份生無可,看誰都是滿眼蕭索無趣。

懶懶打賞了預審考的前三名後,他的目不經意瞟到雲知意,原本略顯渾濁的目稍稍清明了些。

州丞田嶺察言觀,立刻笑著湊近他:“這便是鴻臚典客雲端大人家的那位孫,雲知意。時是養在京中的,或許世子早年間也曾見過?可需喚到近前敘敘話?”

“別!我算是怕了。”雍侯世子敬謝不敏地擺擺手,又變回先前那副生無可的模樣,懶洋洋示意開宴。

酒過三巡後,他仿佛想到什麽,忽地來了神,對左右兩旁的州牧盛敬侑與州丞田嶺了些什麽。

二人頻頻點頭附和,最後更是拊掌笑了起來,齊聲道:“甚好甚好!”

於是喚了吏來做吩咐。

之後便有吏抬了空桌案擺在主座旁側空地,又擺好筆墨紙硯,雍侯世子親自走過去,執筆蘸墨不知在寫些什麽。

眾人放杯停箸,齊齊看向主座,雀無聲。

有吏朗聲清脆道:“世子有言:隻枯坐吃喝難免無趣,既都是讀書人,不如拿點風雅本事出來助興場麵。”

其實就是找名目玩樂兼灌酒。

雍侯世子。州牧盛敬侑與州丞田嶺流走到那桌案前,當場寫下好些“題目”,裁紙條疊簽狀。

田嶺道:“待會兒會按座次挨個讓大家取,按要求作答即可。”

擷風園臨湖靠山,仿中原瀅江南岸的園林造景,占地廣闊,分為前後兩園。

今日送秋宴其實有兩部分,園是部分州府員及學子,外園則不拘份,多是學子帶來的家人、朋友,也有門路通達的無關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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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擷風園是原州的屬產業,平素由差役把守,通常隻供州牧、州丞兩府在重大典儀或盛會時使用,尋常百姓並不能隨時

今日外園那頭也有吃喝玩樂,隻是需要自行付錢,眾人卻不覺得吃虧,權當廟會玩,倒也是熱鬧的。

待田嶺完後,盛敬侑笑著揚聲補充道:“若答得讓世子不滿意,便需罰酒五盞;若滿意,世子會以當事學子的名義,對今日在外園遊樂的百姓散賞錢一斛。諸位都是明年或將仕的棟梁,今日可算是你們初次為鄴城百姓謀福祉,萬竭盡所能啊!”

盛敬侑這話得極聰明。

學子們到底年,大多數心中都有幾分清高。若他們為了一斛銅角的賞錢參與這樣奇怪的玩樂,他們多半隻會敷衍著來。

眼下既明這賞錢是為外園那些遊人掙的,還莫名其妙拔高到“為鄴城百姓謀福祉”的地步,無論學子們心中怎麽想,都得積極踴躍、拚盡全力,以示責無旁貸。

“這主意誰出的?”雲知意奇怪地看向霍奉卿。

霍奉卿是真無辜:“我哪兒知道?看起來是世子臨時起意。”

雲知意想了想,笑了:“也是。這麽馬行空的主意,除了這位世子,旁人也很難這麽不著調。看來盛敬侑倒是很會順著桿子往上爬。”

*****

既是按座次,第一個簽的當然是榜首陳琇。

的運氣實在不算好,到的題目是——

“彈琴唱調?!”

這老不正經的題目,一聽就知是雍侯世子的手筆。

陳琇寒門出,平常哪會接彈琴這種於學業無甚助益的奢侈技能?而且,在這樣的場合唱調,實在有些為難人。

雲知意咬牙,忿忿低語:“他以為今日這是在逛戲園看耍把戲?好端端的幹嘛讓人當眾唱調?讀書人不要麵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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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是侯府世子,也沒有在這種相對正式的場合裏拿一班學子胡取樂的道理啊!

氣憤之下,雲知意就想站起來張正義,霍奉卿卻眼疾手快,一把將的手按在席上。

“讀書人要麵子沒錯,可世子也要的。你去當眾頂撞他,不合適。”

“他事做得不對,我便是頂撞又怎麽了?!看他敢……”話一半,雲知意後知後覺地收了聲。

上輩子吃的很多虧就來源於此,很多事都要去爭個是非對錯。

誠然,今日就算當眾頂撞,雍侯世子也不敢當真對如何,但得罪了自家叔叔的朋友不,還會給在座員留下“桀驁狂妄”的深刻印象。

總之對沒有半點好

許是見躊躇,霍奉卿強調似地對搖了搖頭:“在座都是明年要考的人。”

今日在這裏發生的所有事,都可以看做另一種試煉。

此刻有無數雙眼睛在暗暗審視著每個學子,陳琇會做何應對,的同窗們又如何反應,都會為他們各自被人評估的依據之一。

想明白這層後,雲知意悻悻抿,重新坐好,這才察覺異樣:“你手還不拿開?!”

霍奉卿麵上一紅,倏地收回手去。

經過短暫的猶豫後,陳琇選擇了罰酒。但不勝酒力,連喝兩盞臉就已經不大好了。

幸虧旁的顧子璿素來仗義,主將剩下的三盞也攬過去飲盡,這才將場麵了結。

跟著便是顧子璿簽。中的題目是“劃酒拳”,看起來也是雍侯世子的手筆。

這老人家活到六十歲,大半歲月不是在遊山玩水就是在吃喝玩樂,劃酒拳這種事,顧子璿哪是他的對手?

沒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蔫頭耷腦又連喝五盞。

畢竟是將門之,酒量並不差,之所以灰頭土臉,隻要是輸了遊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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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學子們對鄴城庠學包攬甲等榜前九位的事本就有些酸,眼見榜首榜眼接連挫,多有幾分幸災樂禍。有的人甚至掌起來,就等著到自己來大展風頭。

而鄴城庠學的學子們則將拔得頭籌的希寄托在霍奉卿上,但也不乏暗暗等著看他落敗笑話的。

雖眾人心思各異,但目標人是同一個,所有人便屏息凝神著霍奉卿。

雲知意也有些忐忑,吃不準雍侯世子到底在這些簽裏寫了多不著調的要求。

不自知地了拳頭,心中祈禱霍奉卿不要中過於離譜的簽。他那麽驕傲一個人,若被當眾戲耍,心裏不落下影才怪了!

霍奉卿倒是沒事人一般,長指隨意輕拈,就出個人哭笑不得的題:告訴我一個你的

這要求,離譜也離譜,但好像也沒太大惡意。總之就是莫名其妙,絕對又是雍侯世子的手筆。

雍侯世子挪步過來,雲知意自要站起來以示尊重。

哪知他卻猛地倒退半步,吹胡子瞪眼道:“雲家姑娘,你的手可別啊!”

這外飛來的一筆讓滿場人都豎起了耳朵,長了脖子。

雲知意沒好氣地低聲道:“我扯您胡子的事,那是十七年前我的抓周宴上,需要記這麽久嗎?”

這老人家記吃記打還記仇。

據當年在雲府參加雲知意的“百日抓周宴”時,被還是嬰兒的雲知意揪過一次胡子,便畢生不忘。雲知意在京中那些年,雍侯世子每次到雲府,看著就繞路走。

沒想到如今還記著,真是……閑的。

“當然需要!心駛得萬年船。”世子理直氣壯地捋著寶貝胡子,滿臉寫著“我不想理你”。

他沒再看雲知意,微醺半瞇的雙眼瞟向霍奉卿到的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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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個好。年輕人,可別想糊弄我,得是真的哦!但你隻需悄悄告訴我,放心,絕不外傳。”

霍奉卿以餘覷了覷旁的雲知意,稍作沉後,對雍侯世子道:“不如我寫給世子看?您看過之後當眾燒掉即可。”

雍侯世子一聽來了興致,對霍奉卿招招手:“來來來,我看著你寫。”

於是一老一便去往主座旁的桌案前。

*****

既雍侯世子了會保守,桌案旁伺候筆墨的吏自需退遠,盛敬侑與田嶺也識趣地站在學子席這邊,桌案前就隻剩雍侯世子與霍奉卿二人。

霍奉卿提筆蘸墨時,老臉泛著淡淡醉意緋的雍侯世子捋須,輕聲道:“你選的路,沒個三年五載恐難事,勝負幾率勉強算是對半開,不是那麽好走的。”

霍奉卿微微一僵,回眸看向他。

“田氏在原州經營數百年,民基之深之穩,使得京中都投鼠忌。此次若敗,鬧不好你就與名俱滅,沒有人會救你;若,那你便名下。真敢?”雍侯世子以捋須的作遮掩著口形,笑嗬嗬輕道。

霍奉卿恍然大悟,平靜以對:“敢。不過霍某年淺薄,為不求名下,隻求扶搖青雲。”

雍侯世子頷首,接著又嫌棄地搖搖頭:“什麽都別問我。陛下隻讓我幫忙看看盛敬侑選的人是否真可寄,我就是看準人後幫著帶個話而已,什麽都不知。”

“並沒有什麽要問。”霍奉卿轉頭,認真看著桌上鋪開的白紙。

看來,老爺子這段時日在鄴城看似沒譜,卻是火眼金睛、若觀火。

“真就隻為個‘扶搖青雲’?哪怕千夫所指?哪怕火中取栗?哪怕蚍蜉撼樹?”雍侯世子有些好奇了,“怪了,年輕學子不都傲骨錚錚,極重名聲的麽?你看上去還像是格外清高的那種啊。”

霍奉卿沒有應聲,閉目思索片刻後,落筆寫下了自己的答案。

莫勸年惜羽翼,月在中氣自清。

飲水知冷暖,行路識崎嶇。

采擷山嵐佩襟前,披荊斬棘泥濘。

青梅在雲上,我需縱雲梯。

任風不解,由星不明,我有雲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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